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彼岸道觀裏,顧泯看到許多無字木牌和一個始終背對著他的道人,過了很多年,他在天人城中看到了那個道姑,然後到了前些日子,世間出現了些怪物,到了如今,他走進天風城中,從一眾怪物的包圍中離開,來到了這裏。


    見到了很多本該死去的修行者。


    但最後的事情,又落到了那個道姑身上。


    準確的說,是落到很多年前的故事裏。


    顧泯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於是他開始聽故事。


    這個故事到底不如梁照的那個故事來的直接和真實,充斥著虛假,顧泯隻是聽了片刻,便覺著頭疼,他開口問道:“既然說這樣能夠長生,那我豈不是已經可以長生了?”


    之前女道姑提及,那些怪物都是他們養的蠱,想要長生,必須要他們成熟,然後吸取黑氣,轉化為長生之氣,可如今顧泯已經吸收了那麽多,豈不是就已經長生了?


    女道姑道:“你雖然吸取了很多黑氣,但這些黑氣尚未成熟,並未達到長生之益處。”


    那些黑氣成熟之後,便才會無害,才能讓他們這群修行者吸食,要不然他們會被亂了心智,也變成他們一樣的怪物。


    聽著這話,顧泯指間溢出一抹黑氣,笑眯眯看著在場眾人,說道:“這樣說起來,你們豈不是都得怕我?”


    看到那些黑氣,在場的眾人臉色都微變,此刻的顧泯,渾身上下充斥黑氣,若是之後一旦流出,他們這些人,隻要接觸,便要被迷了心智。


    重要的是顧泯是一個雲海上境的強者,附帶著那些黑氣便有無窮的威力,即便是他們這樣的歸一境,也顯得很蒼白和無力。


    女道姑看著他,平靜道:“你即便能殺了他們,也改變不了什麽。”


    顧泯感慨道:“我覺得你們都被騙了,即便是真有長生,你們這群人肯定也是犧牲品,真正得到好處的,隻有那人。”


    在場的眾人聽著這話,無動於衷。


    其實他們才是麻木的那群人,他們有能力改變世間,卻什麽都沒做,而是在這裏去想什麽長生的東西,這實在是讓人很難接受。


    不過顧泯早已見過那些陰暗的東西,所以沒有發表什麽想法。


    他隻是說道:“你們要說的那些話,我真不想聽,因為沒有什麽意義,我想見那個人。”


    一切事情,如果都要一步步走的話,想要走到終點,需要多久?


    顧泯不想做那些事情,隻想去看到那個站在最高處的家夥到底是誰。


    於是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道姑站起來,顧泯這才看到,原來在這空座後麵還有一條通道。


    通向遠處。


    顧泯起身,越過眾人,走了進去。


    一條不長不寬的通道,最後便能走到盡頭。


    一扇木門就在這裏。


    顧泯沒多想,推開便是。


    於是他看到曾經看到的。


    彼岸道觀。


    ……


    ……


    好些年前,他曾看見過彼岸道觀,很多年後,他也看到了彼岸道觀。


    還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還是那個道人,背對著他。


    顧泯站在道觀前的庭院裏,仰頭看著那棵樹。


    “我們終究還是見麵了。”


    道人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顧泯看著那道背影,沉默不語。


    看著那些木牌,他更是不說話。


    “如果這一切都是個局的話,豈不是我從那邊的局裏跳了出來,緊接著便踏入了你的局裏。”


    顧泯喃喃自語,有些悲傷。


    道人平靜道:“沒有走


    到最高處,便都是別人的棋子,這種簡單的道理,我以為你在修行的第一天便知曉了。”


    顧泯說道:“像是你們這樣的人,為什麽總喜歡設一個又一個的局。”


    “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本來就是這些所謂大人物喜歡做的事情,至於你,其實應該問問,自己為什麽總會是這些局裏極為重要的棋子。”


    道人背對著顧泯,平靜道:“你實在是太特殊了。”


    特殊嗎?


    道人說道:“世界為何存在,天地是誰而開,法則由誰而定?這一切都是偶然出現的嗎?”


    顧泯皺眉道:“這些難道都是某人所為?”


    道人平靜道:“修行到天君境界,再往前走已經無比艱難,但我相信,在這之上,應當還有一個境界,隻是並非是一般人可以有幸去到那個境界的。”


    “那個境界,必定很了不起。”


    道人說道:“或許在那個境界,便已經可以說是做到這些事情。”


    顧泯沒說話。


    道人繼續說道:“我看不到那個境界在什麽地方,但我很清楚,那絕對是有的。”


    “或許天地之間沒有這樣的修行者,但總會有這樣的境界。”


    顧泯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道人感慨道:“有些人因為天資很不錯,所以走著走著便可以來到天君境,但這些人也不會是最了不起的,因為他們到了這個境界之後,便隻能停下了。可人的欲望卻是無止境的,修行者想要的少,但想要的,往往都是珍貴的,更強大的修行者呢,想要的,便更珍貴。”


    “長生這種東西,我看了很多年,才看到些眉目,如今我自然要做些什麽才是。”


    道人緩緩道:“我原本以為還要好多年,卻沒想到,你居然又是那個特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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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這話,道人緩緩站起身來,有些高興。


    顧泯看著這些木牌,問道:“這些人到底是誰?”


    道人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的轉過頭來。


    顧泯看到了他的臉,臉色有些難看。


    這不是一張普通的臉,而是顧泯已經看過許久的臉,他的臉上有著大口,鋒利的牙齒便在裏麵生著,黑灰色的長舌不斷的吞吐著,好在上麵沒有依附著肉球,才讓他好看了幾分。


    顧泯默然無語。


    “真是很難看的一張臉。”道人有些感慨,平靜道:“可是要得長生,總要付出些什麽的。”


    顧泯說道:“變成這樣的怪物,還能保持著理智,而且還能長生,隻怕有很多人都能接受。不過你難道要告訴我,那些怪物,都會在某一天變得和你一模一樣,得到所謂的長生嗎?”


    道人搖頭道:“怎麽可能?”


    “長生這麽珍貴的東西,難道是人人都有資格得到的?”道人冷笑道:“他們不配。”


    然後他轉頭說道:“不過你配,你隻要願意,便可和我共享長生。”


    顧泯搖頭道:“我對這長生沒什麽興趣,尤其是對這樣的長生。”


    道人自嘲道:“嫌棄嗎?”


    顧泯沒說話, 但已經很明確了。


    “相比較這些,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來曆,和你最終的計劃。”


    顧泯看著道人,平靜道:“你不告訴我這些,我是不會幫你的。”


    道人的猩紅雙眼裏有些欣賞之意,他沒有去問那些愚蠢的問題,隻是笑道:“在這邊,我是道祖,在那邊,我是一位天君。”


    果不其然。


    顧泯長舒一口氣,至少比出現第三方的勢力來得好。


    一位天君。


    顧泯感到自己很渺小。


    “那些家夥同我一般,這一生都在追求長生,不過他們走得


    太慢了,我卻已經領先他們許多。”


    道人負手緩緩走了出來,看向顧泯,說道:“說起來你們得感謝我,若不是我,你們隻怕許久之前便被他們隨手滅了。”


    顧泯說道:“但好似結果不會有什麽不同。”


    道人笑道:“但終究是多活了那麽多年。”


    顧泯說道:“我真的不想死。”


    道人搖頭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愚蠢的想著要向我出劍。”


    說話間,一抹劍光其實已經生出,不過道人隻是看了一眼,這道劍光便瞬間黯淡,然後消散,最後誰也看不到了。


    天地之間,幾乎沒有出現過這道劍光。


    顧泯苦笑。


    道人說道:“我需要你。”


    “我寧肯死,也不想幫你。”


    顧泯自嘲一笑,“不過現在來看,似乎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道人看著顧泯,平靜道:“若不是有你,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會死,隻是現在有了你,他們都不見得一定會死,這是一個機會,你不想幫我?”


    顧泯沒說話。


    道人自顧自說道:“你不幫我,至少那兩個年輕人,現在就要死。”


    顧泯問道:“我還能選嗎?”


    道人笑道:“好似不能。”


    顧泯罵道:“你真惡心。”


    道人沒生氣,隻是從大殿裏走出來,朝著外麵喊道:“把那兩個人殺了。”


    ……


    ……


    聲音傳出來,女道姑聽到了。


    她便揮揮手。


    於是那個撐船老人便要出手。


    隻是沒要多久,腳步聲便響起了。


    顧泯從裏麵走了出來,看著這些人。


    撐船老人笑了笑。


    女子麵無表情。


    那些人則是滿臉期待。


    顧泯看著鐵籠裏的玄空和蘇宿。


    蘇宿看到了顧泯眼中的悲傷。


    玄空讀懂了顧泯的堅定。


    “把他們放了。”


    顧泯坐到了那個空座上。


    女道姑招了招手。


    撐船老人將他們放了出來。


    然後蘇宿便能說話了。


    玄空也能說話了。


    他剛要說話,蘇宿便一把拉起他,朝著外麵走去。


    玄空很困惑,問道:“你怎麽了?”


    蘇宿麵無表情說道:“留在這裏能怎麽辦?”


    玄空挑了挑眉,心想至少可以說些話。


    蘇宿隻是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低聲罵道:“他又要去做那種孤膽英雄的事情,真他娘的惡心!”


    玄空皺著眉頭。


    蘇宿咬牙道:“這狗日的小顧,說好了一起生死,現在又要做些什麽!”


    玄空猶豫片刻,問道:“你在說什麽?”


    蘇宿忽然怒道:“我說那家夥,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把別人命看的比自己重!”


    玄空喃喃道:“怎麽可能?”


    在戰場上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啊。


    蘇宿說道:“要不是到了最沒辦法的時候,他不會這麽選的!”


    他太清楚那個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樣子了。


    所以在看到那雙眼睛的一瞬間,蘇宿便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走去了。


    “娘的,為什麽又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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