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覺得今天是很特別的一天。


    不止是因為他原本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來臨的時候,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熟悉的馬車上,手裏還捏著一柄刀和一個還沒有雕完的木像,還在於,他剛剛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子。冰天雪地裏,穿著一套露著胳膊和腿的薄薄的衣服,披頭散發,在渺無人煙的林間大道上凍得瑟瑟發抖。瞧著她已經凍的發青的胳膊和腿,還有看見他們時一臉驚喜那亮的驚人的眼睛,所以,就算鐵傳甲一再勸告,他也還是讓這奇怪的女孩子上了馬車。


    現在,這女孩子裹著他的狐裘,抱著他的暖爐,一小口一小口喝著他剛剛用內力暖熱的淡酒,一邊喝,一邊還偷偷的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瞧著他,然後,忽然瞪圓了眼睛:“你是李尋歡?!”


    李尋歡順著她的目光,瞧見了自己剛剛順手放在旁邊,還沒刻完的木像:“……我是李尋歡。”


    然後他就瞧見這女孩子瞧自己的眼神忽然變了,一會兒好像很惱怒的在瞪著自己,一會兒又好像很猶豫的拿不定主意,臉色一陣一陣飛快的變幻著,過了好半天,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用好像比之前更亮了些的眼睛瞧著自己,很興奮很快活的道:“李大哥,我叫宋巧巧。”


    李尋歡卻覺得剛才那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更強烈了。他這一生,見過無數的女孩子,傾慕的,企盼的,悲傷的,在那些女孩子眼中,他見過各種各樣的眼神,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的目光,能像眼前這個女孩子的目光這樣帶給他這麽古怪的感覺,就好像一個精明的獵手,瞧見了夢寐以求的獵物,明明已經在磨刀霍霍,可偏偏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惡意,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占有欲,更沒有在這個女孩子的眼中,感覺到他經常在那些女孩子的眼中發現的那種愛慕之意,所以李尋歡更奇怪了。


    李尋歡正在沉吟著,那自稱宋巧巧的女孩子卻忽然道:“……李大哥,你見沒見到一個人?”她比劃著:“是一個長得很帥……很英俊的年輕人,腰上別著一把沒有劍柄的劍,看上去就像,就像,嗯,就像雪地裏的孤狼!現在沒遇上也不要緊,你馬上就會遇上他了,你要是看見他,一定要請他上來喝一杯酒啊!”頓了頓,她好像生怕他不上心似的,又急急忙忙加了一句:“放心,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雪地裏的孤狼?李尋歡有些失笑,這倒的確是個很適合阿飛的形容。


    李尋歡忽然覺得很有趣,這麽一個奇怪的女孩子,被他從雪地裏救起來,卻對他說,他將會遇見一個年輕人,要他請他喝酒……她幾乎完全說中了他接下來的命運,若不是看著她緊緊抓著狐裘那可憐兮兮的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李尋歡幾乎要以為這個女孩子是隻狐精了。隻是,若她當真是隻狐精,會把自己冰天雪地的弄丟在路上,那這隻狐精也未免太笨了些。


    漫長的旅行也很無趣,所以他按照這女孩子所說的,告訴了鐵傳甲——李尋歡忽然很想知道,重來一次,這一次,他是不是還能像上一次一樣,遇上那一個雪地孤狼一樣的年輕人。


    在他告訴過鐵傳甲之後,那女孩子又開始低頭小口小口的喝酒,他垂下眼,將還沒刻完的木像收進袖裏,馬車忽然停下了,前麵趕車的鐵傳甲大聲道:“少爺,前麵有個人,很像你說的那個人。”


    李尋歡掀開車簾,一陣寒氣飛快的湧了進來,吹的人好像血脈都凝結起來了。內力若是足夠精深,自然可以寒暑不侵,但他已經病了很久,乍然失了遮風的狐裘,便有些受不住突來的寒意。略咳了幾聲,李尋歡抬眼望去,前麵的,果然是阿飛,他的身影,也果然很像是雪地裏的孤狼,就算聽到了鐵傳甲的話,也依舊頭也不回的一步步往前走著。


    李尋歡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推開了車門:“上車來,我載你一段路。”


    在這樣的天氣,他的這種提議很少有人能拒絕,但是阿飛卻果然還是如上一次一樣,好像沒聽見一樣,依舊還是頭也不回的一步步朝前走著。李尋歡正待繼續開口,那個自稱宋巧巧的女孩子卻忽然把頭伸出了車門,朝著他的背影大聲道:“阿飛!阿……”


    她還沒喊完,剛才還在一步步的走著,好像要一直走到生命盡頭的阿飛已經站在了馬車的門前,直勾勾的盯著她:“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李尋歡也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奇怪的女孩子竟真的知道阿飛的名字,而且瞧阿飛的反應,好像竟也是吃驚的很。


    宋巧巧有些害怕的朝李尋歡的方向縮了縮身子:“阿飛,你跟我們一塊走吧,馬車比較暖和,而且,而且李尋歡也在這裏。”


    李尋歡也愣住了,他雖然想過這女孩子可能會把他的名字報出來,但是卻從沒想到她竟會把他的名字當成留下阿飛的理由。


    阿飛也怔了怔,瞧了李尋歡一眼,但還是冷冷道:“我不坐馬車,我沒有錢。”


    而瞧著阿飛轉身要走,宋巧巧睜大了眼睛,咬了咬嘴唇,忽然大聲道:“阿飛,你不想知道你爹是誰嗎?你不想知道他在哪嗎?”


    阿飛霍的轉過身來:“你知道?”


    他的眼睛太亮也太銳利,宋巧巧簡直整個人都要縮進狐裘裏了,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隻知道知道你爹下落的那個人很快就會來找李尋歡的。”


    阿飛的目光已經轉向了李尋歡。


    李尋歡歎了口氣,他大概已經猜到這個女孩子說的那個人是誰了,隻是,如果他現在說那個人不會來找自己,倒好像要把阿飛趕下車一樣了。外麵正天寒地凍,所以李尋歡也隻好歎了口氣,閉上了嘴。


    阿飛終於坐進了馬車。但他就算坐著,也好像是一頭滿懷警惕的孤狼,整個身子都繃的好似拉滿了弦的弓,隨時都能從鋪著又厚又軟的貂皮的軟榻上跳起來一樣。李尋歡與阿飛相識了多年,自然瞧得出,阿飛現在正非常的不安。


    李尋歡一直都知道,自小就在荒野中長大的阿飛,直覺敏銳的近乎野獸,總能察覺到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察覺不到的危險,但是現在,就算是換一個遠比阿飛要遲鈍的多的人坐在這裏,隻怕也絕不會比他安心多少的——不論是誰,若是從坐上車開始,旁邊坐著的人就開始好像一條剛剛偷到了雞的小狐狸一樣,一邊偷看自己,一邊在偷偷的竊笑個不停的話,都一定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李尋歡的直覺並不比阿飛遜色,所以他現在也忍不住開始在心裏不住的反複回想剛才的情況了。但饒是李尋歡聰明絕頂,也始終猜不到,他們剛剛究竟做了什麽竟讓這奇怪的女孩子笑的這麽開心。


    而阿飛已經漸漸的在朝李尋歡靠近了——李尋歡看上去當然要比一直笑的像是隻剛偷到雞的小狐狸的女孩子要讓人安心的多。習武之人總是對身邊的情況特別的警惕,尤其是像阿飛這樣,本能近似於野獸,當然會對陌生人懷有更強烈的戒心。但李尋歡身上就好像有著一種莫名的力量,總能夠輕易的感染著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在他的身邊,永遠都讓人生不起戒心。


    宋巧巧看著已經不知不覺間越靠越近的兩個人,眼睛越來越亮,嘴角也越咧越大,捂著嘴縮在一旁吭哧吭哧的笑的更歡了。


    李尋歡很無奈,但他從來都是一個很寬容的人,尤其他在眼前這奇怪的女孩子身上,完全沒有感覺到半點惡意,所以他隻好轉頭對著正在瞪著她的阿飛晃了晃自己的酒壺:“你要喝麽?”


    阿飛瞪著李尋歡手裏的酒,就好像在瞪著一塊燒紅了的炭。他並不想喝這個人的酒,並不是因為他很危險,而是因為他太不危險了,所以他更不想欠他什麽。但是,不知為什麽,剛剛冰天雪地裏的刺骨寒風都沒有讓他覺得有多麽冷,在進了這個溫暖的簡直像春天的車廂裏之後,他反倒覺得背後忽然開始竄過一陣一陣的寒意,刺的他渾身的汗毛都開始豎了起來。


    阿飛正猶豫著,李尋歡忽然笑了:“等你有了銀子,你願意也請我喝一杯嗎?”


    阿飛看了看他,忽然大聲道:“好,我請你!”他終於一把接過了李尋歡手裏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那種火辣醇厚的感覺,讓從剛剛起就一陣一陣在背上竄過的涼意,好像一瞬間徹底的消散了。但是一口酒還沒咽下肚,就猛然一陣劇烈的寒意滾過,渾身的汗毛都好像一下子炸了起來,手裏的酒壺瞬間就被甩了出去,抓住了劍柄,他飛快的轉頭看向這股寒意的來源——宋巧巧緊緊的抓著狐裘,不住的在抖著,可卻興奮的雙頰赤紅,瞧著他們的眼睛更是亮的可怕。


    這眼神讓阿飛一瞬間都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李尋歡無奈的接住酒壺,抿了一口,正想說些什麽,卻瞧見剛剛還在抖個不停的宋巧巧,已經整個人都縮進了狐裘裏,開始在柔軟的貂皮褥子上不住的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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