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遮雲的墓在祀山腳下的湖畔,她臨死之前曾有遺言,說是在山中太多歲月,死後便不想要在山中了,她要在山下湖畔,看看這世間。


    而且她不想要任何人去吊唁,即便是自己的長兄禦風也不可,唯獨隻有顧泯,她說如果他願意,請他來看看我。


    蘇遮雲的想法祀山知曉,但其實並沒有將其傳出,因為祀山並不想要用這些事情來困擾顧泯,不過當顧泯主動來到祀山腳下的時候,他們還是遣人來告訴了顧泯。


    禦風此刻便在墓前。


    顧泯看向這位那麽多年前便已經是天驕的男子,眼裏有些感懷,禦風一頭白發,如今已經漸成枯敗,他本已經踏足準君境界,而且尚在年輕,幾乎本不該這樣的,他應當是血氣充沛,而不該有這樣的老態。


    如今禦風這個樣子,是有心魔。


    顧泯開口道:“她死是想要你生,你如今這般,她不就白白死了?”


    顧泯來到蘇遮雲的墓前,摸了摸墓碑,想起那個特別的女子,這才恍然,原來距離上次和她相見,大概也是百年時光了。


    禦風說道:“她本知道,我這一生不需任何旁人為我而死,她是我的妹妹,我身為長兄,本就該護著她的,可是為什麽,卻要她為我而死?”


    禦風的眼中滿是痛苦之色,對於這樁事情,他根本無法釋懷,那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從小看著長起來的人,身為她的長兄,他本來就該是這一輩子護著他周全的。


    顧泯歎了口氣,他又何嚐不知道,蘇遮雲這一死,即便是救回來了禦風的命,但很有可能讓禦風就此頹廢下去,讓他止步準君,這一輩子都無法成為天君。


    那個心結,解不開。


    顧泯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最後隻是拍了拍禦風的肩膀,輕聲道:“有時候仔細想想,她這麽做,是希望你如何,便好了。”


    說完這句話,他獨自離去,上了祀山。


    樓真人此刻正在長新觀裏的桂花樹下喝茶。


    見到顧泯,樓真人微笑道:“顧劍仙又有精進,真是我等之福。”


    顧泯搖搖頭,不願意客套,開門見山道:“我走過了時間長河,亦參悟了空間之理,但卻還是看不到天君的盡頭在何處。”


    樓真人苦笑道:“若是這麽容易,這世上的修士,又為何會一直孜孜以求,直到如今?”


    顧泯搖了搖頭,問起這百年的變化,在他離開的日子裏,樓真人其實在處理彼岸的事情。


    不過這百年的確沒有什麽大的事情,樓真人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說起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其餘的事情,都是不值一提。


    顧泯問道:“異域當真沒什麽動作?”


    樓真人搖頭,平靜道:“這些日子異域一直都很安靜,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顧泯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他起身離開,樓真人追問道:“大戰是否在即?”


    一起誒都太平靜了,天地之間的安靜,反倒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樓真人有些擔憂這些事情。


    顧泯看向他,點了點頭。


    大戰自然在即。


    不過他卻不知曉敵人是誰。


    可這也不是什麽好擔心的事情,因為這些事情,隻要找到朝青秋,便能夠知曉。


    返回寒山,顧泯見到了此刻正在寒山的朝青秋。


    這位白袍劍仙,此刻正在和李扶搖對弈。


    兩人對視一眼,便紛紛轉頭。


    顧泯問道:“兩位劍仙,可有準備?”


    李扶搖看了眼前的這年輕人一眼,揉了揉臉,朝青秋才緩緩說道:“最後這場大戰,輪不上你,你有你的事情要做。”


    顧泯皺眉,有些不解,他如今的境界隻怕已經不比朝青秋等人差。


    李扶搖笑眯眯道:“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你自己去想,別來這裏看著我。”


    顧泯無奈,忽然想起一樁事情,說起自己在時間長河裏看到的那些事情。


    李扶搖有些失神,那些故人,已經很多年不見了,如今顧泯提及,他這才是想起了,有些失神。


    “那女子叫做顧緣,是學宮的讀書種子,是我的朋友。”


    李扶搖感慨道:“其實那樁事情我是後來才知曉的,葉長亭找的人,就是我。”


    朝青秋笑著說道:“當初我問過他,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誰,但如今來看,的確是有結果了。”


    顧泯說道:“倘若我在時間長河的上遊做出一些大事,足以影響時間,那麽時間長河的下遊,難道不會因為這個而改變?”


    朝青秋想了想,搖頭道:“時間長河能夠逆流而上,我們也能做很多東西,但好像你不管在上遊做些什麽,水依然會這麽流著,去到它應該去的地方。”


    顧泯恍惚,不太明白其中的奧秘。


    朝青秋平靜說道:“天地之間,自有些什麽東西在阻止改變,一切都有規則,或許你也有朝一日能夠改變,但絕對不是現在。”


    顧泯了然,點了點頭,算是清楚一些了。


    “你要和那顆星星交手,其實即便是參悟了時間和空間,都沒有什麽意義,因為它已經存在了無數萬年,這些手段都是它最擅長的,你用它擅長的去和它戰,怎麽看都很蠢。”


    朝青秋指了指李扶搖,忽然道:“要不然你把這小子的兩個媳婦兒帶著一起,我保證,到時候這家夥殺起人來,他的劍比你還快。”


    李扶搖瞪大眼睛,罵道:“朝劍仙,你他娘的!”


    朝青秋微微一笑,這是他難得開的一個玩笑。


    顧泯也跟


    著笑起來,如同朝青秋所說,如今這幾位站在高處的劍修,各有千秋,心中都會有某一點,等到了那一點,自然便舉世無敵。


    其實光是這些劍仙,和異域的那場大戰,已經幾乎沒有什麽問題了。


    “白前輩如何了?”


    李扶搖看了一眼朝青秋,這才緩緩說道:“柳巷遊曆世間百年,隻怕馬上就要踏足那個境界了,白知寒身為劍胚,早已經踏足那個境界了,如今此二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歸來,但就白知寒一人來說,等再給些時間磨礪劍意,隻怕是連朝劍仙都要捂著屁股跑。”


    朝青秋哈哈大笑。


    不過卻也沒有反駁。


    世間一切劍修,隻論天資和適合練劍一說,白知寒獨占鼇頭,即便是顧泯,也有不及。


    這位劍胚,從最開始到現在,差的都隻有時間。


    三人聊了很久。


    夕陽西下的時候,朝青秋緩緩站起來,笑著說道:“我要回家一趟,那棵柳樹下相聚。”


    說完這句話,他身形消散,便再也不見。


    李扶搖雙手放在腦後,一臉滿不在意。


    不遠處,兩個女子已經出現。


    顧泯悄然離去。


    李扶搖揉了揉臉頰。


    兩個女子在遠處並肩而立,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扶搖笑道:“打架嘛,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可是劍仙哎!”


    ……


    ……


    顧泯去見了柳邑。


    一別百年,柳邑如今的已經有些老態,那雙眼睛裏,也沒有了當初的明亮,顧泯牽起她的手,微笑道:“好像用不了多久了,到時候我們便到處去走走,之後無數年,我都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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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邑搖了搖頭,輕聲道:“一天也好,無數年也好,隻要是你就好。”


    顧泯在山洞裏坐下,開始給柳邑說起自己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這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不知道見過了多少人,經曆了多少事情,如今全部都在說給柳邑聽。


    柳邑忽然問道:“如今大楚,是哪個?”


    如今的大楚皇帝,已經不是他們的兒子,甚至也都不是了孫子。


    不過如今的大楚依然強盛。


    顧泯輕輕笑道:“不管是誰,隻要把國家治理得好,能讓百姓安居樂業,那就沒什麽問題。”


    柳邑點著頭,對此表示很讚同。


    月光落下,顧泯靠在柳邑的懷中,這個男人此刻變得有些疲倦,他伸出手,喃喃道:“我真的有些累了。”


    做了那麽多事情,到了如今,已經是很多年很多年的事情了。


    當然累了。


    “沒事,累了便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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