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活蹦亂跳的薛佳薇,今天突然蔫了下來倒把完顏許健給嚇了一跳。他告訴佳薇他現在就在佳薇她們宿舍樓下,佳薇一開始以為這家夥是在故意逗她呢,誰知道掀開窗簾躡手躡腳地趴在陽台上的時候,才看到影影綽綽的大槐樹底下確實有個晃動的人影子,在路燈暈黃色的光線裏,愈發顯得挺拔而瘦削。


    像戀愛中的小情侶似地,佳薇忽然眼眶子一熱,眼淚就‘啪啪’地往下掉。她承認她不夠堅強,可是當有個溫暖的避風港灣可以觸手可及的時候,她想,即使這樣的愛來得太過唐突,也是她心甘情願想要努力握一握的。


    佳薇本來覺得身上出了一層汗能稍微舒服一點,可是急急忙忙趿個拖鞋就下了樓。雖然披了件外套,但領口咻咻躥進來的冷風還是讓佳薇凍得一陣哆嗦。手心腳心是滾燙的,但身上卻是一片徹骨的冰涼。


    楓葉荻花秋瑟瑟,a市的秋天就是這樣,蕭瑟中還帶著點凜冽悲壯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燒糊塗了,佳薇隻記得站在自己麵前的那隻‘海歸’,今晚卻是英俊地格外迷人。狹長深邃的丹鳳眼橫斜入鬢,深灰色開司米襯衫外疏疏地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在燈影幢幢的綠葉子底下,很有種玉樹臨風的翩然氣質。


    他看到佳薇臉上泛起的一陣陣紅暈,也許是燒得厲害,他很是擔憂地摸了摸佳薇的額頭,才忽然驚慌失措似地說道,“怎麽燒得這樣厲害,佳薇,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佳薇隻是胡亂地搖著頭,她一貫以來都喜歡生了病卻是自己扛著,除非是萬不得已才會去醫院看看。可是完顏許健卻沒有等到佳薇的回答,就一把將她打橫地抱了起來,直接開車去了離學校最近的第二附屬人民醫院。


    即使是晚上,醫院裏依舊嘈雜地跟賣魚賣豬肉的菜市場似地,小孩子被針紮疼了的哭鬧聲和老年人顫顫巍巍的咳嗽聲。


    佳薇掛的是急診,醫生一量她的體溫,連佳薇自己都快被嚇懵了,39度9,接近40度的高燒難怪把佳薇燒得是坐都坐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了喉嚨一般,她是想動動不了,想喊卻喊不出聲音,直到有小護士替她拔針的時候,佳薇才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噝噝的疼痛挑動著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完顏一直守在佳薇的身旁,有血珠沁出來的時候,他替佳薇將棉球輕輕地按著。


    其實佳薇一直病著不肯來醫院的原因就是害怕打針。佳薇打小就怕那銀灰色的尖細的打屁股的針頭,她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帶她去鄉下的姨奶奶家玩。那時候農村裏家家戶戶一陣風似地跟著養海塘。佳薇本來就鬼靈精似的聰明伶俐,況且又是從城市裏來的漂亮的小女孩,所以就很容易和村上的那群小屁孩打成一片。孩子們的好奇心都是能害死一麻袋的‘多啦a夢’,白天不敢在大人們的眼皮子底下調皮搗蛋,所以都約定好了似地趁著晚上有月光的時候,去海塘裏捉螃蟹。


    佳薇一聽晚上可以出去玩當然是樂得手舞足蹈的,正好母親和姨奶奶她們打麻將正打在興頭,哪有功夫顧得上佳薇。佳薇記得當時他們這群孩子中有一個帶頭的小霸王,她不知道那男孩叫什麽,隻記得大家都叫他‘虎子’,佳薇也笑眯眯地喊他‘虎子哥哥’,別看這虎子長得是虎頭虎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呆霸王的模樣,卻每次一聽到佳薇甜甜地佳薇叫他‘虎子哥哥’,他青色黝黑的臉立馬就會紅得跟過年時買的紅富士的蘋果似地。


    虎子雖然每次一遇見漂亮的小女孩就會臉皮薄地跟胭脂膏子似的,但卻還是非常守時地躲在圍牆外等著接準備翻牆而出的佳薇。佳薇最是磨磨蹭蹭的性子,姨奶奶家的院子圍牆雖然不是很高,但當時對於手短腿短的薛佳薇來說,要想赤手空拳的爬上去還真是有點吃力。


    好在圍牆的一個小角落裏有一個小狗洞,月光斜斜地傾在兩個瘋狂調皮的孩子身上。虎子在洞外指手畫腳了半天,佳薇總算從一棵梨子樹上成功地翻了過來。


    農村的海塘多是建在圩埂或是雜草葳蕤繁盛的田野裏。挖出了的一畦一畦海塘,月色下,紅磚砌成的一道道圍牆上爬滿了碧綠的青藤,粼粼的銀色的水,亮地有些刺目。佳薇有點害怕,虎子就讓她一個人等在岸上,自己和同來的幾個男孩子挽著褲腳下海塘去捉螃蟹。海塘的不遠處就是一處墳墓,本來有虎子哥哥他們壯膽,佳薇還不覺得害怕,這會子隻一個人坐在岸上竟有些害怕起來。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越長的時候,佳薇是坐得越久越害怕,可是偏不巧,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冒出什麽東西,‘咕咚’一聲就跳到水裏去了,佳薇的整顆心也跟著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可還沒過一秒鍾,佳薇忽然就‘哇’地一下哭了起來。


    高燒了幾天也沒退,最要命的是隻要醫生一給佳薇的屁股上打針,她就哭得跟殺豬似地,知道呢,說城裏的姑娘原是嬌生慣養的,經不起這疼,不知道的呢,還以為他們那鄉鎮衛生所啥時改建成一活生生的屠宰場了。


    屁股都快戳爛了也沒見得佳薇的燒退下來,母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姨奶奶最後想起來說這孩子大抵是被嚇著了,請了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算命先生來給佳薇掐嚇。佳薇也不知道那算命先生嘴裏嘰裏咕嚕地到底念叨著些什麽,隻是說來也奇怪,佳薇第二天果然燒就退了下去。


    母親在佳薇的床頭插了一隻野桃樹枝子,姨奶奶也說昨晚放在碗裏的那根針今早果然生了鏽。佳薇隻聽得老一輩的人說這是民間的一種避邪的方子,小孩子一旦嚇著了就容易丟了魂魄。


    其實虎子當時背著渾身發抖的佳薇的時候也是七魂丟了六魄。他們幾個小屁孩晚上去海塘偷螃蟹的事也被大人們爛嚼舌根給嚼出來了,一向愛麵子的虎子他爸當場就揪著虎子的頭發是狠狠一巴掌,‘啪嗒’一聲,火辣辣的疼,打得虎子的耳朵差點背過氣去。他沒有掉下過一滴眼淚,他翻過牆頭來看佳薇的時候也是趁著月色,佳薇看著虎子哥哥那紅腫了的半邊臉忽然就心疼地直掉眼淚。她問他疼嗎,虎子卻是不做聲地直搖頭。虎子雖然隻比佳薇大六個月,卻儼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樣,將手裏緊緊攥著的酒心巧克力糖塞進佳薇的手心裏,很想笑著聲音卻沙啞的說道,“薇薇,隻要你不疼,虎子哥哥就一點也不疼。”那憨厚的臉龐上清澈如泉水般濕潤的眸子,那樣小的年紀,無關乎愛情,卻有著青梅竹馬一般的惺惺相惜。


    佳薇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再見過虎子哥哥一麵了,可是也許是心裏終究是有那麽一點點的陰影,所以每次去醫院有護士給佳薇紮針的時候,佳薇都閉著眼睛不忍直視。


    不過,完顏許健倒覺得這樣的薛佳薇甚是可愛,頑皮中還帶著點精致的孩子氣。他送她回學校,校園裏除了路燈下幾對野鴛鴦纏綿悱惻的身影,卻安靜地讓人有些害怕。噝溜溜的風聲躥到脖頸子裏去,雖然是穿了外套,可佳薇還是覺得冷,冷得腦袋都慢了半拍,直到完顏將整件風衣敞開,將佳薇的身子和他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的時候,佳薇的心才仿佛有無數隻小鹿在亂撞一般,‘撲通’‘撲通’,像雕花窗欞子外阿婆們的搗衣聲,那些陳年的揉碎了的老舊衣裳,在青石板上鑿出了胭脂膏子般的綿綿香氣來。


    佳薇還是第一次這麽露骨地感受到一個男人身上滾燙的氣息來,淡淡的蘭花香味,凜冽的香煙氣味,還有暈黃的燈光下一蓬一蓬的洗發水的茉莉香氣。


    佳薇雖平時嘴上呱呱的,和宿舍裏的其他三個姐妹也沒少看過島國動作片,但是骨子裏卻是個保守矜持的姑娘。就兩人是在談戀愛,可也得一步一步來啊,這般纏綿相擁也未免太唐突了一點。


    佳薇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愈發覺得燒得滾燙,著急著想要掙脫開來的時候,卻被他抱得更緊,他似乎是喝了點酒,在來佳薇宿舍之前就醉了一場。可佳薇卻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箍得越緊,佳薇就掙得越厲害,仿佛在月色裏,他的嘴角噙了一朵胸有成竹的微笑,忽然就急促地吻了下來。


    佳薇當時就整個人完全懵住了,手上使不出力氣,身上也是軟軟的,也許是大病初愈,也許是真的有那麽一絲累了。唇齒相依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急切,仿佛急切地想要得到些什麽,怕來不及,或是怕等不起。佳薇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卻舍不得丟開了,仿佛隻要稍微一鬆手,那種溫柔就不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或許,從一開始這種獨占的想法就是一種癡心妄想,可是對於今夜,她卻成了那白瓷瓶裏的一枝桃花,窗明幾淨,隻等著她來給自己描眉勾眼,粉墨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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