年輕人姓顧,叫顧泯。


    現在舉世皆知。


    那個中年男人姓梁,當初是個很了不起的劍仙,如今不是。


    不過也了不起,畢竟他娶了一個獨壓一地劍道百年的女子劍仙。


    兩人重逢,梁拾遺倒沒有太激動,看了看顧泯的雙手,隻是嘖嘖道:“咋了,顧小子,不認我這半個師父了,來看我禮物也不帶?”


    顧泯無奈,倒是認認真真行了個禮,不等他轉頭,那邊的許錄趕緊拿出來大大小小的東西,抱在懷裏,笑道:“這是公子給先生帶的禮物。”


    其實這是之前出門老人特意為顧泯準備的,沒有告知顧泯,就隻是讓許錄拿著,這會兒聽著那兩人言語,知曉眼前的男人是顧泯的半個師父,她也算反應及時,將這些東西直接就拿了出來。


    顧泯看了一眼許錄,有些笑意,在她懷抱裏拿來一些東西,笑道:“當弟子的來見師父,怎麽能沒禮物?”


    梁拾遺哼了一聲,雖然知曉這事兒八成有詐,但還是讓開身子,讓這兩人進到庭院裏麵。


    女子劍仙就在屋簷下坐著,看到顧泯進來,這位當初以女子之身力壓世間百年的女子劍仙眯了眯眼,能在這個地方看到個故人,對她來說,也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顧泯笑著拱手,“弟子顧泯,見過師娘。”


    原本還有些精神不振的梁拾遺聽著這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本他還以為顧泯這小子和以前差不了多少,但這會兒來看,來這邊一趟,這家夥絕對是開竅了,腦子要靈光不少。


    女子劍仙微微點頭,開口說道:“雖說不曾親眼看到你在戰場上大戰,但看了那份榜單,倒也可以知曉你的凶險。”


    她頓了頓,好似是真的不太明白該怎麽樣誇人,幹脆就直接說道:“活著就好。”


    顧泯點點頭。


    梁拾遺知道自家媳婦兒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解釋什麽,隻是扯來一條長凳,讓顧泯坐下,然後隨口問道:“給說說戰場上到底是個咋回事,之前我也想去看看的,但後來聽說咱們這樣的修行者,上去都就都是送死的,就有些不樂意了。”


    顧泯點頭,看了不遠處還站著的許錄,然後也主動找了條板凳給她,笑道:“老朋友見麵,估摸著話不少,你在這裏稍微等會兒。”


    許錄原本便有些怔怔出神,聽了這話,回過神來,但也是同時開口問道:“公子是天驕榜榜首?”


    顧泯並未做肯定答複,隻是說道:“你覺得呢?”


    許錄如遭雷擊,臉色發白。


    姓顧。


    又是一位風亭劍君。


    上過戰場。


    生得這麽好看。


    這哪一點不和那位天驕榜榜首一樣?許錄恍惚落座,這會兒對於她的精神衝擊,不可謂不大。


    顧泯不再去管她,讓她好好消化便是。


    顧泯轉而和梁拾遺以及女子劍仙談及戰場上的事情,兩人都對那戰場上的事情無比關心,要不是之前招惹了青瓦山,隻怕早就找個宗門前往戰場了,當然了,隨著對這個世界有著越來越多的了解,兩人其實有些失望。


    其實不止一次產生過離開這裏,返回故鄉的想法。


    但並未成行,不僅因為目前境界很難離去。


    梁拾遺問道:“戰場之爭,你既被如此陷害,為何還能留在戰場上出劍?”


    那樁事情要是放在他梁拾遺頭上,估摸著早就讓他頭也不回的掉頭離開了,哪怕不能走,他也絕對不會離開那片詭異之地,走上戰場殺敵,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的性子還和當初一般,隨性而已。


    顧泯說道:“這邊世界,自私者很多,但仍有些人十分美好,像是祀山禦風為首的那些個天驕,也都不錯,和他們並肩而戰,我覺得有些開懷。”


    梁拾遺沉默片刻,皺眉道:“如你所說,那些大仙山都排斥咱們這些橫渡雷池而來的修行者,又是什麽緣由?”


    顧泯苦笑道:“哪裏有什麽緣由,無非還是自私兩字,你看如今梁照,不就成為了上陽山的天驕?這些仙山對咱們這些人,無非兩個態度,天賦好的,便留下來,過個千百年,也就同化了,若是天賦不好的,便頂替自家弟子去送死,至於公平和正義,其實沒人理會那是什麽東西。”


    顧泯簡單的一


    番話,將他知曉的事情一並都道出。


    梁拾遺說道:“其實都差不多,就是家鄉那邊……算了,我還是不太喜歡這種稱呼,就說那邊的宗門,不都是這樣,不過他們頭上沒柄劍懸著,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其實不礙眼,也不討人嫌,可這邊畢竟是動輒就要被滅族的景象,怎麽個還是這樣子?”


    顧泯搖搖頭,“年輕人裏,有許多熱血之輩,這就不說了,顯然那些千秋境強者裏,肯定也有些人對當下的局麵不滿,隻是人數要少些,而且大多數人,沒有握住什麽權柄,我在最後上戰場之前,曾在崖城那邊見過一位老劍仙,不知道來路,萍水相逢,送了一本劍經給我。”


    梁拾遺厚著臉皮說道:“不給我看看?”


    顧泯也沒猶豫,伸手便掏出那本劍經,遞給梁拾遺。


    梁拾遺沒伸手去接,隻是奇怪道:“怎麽這才多久不見,你小子就這麽大方了?”


    顧泯笑而不語,懶得去說那位老劍仙走之前說的話,繼續講述戰場上的事情。


    這一次提及晚雲真人,女子劍仙挑了挑眉,問道:“晚雲真人如今在什麽地方?”


    她練劍以來,隻把一人視作偶像,那就是晚雲真人,在那邊的時候是這樣,到了這邊,眼見晚雲真人如此了不起,她自然沒有改變想法的心思。


    顧泯搖頭道:“如今祖師隻怕是已經離開這裏,至於去往何方,我不太清楚。”


    女子劍仙哦了一聲,便不發一言,其實她也明白,依著如今自己這個境界,想要問劍,還差得很遠。


    其實見麵,若是不問劍,真的沒得什麽意思。


    梁拾遺揉了揉眉頭,他也十分敬佩晚雲真人,不過還是那句話,越是敬佩便越想越過他,而不是一輩子都仰望對方,那這樣即便是見麵,能說什麽?


    說些掏心窩子的欽佩?梁拾遺可是沒覺得自己有這麽惡心。


    顧泯突然問道:“聽說梁前輩你是特意搬到這邊來的,就是為了好出劍一次?”


    梁拾遺一聽到這個,臉都黑了,本來自己是這個想法,可那兩幫人非要覺得自己是什麽高人,偏偏不高招惹,讓他煩得不得了,又不好不管不顧隨便出手,畢竟還是要講道理的。


    顧泯說道:“在長樂城這邊,樂都山的風評如何?”


    聽到這個,其實一直雲裏霧裏的許錄才來了精神,看著這邊,她有些希冀,但還是強自平靜下來。


    梁拾遺斜眼道:“不錯,算是個好宗門。”


    顧泯訝異道:“那怎麽不見前輩做那些鋤強扶弱的事情了?”


    梁拾遺呸了一聲,挑眉道:“我什麽時候是那種喜歡做這些事情的人了?”


    顧泯笑而不語。


    那邊許錄希望這兩人繼續討論這件事,但顧泯卻很快打住,說道:“我說了這麽多,有些事情,你們不提,我也就不提了,我明白的。”


    梁拾遺冷笑一聲,但隨即柔和下來,淡然道:“讓我去那座寒山做什麽長老,這種事情,我幹著沒趣,沒意思。”


    女子劍仙沒說話,自然也是這個想法。


    對方既然已經挑明,顧泯也明白,他站起身來,直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了。”


    梁拾遺沒想到這家夥真能這麽幹脆的就說要走,瞪大眼睛,罵道:“他娘的,要是蘇宿那小子在這邊,一定撒潑打滾,肯定要我去那邊,咋的,你小子的臉皮就真的這麽薄?”


    顧泯惆悵道:“我要是能有蘇宿的臉皮厚,媳婦兒我都找五六個了。”


    說起這個,梁拾遺笑道:“也是,有這麽一張好皮囊,怎麽都得多找幾個媳婦才是,我要是你,指不定早就妻妾成群了。”


    顧泯轉頭看了女子劍仙一眼。


    女子劍仙開口道:“問劍。”


    梁拾遺嚇了一跳,這才想起自己之前說得話,沒啥道理,他趕緊搖頭道:“那是說這小子,我即便是這般,其實也沒啥想法的。”


    顧泯擠眉弄眼,這會兒梁拾遺就頭疼無比了。


    他主動開口說道:“你在那邊搞了一座宗門,要收攏那些橫渡雷池而來的修行者,為他們搭建一個庇護所?”


    顧泯點頭,又搖頭,“不僅如此。”


    梁拾遺皺眉道:“胃口這麽大,要在這邊也過一把皇帝的癮?”


    顧泯想了想,認真道:“之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但我覺得最好不用如此,這樣一來,其實事情很複雜,很麻煩,不是短期內可以做成的,我更願意做那麽一件事,讓橫渡而來的修行者們報團取暖,到時候讓這些人不得不重視,到時候規矩,重新來談。”


    梁拾遺說道:“這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顧泯點頭道:“所以才想要前輩們鼎力相助嘛。”


    梁拾遺琢磨片刻,然後就怪異的說道:“你小子沒蘇宿臉皮厚,但心裏的花花腸子多,一來一去,拐來拐去,還不是讓你小子得逞了?”


    顧泯一本正經道:“這可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梁拾遺還想說些什麽,顧泯已經指了指天色,這會兒差不多是正午時分了,倒是可以吃飯了,他看了一眼在遠處坐著的許錄,笑道:“樂都山今日有場宴席,不要錢的飯食,要不要一起去吃一吃?”


    梁拾遺看了一眼女子劍仙,後者點了點頭。


    梁拾遺自然而然也就跟著點頭了,他站起來,還是沒好氣的說道:“咱們還沒說清楚,吃了飯繼續談。”


    顧泯點頭,他當然還有想法,隻是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在這長樂城裏,看似混沌一片,反而讓他有了更多思考。


    稍微回神,顧泯看著許錄說道:“傳消息回去吧,我們這就動身。”


    許錄點點頭,有些高興,不管顧泯三人最後幫不幫他們樂都山,但隻要他們踏足樂都山的宅院裏,便是對長嶺宗的震懾,至少在目前,他們不敢再胡亂做些什麽了。


    一行四人,離開小院前往那邊。


    女子劍仙和梁拾遺走在前麵,這對夫婦,平日裏看不出有什麽恩愛的景象,但是顧泯倒是很清楚,像是女子劍仙這樣的人,隻要是說是真的嫁給梁拾遺了,那肯定是已經把梁拾遺當作生命的一部分了,隻是這絕對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本來她就是這樣的人。


    許錄跟在顧泯身後,打量著顧泯。


    自從知道顧泯就是天驕榜的那位榜首之後,許錄就已經偷偷看過好幾眼了,同樣都是年輕人,她們對顧泯其實崇敬得不行。


    顧泯不用轉頭,都知道許錄的一雙眼睛,全在他身上。


    顧泯打趣道:“怎麽?你也想嫁給我?”


    這當然是調侃,不過許錄很快便接話道:“要是能嫁給顧公子,當然是很好的事情。”


    這樣倒是讓顧泯有些無奈了,不過他還是很快說起別的事情,“樂都山和長嶺宗的恩怨,我想管,但有些話現在其實便可以說了,你到時候可以轉述給你們那位老祖宗。”


    許錄一怔,隨即肅穆道:“顧公子請說。”


    顧泯想了想,開口說道:“依著樂都山在長樂城的所作所為,我作為遊曆到此的外鄉修行者,可以因為心中有善意,所以要管,但我覺得這樣的管,不過是一次而已,離開長樂城之後,我們之間便再沒有什麽聯係,估摸著去算你們還念著我的好,但我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就會忘記這件事。”


    “這樣做是有好處的,對我來說更是如此,我隨時可以抽身而退,打不過我就跑嘛,反正我是劍修,想要追上我,不容易。不過要是這樣,我覺得我這趟就白來了,所以我現在有個想法,就是我以寒山的名義與你們樂都山結盟,以大道誓言為基礎,讓雙方結為盟友,到時候一方有難,另外一方,必然要傾力相助。”


    顧泯轉過身來,看著許錄說道:“以目前樂都山的現狀來看,我若是提出這個想法,你們八成都是要答應的,畢竟已經是生死存亡之秋。”


    許錄點點頭,“沒有公子之前出手相助,我們渡不過眼前危機,當然現在危機也沒有解除。”


    顧泯說道:“那顆丹藥保你們老祖宗十年無憂,不是胡亂說的,隻是長嶺宗真要不惜代價出手,或是十年之後,你們的處境依然糟糕,那個時候我……”


    說到這裏,顧泯忽然搖頭,“算了,這些事情,本該是跟你們那位老祖宗談的,給你說了,沒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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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錄忽然笑容燦爛,“剛才老祖宗已經以心聲告知我,一切事情,我都可以做主。”


    顧泯怪異的看了許錄一眼。


    許錄說道:“顧公子有什麽要說的,都說出來也沒什麽,現在我說話管用。”


    顧泯想了想,發現已經臨近那邊宅院,就笑道:“先吃飯,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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