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裝有戰士遺體的靈柩,張梅緩緩走下飛機,當看到站在停機場空地的軍區首長與東北虎留守人員時,張梅閉了閉眼擋住眼底的炙熱,輕輕的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大山、平頭、小偉,咱們回家了。”


    囔囔自語中,靈柩緩緩走下飛機,當走過帶著白花的人群前時,當走過擊向天空的槍鳴時,張梅低垂在身側的另外一隻手死死的攥緊,回家了、回家了,可為什麽眼前的白花會那麽的刺眼,可為什麽覺得這一刻悲壯的歡迎讓人那樣的難以忍受。


    上車、下車,當三具裝有戰士遺體的靈柩被安放在東北虎自己的靈堂時,張梅強裝的堅強驟然崩塌,張梅從來不知道,原來,東北虎竟然有自己的靈堂,滿目的白讓張梅扶住靈柩的手緩緩滑下,閉上眼睛,擋住想要湧出的淚,張梅轉身腳下踉蹌的快步走出靈堂。


    站在靈堂的側麵的牆壁邊,張梅大口大口的使勁的吸氣呼氣,嘴裏嘟囔著,“不哭、不哭、不哭....。”


    可眼淚好像失去控製似的,越是呢喃著不哭,眼淚反而流的越多,洶湧的淚水好像決堤的泉水,不斷的流淌著,讓人窒息的疼痛不斷的抽打著張梅的心,把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想借由冰冷的牆體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張梅,卻由這絲從額頭傳到心間的冰冷想到了高景山、顧樂平、唐偉那冰冷僵硬的身體。


    “張梅。”身後傳來一身沙啞疲憊的聲音,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張梅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緩緩鬆開緊繃的脊背,“小梅花,大山他們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


    滿臉憔悴的孔慶東站在張梅身後輕輕的拍了拍張梅的肩膀,張梅的悲傷,孔慶東能夠理解,都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那些犧牲的戰友都是朝夕相處的知己、兄弟,曾經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訓練、一起出任務,現在永遠的離開了,沒有人不傷心,沒有人不傷感,可正如每次他們留在東北虎會議室抽屜裏的紙條上寫的那樣。


    為了這身橄欖綠,雖死猶榮,“東子,我心難受,疼的厲害,大山前幾天還說回來請我吃肉,平頭還說給我做陪練、小偉答應我,下次推頭的時候讓我上,這些都是他們答應我的,可承諾還在,人卻沒了。”


    幹啞帶著哽咽的話語讓孔慶東鼻頭一酸,使勁抹了一把臉,伸手敲了一下張梅的頭頂,“沒事,這些我來,大山他們雖然不在了,但我還在,東北虎一隊的兄弟還在,他們做出的承諾我們來償還。”


    孔慶東肯定的回答讓張梅心底一震,好半響,緩緩的轉過身的張梅,睜著紅腫的雙眼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滿臉胡茬,眼底全是血絲卻又帶著淡笑的孔慶東,終於失聲痛哭。


    “哭吧,小梅花,最後哭一次,最後哭一次。”看著死死抓住自己手臂失聲痛哭的張梅,微微抬起頭,眼底濕潤的孔慶東低低囔囔著。


    三天後,高景山、唐偉、顧樂平在戰友親人的護送下,葬在了東北虎烈士陵園,靜靜的站在隊伍中,用淚水洗刷心底疼痛的張梅最後一次像永遠離開的戰友敬了一個軍禮。


    淚眼模糊中,看著刻著黑色大字的墓碑張梅好像又看到了唐偉指著自己頭頂的毛刺叫著“小梅花,下個月,哥的腦袋包給你了。”好像又看到顧樂平拿著小棍子邊笑邊比劃著五公裏越野不達標,小棍子伺候的笑臉,好像又看到高景山端著一碗紅燒肉在自己眼前晃悠饞著卻不給的壞笑。


    轉過身,背對著墓碑,張梅隨著一隊的戰友們,沉默的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在東北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送走兄弟後,不能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張梅還是跟在孔慶東身後大步離開。


    回到營區,營區內明顯沉悶了許多的氣氛,讓張梅感覺有些上不來氣,回到寢室,敲了敲胸口,張梅換下身上幹淨的常服,換上放在櫃子裏的迷彩服,綁上四個十六斤的負重,離開了寢室,直接來到訓練場,看到擺放在訓練場內角落的滾木,張梅走到滾木邊,扛起一根滾木在肩上,雙手半纏住後,悶頭開始繞著訓練場不斷的跑著。


    一圈、兩圈、五圈...,很快,張梅頭上臉上脖頸就布滿了汗水,“小梅花,加速加速..。”


    耳邊隱約響起的大吼聲讓張梅腳下的步伐微微有些踉蹌,穩住身體後,“張梅,會過去的,一定會過去,平頭他們犧牲了、犧牲了....。”陣陣抽痛中,張梅不斷的提醒自己那不願麵對的現實。


    衝刺,不斷加速的衝刺,讓張梅的氣息沉重又混亂,到了最後,終於無力在奔跑的張梅重重的摔倒在訓練場上,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張梅躺在跑道上,身邊不遠處是摔倒時滾出的圓木,翻個身,平躺在地上,看著天空,蔚藍的天空中,一張張閃過眼前的熟悉笑臉讓張梅眼中有著滿滿的懷念。


    “小梅花。”一聲偏於柔和的喊聲打斷了沉浸在回憶中的張梅,轉過頭,看到慢慢走過來的徐寧,張梅緩緩坐起身,“教官。”


    徐寧看了一眼滿臉汗漬的張梅,什麽都沒說,隻是坐在張梅身邊,靜靜的坐了好一會,徐寧才緩緩開口,“張梅,大家要給高景山湊錢,他家比較困難,連來時的路費都是借的,去吧,去盡一份心意。”


    徐寧的話讓張梅楞了一下後,騰的一下跳起身就往外跑,“在會議室。”


    徐寧喊了一聲什麽都沒問就往外跑的張梅,看著張梅快速消失的背影,徐寧笑了一下,像張梅那樣躺在地上,看向蔚藍的天空,“張梅,這隻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在這個空曠的大訓練場內輕輕的呢喃,除了靜靜的躺在地上的徐寧沒有任何人聽到,衝出訓練場的張梅直接跑回寢室,打開櫃子,拿出帶來的背包,手忙腳亂的打開背包後,拿出一個小袋子,拿出所有的錢後,數了數,一千二百七十八,張梅頓時皺起了眉頭,太少了,這點錢,還不夠大山父親看一次病。


    張梅是知道高景山父親患有尿毒症的事,張梅知道,這些年,可以說,高景山所有的工資獎金和補助錢一分不留的都郵給了家裏,為了省錢,高景山甚至連雙襪子都舍不得買。


    可就是這個家裏困難到極點的高景山,卻買回一碗碗的紅燒肉給疲憊到站不起來的自己補充營養。


    看了看時間,來不及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張梅知道,大山的父母和妹妹要坐下午一點的火車回老家,雖然兜裏帶有存折,可從他們東北虎營區到市區最快也要一個多小時,再次看向手裏那點錢,張梅長出一口氣。


    把所有的錢塞進口袋,直接衝到會議室,看到作登記的指導員周翔和孔慶東,張梅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看到自己嘿嘿笑了兩聲的孔慶東後,走到周翔麵前,把兜裏的一千二百七十八塊錢放在了桌子上。


    “指導員,這是我的。”張梅沉聲說道。


    看了看擺在麵前有零有整還沒來得及整理整齊的錢,周翔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看到張梅緊抿著嘴瞪大的雙眼,周翔微微頓了一下後,拿起張梅放在桌子上的錢,數了數後,在登記本上記上了張梅:1278塊。


    隨即把錢塞進旁邊的大信封裏,弄好一切後,張梅鬆了一口氣,張梅還真怕周翔拒絕,錢俗氣嗎?俗氣,可沒錢行嗎?不行,尤其是對失去高景山的高家來說,人活這輩子,誰也別高尚的說,不在乎錢,沒有誰能不在乎,至少張梅不相信有這樣的人,隻能說,錢對於每個人的定位不一樣而已,張梅不缺錢,但這個不缺隻是針對張梅而言,雖然知道自己這點錢對於高景山的親人來說隻是杯水車薪,但這是她張梅的一點心意,是張梅在替逝去的高景山的一點心意。


    衝著周翔笑了一下,張梅走到孔慶東身邊,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齜牙笑了一下,然後,使勁的在孔慶東的腳丫子上轉了個圈後,緩步離開,臨走時,張梅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膠鞋,暗道可惜。


    送走滿臉悲傷的親人,張梅也要準備離開,臨走的前一天傍晚,走進食堂走到飯桌前,張梅腳下的步伐一下子頓住了,看到擺在飯桌中央老郭家的紅燒肉,張梅笑了,帶著眼底濕潤的笑了。


    坐在飯桌前,拿起自己的勺子,張梅含著淚帶著笑大口吃著專門替自己買的紅燒肉,“小梅花,香嗎?”


    身邊的詢問聲讓張梅使勁的點頭卻不敢開口,張梅怕開口的那刹那讓含在嗓子眼的哽咽衝出喉嚨。


    吃了紅燒肉、給趙凱樂推了頭,張梅帶著滿足背著行囊再次離開了,站在火車上,看著車下的徐寧、孔慶東、張遠,張梅笑了,雖然笑容中還有這沒有消退的傷痛,但眼底閃爍著釋然還是讓關心的幾個人露出了一絲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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