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說話的一刹那,車寧向後退了一步。


    而這一步退的很妙,看似不大的步幅,卻一下子站在了一根銅鉤的身旁。


    滑步……這是一種很高明的滑步之法,劉闞眼睛一亮,盯視著車寧。


    這家夥,絕不是普通的狗屠輩。


    “在下劉闞,是杜陵老酒的東主,聞聽先生能釀美酒,故而前來拜訪。”


    這也是劉闞第一次主動的報出身份。


    不管是車寧,還是柴門旁的高老駝全都愣住了,詫異的看著劉闞,仿佛不太相信劉闞的話。


    “杜陵酒神?”車寧奇道:“你就是杜陵酒神……啊,哈哈哈哈,還以為杜陵酒神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居然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


    你那泗水花雕的確不錯,隻是老子不太喜歡。”


    說的很不客氣,甚至帶著一點貶低的意思。


    灌嬰不由得勃然大怒!和劉闞這一路走下來,關係從一開始的生分,逐漸轉變成了友誼。


    “你這老兒,好不識趣……”劉闞一把扯住了灌嬰,示意他不要動怒。


    “本就是小玩意兒,承大家給麵子,小子才有今日的薄命。


    至於這喜好嘛,嗬嗬,人各有誌,喜歡什麽口味,卻是難以強迫的。


    先生既然是燕人,自然更喜歡那種雄烈之酒。


    有道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車寧的臉色,刹那間浮現出一抹嫣紅。


    那不是病態的嫣紅,而是激動,興奮的嫣紅。


    目光忽而變得迷離起來,許久之後,他的身子骨似乎鬆弛下來,輕聲道:“你這小子,倒是會說話。


    我燕人自古多雄烈之士,慷慨悲歌……這四個字,端的是非常妥帖。”


    此時的劉闞,已經被車寧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於是乎,對旁邊的高老駝,也就放鬆了警惕。


    他和灌嬰都沒有發現,當劉闞說那慷慨悲歌四個字的時候,高老駝那渾濁的眼中,似乎突然間多了幾分光彩。


    眼睛裏,浮現出一抹朦朧的水霧……慷慨悲歌,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有多久未曾痛飲過了?手,在輕輕的顫抖著。


    佝僂的駝背,也不自覺的直了一些。


    車寧突然間一聲咳嗽,讓高老駝驀地醒轉過來。


    連忙低下頭,順勢悄然抹去眼角的水光。


    “說吧,找我什麽事情?”劉闞一拱手,“我在沛縣聽聞這世上有一種酒,名為燕酒,雄烈非常,一如燕人卓爾風骨。


    於是慕名前來……前些日子偶然品嚐了一下,果然是名不虛傳,故厚顏懇請先生教我,如何釀造燕酒?”“你想學釀燕酒?”車寧突然放聲大笑,“狗屎的燕酒,早就沒有了……我是瞎鼓搗而已,怎稱得上燕酒?不過……”車寧話鋒一轉,盯著劉闞,“其實教給你也沒什麽了不得,幾杯濁酒,怎麽也比不上你杜陵酒神的名號。


    隻是,我憑什麽要教給你呢?我教給你之後,又能有什麽好處呢?”一掃先前的雄烈之氣,言語中透著市儈。


    若非親眼所見,劉闞甚至會認為眼前的車寧和剛才的車寧,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若先生願教我,小子願出黃金五十鎰。”


    別說灌嬰,就連高老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黃金五十鎰,價值五十萬半兩錢。


    易水樓的主人看上去很不錯吧,也不過二十萬錢的身家。


    高老駝詫異的看著劉闞,暗自感歎這英雄出少年。


    眼前這人,端的是大手筆。


    乍聽下,似乎是很高。


    但是劉闞自有他的算計。


    若能得燒酒的釀造方法,蒸餾提純出高濃度的白酒……這可不是用來市麵上銷售所用,而是專供軍方所用。


    換句話說,劉闞很有信心,隻要他把那燒酒釀造出來,就不用去擔心銷路的問題。


    朝廷不一定會給錢,但是一定會從另一方麵給予補償。


    不管是給錢還是補償,隻要這燒酒能起到劉闞預想的作用,一爵軍功當不在話下。


    這樣一來,距離他的目標,也就又近了一層!車寧怔怔的看著劉闞,突然笑道:“老子要那許多金子作甚?這樣吧,看你和你的同伴都是有本事的人,咱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如果你們能勝了我,我就免費的教給你。”


    好奇怪的嗜好啊!這邊不等劉闞回應,灌嬰長身竄出,“老家夥,讓我來領教你的本事!”說著話,揮拳就撲向了車寧。


    而車寧也不客氣,一聲豪笑,滑步向前,迎著灌嬰的拳頭,就轟了出去。


    兩拳撞擊,蓬的一聲悶響。


    灌嬰正血氣方剛的年紀,力大無比,又和劉闞學了許久的拳腳。


    在劉闞看來,至少在力量上,不應該輸給這車寧……然而,拳腳相交之下,劉闞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車寧是個天生的戰鬥狂,招數上比不得灌嬰,但是卻剛烈無比。


    招招都是硬碰硬,隻聽得蓬蓬蓬的聲音接連不斷。


    灌嬰雖然雄武,可是那比得上車寧的經驗豐富。


    招數再巧妙,遇到車寧這種打法就變得束手束腳,根本就無法施展出來。


    一旁的高老駝,不禁輕聲苦笑。


    這個狗屠啊,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如此的好鬥?這麽多年下來,竟沒有半點改變。


    偷偷的看了一眼劉闞,發現劉闞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那搏鬥中的兩人。


    高老駝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許多年前,有一個青年不就是這樣子大大咧咧的闖到了狗屠的家中,然後和狗屠狠幹了一架……從那之後,就成了莫逆之交?過往的一切,恍若隔世。


    可如今想來,卻又是曆曆在目。


    那時候的自己,不就像眼前的劉闞一樣嘛?站在一旁,緊張的觀戰……眼角不由得濕潤了!塵封的記憶,一下子打開了閘門,高老駝的身子,顫抖的更厲害。


    荊軻,君之英魂,是否依然在呢?八年了,整整八年了……自我得知你噩耗之後,和狗子就逃離的燕國,在這宋子苟且偷生。


    你可曾記恨我們?記恨我們這兩個不爭氣的朋友,未能給你報仇雪恨?故國已不在,悲歌更息聲。


    昔人今何在,至於兩耆翁……荊軻啊荊軻,我真羞愧萬分!耳邊,似乎想起了蕭蕭悲風。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不複返!變徵音起,盡顯雄烈。


    高老駝的麵容不停的扭曲著,雙手更在不自覺中,握成了拳頭。


    “狗賊,竟敢欺我!”車寧一聲暴烈怒吼,令高老駝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不知在何時,車寧的對手已經換成了劉闞。


    灌嬰退到了門口,彎著腰,大口的喘著粗氣,看上去非常的狼狽。


    在他手中,拄著一根四尺長短的銅鉤,不過銅鉤扭曲,顯然已無法再繼續使用。


    而車寧的手中也有一根銅鉤,同樣也扭曲著,隻是比灌嬰手中的那一根,要好上許多。


    原來,這二人鬥的興起,竟抄起了繩索上的銅鉤相鬥。


    劉闞看灌嬰情況不妙,急忙出手相助。


    他手裏拿著武山劍,和車寧通過相撞,救下了灌嬰一命。


    這老狗,怎還是如此?打起架來,就什麽都不顧了!高老駝暗中責備車寧,可是當他看清楚劉闞手中的劍時,忍不住心裏驚呼:武山劍?這家夥是鐵鷹銳士嗎?不好,老狗要發狂了……果然,那車寧甩手將銅鉤丟掉,滑步後退,一把抄起了牆角的那杆屠刀。


    “秦狗,即來送死,那就拿命來!”劉闞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車寧突然間發狂,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看那屠刀的份量,少說也有五六十斤的樣子。


    單憑手中的武山劍,根本就無法和對方的那把兵器相抗衡。


    旋身跨步,順手從繩索上摘下了一根銅鉤。


    “車先生,劉某好意前來拜望,你不願傳授也就罷了,還險些傷了我哥哥……如今更惡語傷人,莫非真的就認為,天底下舍你之外,再無英雄不成?來來來,讓我領教你的高招。”


    “秦狗,死來!”車寧雙目通紅,那管劉闞的說了些什麽?踏步縱身就躍起,手中屠刀掛著一股沉悶的風聲,嗚……一招力劈華山,砍向了劉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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