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傾斜的洞,隻有四五米深,以蘇顏現在的身手,隻要有所準備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也不會缺胳膊斷腿,借助洞壁的撐力,蘇顏抱著頭就地一滾,雖然左手有擦傷,但並不嚴重。


    她掉落在一個升降台上,升降台一受力就朝上升起,頭頂一片黑暗,但這並不影響擁有精神掃描的蘇顏。


    可看清楚後,蘇顏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頭頂是拍賣台,拍賣台的正中心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籠子,整個鐵籠子被一塊紅色的布蓋住,如果她跟著升降台上升,最終她就會被關在那個鐵籠子裏。


    拍賣師充滿激情的聲音越來越洪亮,蘇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到離開的辦法。


    “哢嚓——”升降台升到了地麵,和地麵融為一體,蘇顏也變成了籠中之人。


    “下麵就讓我們來看看今天的第一件神秘拍賣品,這是一隻雌性寵物,如果想要當這隻寵物的主人,在座的先生小姐們可要小心這隻寵物的利爪,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這隻寵物吧。”


    鐵籠子上的紅布被揭開,三道強光帶著引人注目的輕響打在了蘇顏的身上。


    隔著鐵籠,她看見外麵的人,議論聲隨之而起,有驚訝,有玩味,隔著巨大的鐵籠,蘇顏心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她和他們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和他們也不是同一個物種。


    半個月前的地下競技場,當她看著那些高喊著“咬死她”“處死她”的觀眾時,也升起了這樣的感覺——他們不是她的同類。


    這一刻的蘇顏心底有很多複雜的感情,她懷念曾經的地球,懷念自己的故鄉,懷念學校門口賣雞蛋灌餅的大嬸,那裏沒有戰爭,沒有森嚴的階級製度,雖然沒有親人,但她有很多的朋友。


    甚至,蘇顏懷念起莫拉哥特種監獄,那裏沒有自由,但她還有小傑這樣可以為她豁出性命的朋友。


    “哎?這不是剛才要包場的那個人嗎?”


    “我知道了,肯定是她得罪了學生會,被學生會給報複了,哈哈,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擔任拍賣師的少年自然也是皇家學院的學生,他似乎並不知道籠中的寵物是誰,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但表情很快就恢複如常,熱情地向眾人推銷起來:“這隻寵物雖然不是絕色,但看起來也相當的可愛,皮膚又白又嫩,手感一定不錯,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年紀偏小,好好調、教一番,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因為這件特殊的拍賣品,整個禮堂變得熱鬧而嘈雜,上百雙目光落在蘇顏的身上,她讀懂了這些目光,在他們看來,現在的她是一件貨物,一件等待被人人估價的貨物,毫無尊嚴。


    雪莉已經回到了二樓,微笑著望著這一幕,季明蘭呢?蘇顏環視了一圈,找到了季明蘭,他在一樓,側著臉和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正在討價還價。


    這個男人蘇顏也曾經見過一麵,黎肅,在新年演武那天,他代表逐日皇家學院和軍官學院的應明秀用機甲鬥武,露莎說過,他的實力不弱。


    到今天為止,她不過隻見過季明蘭兩次,指望季明蘭來救她嗎?指望一個認錢不認人的男人來救她?


    蘇顏發現自己內心的答案居然是否定的,或許是從達蒙反複向她洗腦“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裏”開始,她漸漸地不再期待別人的救援。


    達蒙說,人之所以會陷入絕境,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身能力的不足。


    她想,自己還是不夠強啊。


    可就算自己弱小,難道就應該被人踩在腳底下嗎?


    一種叫憤怒的東西,如同火焰隨著眾人評頭論足的目光,在她的身體深處蔓延,不但點燃她的血液,也在灼燒著她的心靈。


    腦海的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問她:如果有人罔顧你的意願,將你當做一個棋子來玩弄,你該怎麽辦?


    如果有人肆意的踐踏你的尊嚴,將你貶入塵埃,你該怎麽辦?


    孤兒的蘇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麵臨這樣的問題。


    那個時候的她,會張牙舞爪,即使會被人揪掉頭發也要狠狠咬人一口。


    我不欺負你,你也不要欺負我,你要欺負我,我就打你!


    這是小孩子單純而樸素的想法。


    可是,是什麽時候她失去了年幼時的倔強和勇敢呢?


    當被人欺負的時候,開始衡量自己與敵人的差距,盡量減少自己的損失——她告訴自己,這是聰明人的做法。


    可現在的蘇顏很清楚,那是懦弱。


    如果是小傑的話,他會怎麽做?


    小傑那麽強,又那麽果決,他一定會用匕首割斷敵人的喉嚨,會一步步變強到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他的聲音。


    蘇顏沒有他那麽強,但達蒙已經在她心裏播下了一顆強者的心,這顆強者之心讓她想到年幼時那個單純和樸素的道理——我不欺負你,你也不要欺負我,你要欺負我,我就打你!


    當蘇顏再次抬起頭時,眼底的憤怒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抽枝發芽不斷壯大的堅韌。


    她舉起槍,朝大鐵籠的鎖開了兩槍,沉重的鐵鎖“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板上。


    響徹拍賣會場的槍聲刹那間就將調笑聲,議論聲給壓了下去,大部分人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蘇顏一腳粗暴地踢開鐵籠的門,站到了拍賣台上,拍賣師臉色有點發白,顯然也被這個意外驚得有點不知所措。


    她看了拍賣師一眼,冷冷道:“滾下去!”


    拍賣師的臉色瞬間由白色變成了紅色,但礙於蘇顏冰冷的表情和她手裏的槍,默默退後了兩步。


    整個拍賣會場由熱鬧陡然過度到鴉雀無聲,蘇顏卻清楚真正害怕的隻是少數人,已經有不少特權貴族帶著玩味的笑容取出了自己的武器,槍或者能量武器。


    逐日帝國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用法律規定了平民是不能持有任何熱武器的,但這卻不包括貴族。


    盡管現在是戰爭年代,階級的矛盾變得日趨尖銳,連嘉文殿下都親自下令,貴族也必須經過審核才能持有熱武器。


    可即使有這樣的規定,有條件的貴族還是會攜帶武器防身,多美星球看上去很安全,但誰知道新星政府和鈷藍自由城邦的間諜會從哪裏冒出來,甚至還有一些恐怖組織故意造成混亂。


    因為這些原因,蘇顏並不意外這一百多人裏,擁有武器的人有三十四人之多。


    但蘇顏不是要跟這麽多人為敵,把自己擺在所有人的對立麵,那是傻子才幹的事兒。


    “雪莉.艾露恩,你過來一下!”這句話蘇顏說得柔柔的,就像是在叫自己的朋友過來一樣,配合著她矮小的身材和可愛的麵容,看起來純良而無害。


    顯然雪莉的貴族教養學得很好,此時依舊坐在座位上,不慌張也不害怕,甚至勾唇一笑:“蘇顏,你難道以為有把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裏是逐日皇家學院!”


    蘇顏根本不接話,背著雙手用帶著稚氣的嗓音軟軟地問:“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麽?”回答的人不是雪莉,而是雪莉身邊的一個男孩。


    蘇顏也不介意,隨意地晃了晃手裏的槍:“我還有八發子彈,你敢不敢跟我賭,我能不能打中你?敢不敢跟我賭,我敢不敢殺了你?你敢不敢跟我賭,達蒙和你爹就算知道我殺了你也不會拿我怎麽樣,你,敢不敢跟我賭?”


    雪莉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去,而蘇顏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你要敢跟我賭,就一直坐在那裏,你要是不敢跟我賭……”蘇顏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冰冷,“你,就給我過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每一秒鍾在這麽僵硬的環境下都顯得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這一下輪到蘇顏為難了,如果雪莉真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蘇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要開槍,雪莉雖然用了些手段來陷害她,但到底不曾傷害她的性命,而她至今連隻雞都沒殺過,何況要去殺一個人。


    忽然,寂靜的拍賣場響起了一個男人的笑聲,一個頎長的身影從人群中長身而起。


    蘇顏順著笑聲望了過去。


    “你叫蘇顏對吧?我是學生會的會長黎肅。”


    黎肅……


    一分鍾前季明蘭還在和他討價還價……


    蘇顏心中一動。


    “這是我的拍賣會,我不想搞得像競技場那樣血腥,能冒昧的問一句,你讓雪莉過去想做什麽嗎?”


    他問得很紳士,蘇顏很清楚,現在她孤身一人,絕對不能把其他人都得罪了,變成眾矢之的,所以她一開始就挑明了這是她和雪莉之間的矛盾。


    對方實力不弱,又是學生會長,不管他的態度如何,蘇顏坦誠回答道:“我這個人特別小心眼,最喜歡以牙還牙,她把我變成拍賣品,我也想把她變成拍賣品。”說著她還回頭望了拍賣師一眼,“你剛說我什麽來著?手感不錯?調、教一番別有滋味,我能冒昧的問一句,你想怎麽調、教?”


    擔任拍賣師的男孩忽然開始後悔,他幹嘛不趁著剛才默默退走,還等在這裏?


    蘇顏也隻是那麽一問,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學生會長黎肅身上:“學長,這是我們艾露恩的家事。”


    這句話一出口,之前那些已經取出了武器戒備的貴族中,有不少的人收回了武器,擺出了看熱鬧的姿態。


    顯然雪莉和蘇顏是不同的,她的人緣很好,不用她自己開口,就有人幫她出頭,出頭的人就是她的好基友學生會的副會長方曉燕。


    “蘇顏,你來上學之前難道沒讀校規?在校內使用熱武器,甚至不用向校長匯報,就可以將你開除!”對方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提蘇顏被陷害的事。


    校規?蘇顏還真沒讀過這東西。


    被學校開除什麽的,蘇顏也真心不是太在乎,既然都和雪莉直接撕破臉皮了,何況還有包場的賬沒跟方曉燕算賬,紫火莓這招多半也和她脫不了關係,蘇顏揮了揮手粉嫩的拳頭幹脆直接地威脅道:“你知道我和你的區別嗎?你想報複一個人的時候,隻會用陰謀詭計,而我不一樣,我喜歡用拳頭,而且特愛記仇,你信不信我敢在你落單的時候,打得你要去醫院整容?”


    說歸說,事實上蘇顏沒幹過這麽土匪的事情,純屬嚇唬對方。


    “嗬嗬——”學生會會長黎肅玩味地掃了方曉燕和雪莉一眼,“學校裏已經很久沒出現過像蘇顏學妹這樣敢作敢當的人了。”


    蘇顏不知他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也搞不清楚這個會長到底是什麽態度。


    黎肅話音一轉,聲音裏的溫度也淡了下來:“雪莉學妹,這裏是拍賣會,不是你們解決家族糾紛的地方,能請你和蘇顏兩個人離開這裏嗎?”


    果然,季明蘭剛剛其實是在說動黎肅插手,蘇顏心說,好啊好啊,1v1,誰怕誰呀。


    方曉燕想說什麽,最終也不知道是怕了蘇顏的威脅還是考慮到學生會會長說話的分量,低聲對雪莉說了一聲,幾人就站了起來,朝禮堂外走去。


    蘇顏回頭朝拍賣師一笑:“咱們回見啊!”


    擔任拍賣師的男孩頭皮一麻,再次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蘇顏想了想又跟黎肅甜甜地道了聲謝:“謝謝學長主持公道!”黎肅表現出的態度是兩不相幫,但這對蘇顏來說已經足夠了。


    黎肅淡淡一笑:“蘇顏學妹,離開之後,希望你能把校規背熟了,這次的事我就當是個玩笑。”


    蘇顏點了點頭,臨走時,她看到季明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著她笑。


    氣勢上,蘇顏認為自己成功的反擊了,以後不論是誰想要找茬都得先掂量掂量,可自身的形象嘛……


    精神掃描讓她聽見了禮堂裏各個角落傳出來的聲音。


    “她也是艾露恩家族的人嗎?還真是野蠻啊!”


    “以後還是離她遠點,雪莉隻是跟她開個玩笑,就嚷著要殺了雪莉,好可怕。”


    “……”


    野蠻嗎?可怕嗎?


    比起當一個處處受到限製的貴族小姐,蘇顏更願意當一個野蠻的可怕的另類。


    等蘇顏來到禮堂外,雪莉已經坐上飛行器走了。


    在禮堂那麽一番折騰,蘇顏的怒氣也泄得差不多了,雪莉這樣走了,算是怕了她?


    隨後,蘇顏也離開了皇家學院,回到城堡後,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達蒙。


    “你妹妹要是再這麽找我麻煩,我還怎麽學習,我要沒好好學習,半年後的古文明遺跡……”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通訊器裏達蒙的聲音聽起來帶著疲憊,蘇顏已經有七八天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幹嘛,今天她一個人站在鐵籠子裏的時候,她才覺得,雖然達蒙不靠譜,但至少他也是她的朋友,和她是一夥兒的。


    她很想跟達蒙說說事情的經過,其實也有點想顯擺自己今非昔比,可惜達蒙似乎太忙了,簡單兩句話就打發了她。


    蘇顏鬱悶地歎了口氣,在床上滾來滾去,好孤單啊,好孤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露莎雖然算她的朋友,但有很多的話是不能跟她說的,似乎隻有小傑,她可以無話不談。


    蘇顏本也不是那麽傷春悲秋的人,鬱悶了一會兒,就讓李七去弄點紫火莓來,李七臉色怪怪地離開了,蘇顏也不想多解釋。


    半個小時後,她的麵前擺著一盤水晶剔透的紫火莓,李七的臉色更詭異了:“你不是想吃這東西吧,這是火貓最喜歡的食物。”


    蘇顏麵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把人趕走後,她才試探性地取了一枚放入嘴裏。


    季明蘭所說的怪異的味道她沒品嚐出,反而覺得相當的美好,更讓蘇顏驚喜的是,她預感的果然沒錯,這東西對她的精神力有用,吃掉一枚紫火莓後,她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增加了那麽一絲絲,雖然不多,但確實增加了!


    能發現這東西,真是多虧了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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