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俏雅突然不鹹不淡地說她懷孕了這件事,正在往嘴裏塞著大團大團雪花牛肉的佳薇差點沒被嗆死,辣,真辣,辣地她整個喉嚨仿佛都燙出了一個大洞。該死的鴛鴦火鍋,偏偏這幾日她就愛上了這火辣辣的感覺。她使勁地拍著胸口喝了一大杯果汁,這才緩過氣來,睜大了兩個烏溜溜的眼睛滿腹狐疑地驚叫道,“什麽?懷孕?”


    因為是周末,魔石泡泡魚裏熙熙攘攘的全是些來吃火鍋喝燒酒的狐朋狗友和卿卿我我永遠也不嫌膩歪的情侶們。被佳薇這麽一咋呼,忽然無數雙眼睛‘咻咻咻’跟放箭似地射了過來,佳薇趕緊捂著嘴,瞪著烏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俏雅知道佳薇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性子,但也沒想到這姑娘會如此驚訝,雖然是滿臉的黑線,卻還是優雅地拿起骨碟上的銀匙輕輕地敲了一下佳薇的額頭,微微笑著說道,“其實我也隻是早上用驗孕棒測了下,好久那個都沒來了,我也不知道準不準?微微,下午你陪我去醫院看一下,好嗎?”


    佳薇當然是一百萬個點頭,好不容易將嘴裏的毛血旺咽下去,喘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那孩子的父親是……?”


    “薇薇,是我以前和你提過的,在彌渡酒吧的時候他給我折過一隻紙鶴,一開始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遇上他,可是再次遇見,我還是那樣輕易地就愛上了,薇薇……”俏雅忽然頓了頓,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話哽在喉嚨裏,再沒說下去,臉上的笑容也跟著黯淡了些許。


    薇薇雖然知道俏雅確實是消失了一段時間,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一切逗會來得這樣快。佳薇努力地想了想,最終還是有一絲猶疑地問道,“是陳絮嗎?他知道有孩子的事了嗎?”倒不是因為佳薇想要刻意去記住這個名字,隻是俏雅第一次肯輕易愛上的男人,佳薇便留了心。


    俏雅咬著奶茶杯沿子上的那根細長伶仃的吸管,輕輕地點了點頭,忽然又恍惚地搖了搖頭。其實看到驗孕棒上那赫然的兩條紅杠的時候,俏雅的心情當時是有過歡喜的,可是片刻之後,便有了些許的心慌。


    陳絮是有妻子的,隻是他好像從來都不曾愛過那個女人。父母的強逼以及家族之間的聯姻,曾經那樣遠的東西,所有人都羨慕過他的風流紈絝富貴家世,可是有誰知道他不費吹灰之力的來的這些東西,卻要用可笑的一紙婚約來維係。


    可是,他有真心愛過俏雅嗎?誰也不會知道,可是在朋友的婚禮上再次遇到這個酒吧裏的女孩的時候,在那樣一個衣香鬢影賓客如雲的場合裏,他的心驟然簌簌跳動了起來。


    俏雅長得很漂亮,他第一次搭訕的時候,就看中了這一點。可是漂亮的女子他見得太多了,走馬觀花一般,未必就真的會留心到俏雅。


    那日是多年好友姚丞昊的婚禮,姚氏企業與陳家多有生意上的往來,陳絮經常閑來無事的時候會約上姚丞昊去橙光俱樂部打幾杆子的高爾夫。他知道姚丞昊的性子,雖風流卻也是個癡情種子。別家有錢的公子哥來打高爾夫的時候,身邊都是變換著各種風格的身材火辣的美女,而姚丞昊多半是一個人來赴約。


    別人還以為姚丞昊是性取向有問題,隻有陳絮還時不時地會開玩笑地說姚總真會保養身子,姚丞昊微微眯起眼睛,笑而不語。


    蕭亦綰算是第一個姚丞昊公開承認的女朋友。在陳絮的印象裏,這個女孩很愛笑,性子也很直率爽朗。但是若論相貌,真的隻能算是中人之姿,屬於扔在人群裏就絕對找不到的那一類。


    最讓陳絮驚訝的,當然還是這姑娘還是農村出來的,絲毫沒有什麽堪堪可提的身世背景。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姑娘卻讓商界新貴姚丞昊和阮家明一輩子都念念不忘。


    當年婦科醫院的那場大火,徹底粉碎了亦綰和姚丞昊之間的芥蒂和仇恨。這樣的奮不顧身的愛情,就連一向遊戲人間,手握眾生繁華的陳絮也開始有一些心動和羨慕。


    婚禮在亦綰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如期舉行,雖然肚子有些顯了出來,但那天成為新娘子的蕭亦綰,誰能說不是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在瓜渡村的時候,俏雅一直以為長大了的亦綰會嫁給阮家明。可是,世事無常,誰會想到曾經青梅竹馬的兩個人真的就隻能相忘於江湖。阮家明沒有來參加婚禮,卻聽說是病了一場。曾經隻為蕭亦綰而種的花房裏的名貴蘭花也都枯萎凋零地不成樣子。


    俏雅有些話藏在心裏,然而今天是亦綰姐的大喜日子,俏雅也不好說出來。婚禮賓客如雲,非常熱鬧。姚丞昊一身黑色西裝筆挺,英俊非凡。蕭亦綰一襲白色聖潔的婚紗,嬌豔美麗。在司儀款款的祝福和掌聲裏,一對如璧玉人交換戒指互相親吻修成正果,完成了一輩子不離不棄的夫妻誓約。


    相愛多好,一個人的殘缺成全了另外一個人的圓滿。有誰會想過,阮家明的心會疼成什麽樣子,花房裏所有的景泰藍瓷盆摔得粉碎,瓷片劃傷手腕,鮮血順著指縫淋下來,瞬間就染紅了那正在凋零的蘭花。


    一向沉穩隱忍的阮家明從來沒有這般瘋狂過,仆人們嚇得趕緊拿來藥箱要替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卻被他一掌推開。他的力氣那樣大,像要努力抓住些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抓不住。


    俏雅已經很久不曾再見過阮家明,然而各種財經報刊或是雜誌上卻時常可以看到他溫潤謙和的影子。這樣顯赫而富有的家世,小時候的俏雅隻覺得這個大哥哥很會疼惜人,卻沒想過這樣年輕就成了商界的一個叱吒風雲的翹楚。時光的影子裏很多東西都變得模糊不堪,然而所幸是,家明哥哥的眉眼間依舊是她熟悉的模樣,善良,多情。


    俏雅想到這些,心裏還是會有些難過。很多東西想抓住,卻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雖然婚禮現場熱鬧非凡,然而俏雅卻隻是擎著一杯紅酒在一旁靜靜地喝著。


    陳絮何時出現在她麵前,她似乎已經不記得了,然而他匆匆瞥過去的那一眼,卻早已在俏雅的眼裏纏成了再也磨蝕的千年萬年。他已經忘了她嗎?還是從來未曾記起過她?那樣辛苦等來的,它怎麽能,怎麽能再次輕易地讓他從指縫間溜走。


    悄悄地,她鬼機靈地用紅色喜紙折了一隻精致的紙鶴,捧在掌心裏,遞給他看。


    他流轉的眼珠裏並沒有驚訝的神色,俏雅泄氣地以為他連這一茬也忘了的時候,陳絮卻忽然微微笑了起來,“我記得你,許小姐。”


    俏雅受寵若驚般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去看一個男人的眉目。然而陳絮那深邃挺秀的輪廓確實真真切切好看到讓人著迷。什麽側帽風流三朝國丈的獨孤信,什麽鳳凰於飛止於阿房的慕容衝,若是放在古代,陳絮也算是美男子中出類拔萃的一個。


    俏雅沒想到會在亦綰姐的婚禮上再次遇到這個男人,心花怒放了一會子功夫,忽然想起來她並沒有對他說過自己的名字,可他卻好像早已對她知根知底。


    俏雅愣了一會兒,新娘子亦綰和新郎官姚丞昊挨個過來敬酒的時候,亦綰忽然眼尖地過來搗了一下俏雅的胳膊,眉眼間都盈滿了幸福,卻驀地促狹地笑道,“嘿,原來你們認識啊,俏妞,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陳少呢?”


    仿佛是有撮合他們倆的意思,但後來俏雅才知道原來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其實算起來,他們倆還真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也許這就是世人心裏的夫妻相吧,可是終究她還是晚了一步。


    俏雅笑著向這對新人回敬了酒,卻隻是微微瞥了一眼陳絮,一向成熟穩重,眉眼間帶點桀驁氣息的陳絮連連解釋誇讚道,“我與許小姐也隻是有過一麵之緣,聽說姚太太你也是瓜渡村的,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都是佳人難再得的美人胚子啊……”


    俏


    雅驚愕地差點連眼珠子也掉地上了,這家夥,連她的籍貫也給摸得一清二楚。一臉春風得意的姚丞昊也跟著起哄,醉醺醺地壞笑道,“老陳啊,那你還不麻溜點,好歹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以後咱們躥門子還能湊一塊,多熱鬧……”


    姚丞昊話還沒說完,亦綰卻忽然掐了一下他的腰,翻了一個大白眼過去,姚丞昊這才忽然想起了什麽,訕訕地敬了俏雅一杯,俏雅知他們是好心牽線,但感情終究還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那天晚上,俏雅喝得有點多,東倒西歪地躲在廁所裏吐了不少,連好不容易才畫好的眼線又給弄花了,跟個花臉貓似得。亦綰不放心俏雅一個人打的回去,可是這邊的賓客還要接待丟不開手。


    正好陳絮是有開車過來,他從亦綰的手裏接過俏雅的包包,笑著輕聲說道,“我知道她住哪,我送她回去吧!”


    俏雅一個勁地嚷著說自己還要喝,陳絮跟哄孩子似地扶著俏雅走出酒樓,可是她跌跌撞撞地就要去喝酒,還要喝,仿佛永遠也喝不夠似地。陳絮沒轍,隻好一張嘴咬著俏雅的包包,兩隻手背著俏雅。


    別看這姑娘瘦瘦小小的,倒是沉得很。好不容易折騰地上了陳絮的車子,俏雅卻忽然嚷嚷著說口渴,這半夜三更的,好在還有商店的櫥窗透著一絲朦朧的黃光。


    陳絮敲開商店的門,給俏雅買了一瓶橙汁。鮮橙多,酸酸的,甜甜的,他連她最喜歡的飲料的口味都知道,俏雅癡癡地笑著,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得嗆了,嗆得滿臉通紅,手腳都顫抖了起來。


    陳絮有一絲擔憂地拍著她的背說道,“喝得這樣多,這樣送回家也讓人不放心。”


    俏雅雖然喝得稀裏糊塗,一聽到“回家”這兩個字,忽然就像得不到糖的小孩似地抗議道,“家?什麽家?嗬嗬,別逗了,我哪有什麽家,爹不疼娘不愛的,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她裝瘋賣傻似地要來奪陳絮的方向盤,是十字路口的一個紅燈,這女人一喝醉真是比一哭二鬧三上吊還要難對付。陳絮隻好妥協似地說道,“好好好,我們不回家,不回家,那大小姐想要去哪?”


    車上的暖氣開得很足,噝噝的拂在人臉上,像有一隻毛茸茸的蜘蛛緩緩爬過。


    俏雅也不鬧了,倒在副駕駛座上嘟囔嘟囔地嘿嘿笑道,“你家,我要去你家,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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