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二年(公元前220年)十一月,始皇帝的儀仗出鹹陽,過函穀關,開始他的首次東巡。


    之所以在十一月出發,並非沒有原因。


    封禪需在正月初一舉行,而始皇帝在十月時,又發出一道奇怪的詔書。


    廢除原有的曆法,改每年的十月為一年之始。


    據說,這道詔令的發出,並非出自始皇帝的本意,而是由燕國人盧生所建議。


    這位盧生的名字,沒有人知道。


    就連始皇帝嬴政,也尊稱他為盧先生。


    據說,他是燕國仙人羨門子高的學生,有羽化登仙的法術,甚得始皇帝敬重。


    羨門子高,是燕國王姬平時期的方士,在當時號稱已有五百歲的高齡,曾親眼見過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


    他聲稱,他有一種法術,隻要堅持修煉,到老年之後,身體消失,能變成神仙,升天而去。


    齊國王田因齊、田辟疆,燕國王姬平對此深信不疑,將羨門子高和當時另一位名叫宋毋忌的方士奉若上賓,並根據這二人所說,派出大量的人出海,尋找羨門子高所說的三神山。


    不過,沒等羨門子高回來,這些君王紛紛病故。


    後來又傳出消息,說羨門子高已在海外羽化升仙,居於三神山之上,靜候有緣人前去。


    若有人能尋得三神山,可得長生不老之藥。


    盧生自稱是羨門子高的弟子,自然受到始皇的尊敬。


    按照盧生所說的陰陽變幻,五行理論,西方主刑殺,按照四季對應的話,冬季為西方之始。


    秦國若以冬季為一年之始,就能氣運長存。


    始皇帝既然有心要讓大秦國千秋萬代的存在下去,對於這氣運之說,自然是非常的相信。


    雖然宰相王綰、廷尉李斯、內史蒙恬極力勸阻,可是已經拿定了主意的秦始皇,又豈能是他人可以勸阻。


    正好,乘一年之始,抵達泰山時就是萬物複蘇的時節,也好舉行封禪大典。


    十二月,始皇帝登嶧山(山東鄒縣東南),命李斯以秦小篆刻下碑文,頌揚他的功德。


    在嶧山刻碑之後,始皇帝啟程動身,在十二月末,抵達故魯國國都曲阜,召集七十餘儒生,共商封禪大典。


    泰山難行,按照始皇帝嬴政的意思,直接命人在山上開出一條道路。


    哪知道,有儒生當時就站出來阻止,並且說:“古時,君王封禪,都要用蒲草包裹車輪,昭示仁愛之心,不願壓傷山上的土石草木。


    至於祭祀大地,一律使用的是草席,表示於上蒼的謙卑之心。”


    始皇帝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是個極為自負的人,怎能願意向大地謙卑?古時,祭天為封,祭祀大地為禪。


    按照始皇帝的本意,在泰山建築高台,可以更容易被天神接納,然後再轉至梁父山(泰安市東南,泰山的支峰),清掃地麵。


    因為梁父山的地麵很厚,祭祀大地足矣。


    可是這儒家的學子,卻是絲毫不肯通融,堅持要始皇帝依照古製封禪。


    若非天下方定,需籠絡人心。


    依照著始皇帝的脾氣,早就把這些儒生給殺了。


    在儒生們的堅持下,始皇帝最終隻能妥協。


    不過在他的心裏,對儒生卻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封禪大典,在正月初一正式開始。


    這封禪典禮,原本是貴族帝王們展示富貴權威的一種手段,按照道理說,始皇帝才應該是這次封禪大典的主角。


    可是,始皇帝嬴政卻感受不到半點快意。


    一場封禪大典結束之後,嬴政疲憊的回到了位於泰山腳下的行宮。


    “父皇!”始皇帝剛坐下,就見一個青年,帶著一個粉雕玉琢,年紀在七八歲模樣的女童,走進大殿。


    小女孩兒見到始皇帝,立刻開心的叫了起來。


    從青年的手中掙脫出來,小女孩兒興奮的跑過去,一下子跳進了始皇帝的懷中。


    素日裏一向給人嚴厲感覺的始皇帝,看到這小女孩兒的時候,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少見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把小女孩兒抱在懷裏,嬴政伸出手,輕輕的掐了一下她紅撲撲的臉蛋。


    “果兒,今天在行宮裏,都做了些什麽?”這小女孩兒,正是秦始皇嬴政最寵愛的小女兒,名叫贏果。


    別看嬴政平時總是那麽嚴厲而刻板,可是在麵對贏果的時候,看上去總是那麽的慈祥。


    以至於待贏果來的青年,都嫉妒了。


    青年名叫嬴扶蘇,也是嬴政的長子。


    “果兒,莫要纏著父皇,忙了一整日,父皇已經累了。”


    嬴政笑道:“沒關係,沒關係……果兒在這裏,朕又怎可能覺得累呢?扶蘇,有什麽事情嗎?”嬴扶蘇遲疑了一下,輕聲道:“父皇,兒臣剛才見父皇回來的時候,似乎不太高興?”嬴政臉上的笑意,頓時不見了蹤影。


    “朕是天子,是天下間最至高無上的人。


    今日封禪,本是朕自家的事情……可是,朕就覺得,好像木偶一樣的被那些人牽扯著。


    他們讓朕做甚,朕就要作甚。


    朕不高興,很不高興!”也難怪嬴政會有這樣的感覺。


    儒生依照古製,封禪時的一舉一動,都必須要合乎禮法。


    在嬴政看來,好像不是他在封禪,而是那些儒生在封禪。


    所有的風頭,都好像被儒生們搶走。


    嬴政又怎麽可能忍受的了這樣的感覺?嬴扶蘇這麽一說,立刻讓嬴政的心裏生出不快之意。


    麵容一板,令四周的氣溫都仿佛下降。


    “父皇,不許生氣……父皇,笑笑!”贏果似乎什麽都沒有覺察到,蜷在嬴政的懷中,輕輕撚著他的胡須,撒起嬌來。


    這也是嬴扶蘇帶贏果來的主要意圖。


    當他發現嬴政似乎不高興的時候,就擔心周遭的人,會受牽連。


    而唯一可以平息嬴政怒氣的人,正是這贏果。


    果然,贏果這一撒嬌,嬴政的表情,隨之緩和了許多。


    很無奈的看著那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撚著他的胡須,卻生不出半點的怒氣。


    低下頭,用額頭狠狠的頂在贏果的額頭上,輕輕蹭了兩下。


    說來也奇怪,這心裏的怒火,好像緩解了不少。


    “好了,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嬴政抬起頭,看著如釋重負的嬴扶蘇,心裏輕輕一歎。


    這個大兒子啊,什麽都好。


    兵法韜略,治國典章,都可說得上是很精通。


    然則,性子迂腐了些,軟弱了,將來怎能接掌這天下?看樣子,朕還要在忙碌些時候,找個機會,定要好好的磨練一下他,否則怎能放心!“今日封禪的祭品,尤以那萬歲酒最為出色。”


    嬴政笑道:“就連那些家夥都說,唯有那‘萬歲酒’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祭品,一直是讚不絕口。


    這萬歲酒,果然是很好!”嬴扶蘇也笑了,“這也虧了蒙內史用心,否則的話,豈不是對天神失敬?據蒙內史說,能找到這萬歲酒,卻是沛縣長任囂的功勞。


    尊父皇詔令,沛縣長任囂已在殿外聽詔,不知父皇可有興趣,召見他呢?”嬴政輕輕點頭,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


    “任囂,可是那鐵鷹銳士出身的任囂?”“正是此人!”嬴政說:“聽說這小子在沛縣做的不錯,倒也是個人才。


    當初蒙毅讓朕派任囂出任泗水,朕還有些奇怪,一個鐵鷹銳士,怎能當得這種任務……嘿嘿,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沒給朕丟臉。”


    嬴扶蘇笑道:“上卿大人的眼光,自然是不會有錯。”


    “既然如此,讓任囂上殿覲見……我倒要看看,這個能文能武的鐵鷹銳士,究竟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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