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漢的身上,傷口縱橫交錯。


    有的深可見骨,有的甚至已經化膿。


    傷口周圍的肉都爛了,一眼看去,真是觸目驚心。


    不過,這並不足以讓劉闞震驚。


    說起來,也殺了不少的人,多大的場麵都經曆過了。


    既然猜到了這巨漢的身份,也就清楚,這一身傷的來曆。


    殺了二十一名中車府衛……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吧!真正讓劉闞感到吃驚的,是這巨漢身上纏繞的鎖鏈。


    **在外的鎖鏈,大約有兩丈長短。


    可是纏繞在他身上的鎖鏈,也近兩丈餘長。


    比起身外的鎖鏈,纏繞在巨漢身上的鎖鏈要細很多,大約有拇指粗細。


    但如果隻是纏在身上,也就罷了。


    那些鎖鏈,已經勒進了肉裏麵,甚至和血肉鏈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體。


    就好像這鎖鏈是從巨漢身上長出來的一樣,有些地方,血肉已經包住了鎖鏈,格外詭異。


    劉闞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人。


    前世在觀看新聞的時候,也時常聽過,見過一些偏遠上去的人,用鎖鏈鎖住老婆兒子。


    可那隻是鎖住而已,和眼前巨漢的情況相比,既然不同。


    “這是……”劉闞忍不住驚呼一聲。


    車外的灌嬰和程邈掀開車簾看去,也不禁為之一怔。


    蒯徹低聲道:“鎖奴!”“啊?”劉闞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名詞,扭頭向蒯徹看去,詢問道:“蒯徹,你剛才說什麽鎖奴?”蒯徹點點頭,“我曾聽人說過,在一些大戶貴族中,有一種奴隸,被稱之為鎖奴。


    鎖奴主要是兩種人組成。


    一種是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另一種是有可能對主人家造成威脅的人。


    觀此巨漢的模樣,當屬於第二種。


    想必他從小有大力氣,甚至可能闖過什麽災禍。


    於是主人擔心他對家人造成威脅,就用鎖鏈將他束縛起來。


    你看這兩根鎖鏈,一根纏繞在胸口雙臂,一根纏繞在腰腹和雙腿。


    鎖鏈一端,有被截斷的痕跡……這就說明他曾經,或者說在一段時間內,被主人家用鎖鏈禁錮了行動。


    再看這幾段被血肉包合的地方,顯然時間不短。


    所以我推斷,這人是在小時候被人禁錮起來,用這種鎖鏈困住,隨著他的生長,鎖鏈漸漸的勒進了肉裏,而後又和血肉長在了一起,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程邈旁邊一蹙眉,“這種鎖奴我聽說過……不過自商君變法之後,已經被官府禁止了啊。”


    蒯徹抬起頭,苦笑一聲,“老秦人可能已禁止了這種行為,但並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會禁止。


    特別是那種大戶豪族之中,律法往往無法幹涉他們的行為。


    所以說,也不足為怪。”


    程邈不再言語,而灌嬰卻緊蹙著眉頭。


    “阿闞兄弟,能否為他取下這銅鎖……如此英雄,怎能像對待畜生一樣的鎖著呢?”劉闞搖搖頭,“這太難了!別說他的傷勢本就嚴重,就算沒有這些傷,冒然取下銅鎖的話,也會有性命之憂。


    再說了,我手邊也沒什麽工具,想要救治他的性命都困難。


    當務之急,是要設法吊住他這口氣。


    等回到沛縣之後,我們再想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


    恩,現在隻能做一些簡單的處理。”


    說完,他撕下了一塊衣襟,從程邈那裏要來了一支筆,迅速的寫了一份清單。


    “灌大哥,你立刻騎馬先行,在沿途的村落中,購買這清單上的東西。


    特別是上麵的藥材,最好是分開購買。


    還有,不能去大梁……那裏或許物品齊全,但太過於危險了。”


    想想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趙高怎可能不在各城鎮中留意?灌嬰答應了一聲,二話不說上馬疾馳而去。


    劉闞則讓蒯越留下來照看那巨漢,他和程邈沿著溪穀山坳巡視,試圖找一些能用的草藥。


    這一夜,所有人都沒能休息。


    天亮之後,劉闞並沒有啟程動身,而是在車上為那巨漢做了些小小的調理,然後有用青銅鼎爐熬製了一些臨時找來的草藥。


    到中午的時候,灌嬰一臉疲憊之色,背著一個包裹回來了。


    一晚再加上半天,灌嬰馬不停蹄的走了二百多裏,終於湊齊了那張清單。


    當晚,劉闞等人就在山穀中,為巨漢做了一個簡單的手術。


    將腐爛的肉割下來,又熬製了一些藥物,來為這巨漢續命,吊住他胸中的那一口氣。


    整整一夜,總算是穩定了巨漢的傷勢。


    但若說挽回他的性命,必須要回沛縣之後,再做專門的治療。


    現在劉闞能做的,也僅僅是保住這巨漢的性命。


    在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啟程,趕往沛縣。


    不過這一路上,卻又多了幾分緊張。


    提心吊膽的,沿途隻要看見有秦軍的影子,這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所幸劉闞的武山劍和任囂的印綬,為他們解決了不少麻煩。


    偶爾會有秦軍阻攔,但見到了這兩樣物品之後,也就不再檢查,放行讓他們通過。


    一連五天,對於劉闞等人,簡直是度日如年。


    過鴻溝之後,就算是進入了碭郡的治下。


    較之在三川郡一路走下來的那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況而言,碭郡相對鬆懈了許多。


    至少沿途的秦軍少了很多,過往的盤查,也比之早先在三川郡的時候,懈怠不少。


    劉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灌大哥,前麵過了襄邑(今河南睢縣),順睢水而下,就是睢陽了!想你離家許久,要不回去看看?”這一天,劉闞突然對灌嬰說:“我們就不走睢陽了,直接繞蒙縣,過孟諸澤之後,穿行碭山就進入了泗水郡。


    想必你家老爺子也盼你盼的心急了吧,就不用陪我們再回沛縣了。”


    灌嬰看了劉闞一眼,“大丈夫做事,要有始有終。”


    言下之意,就是他還要去一趟沛縣。


    灌嬰說:“其實我家老爺子肯定是很高興我能和你走的近一些,誰讓他要靠著你發家呢?嗬嗬,我回家也沒甚用處,幫不到老爺子什麽忙。


    他那些生意經,我是一點都不懂,而且也不想懂……倒不如和你一起來得自在。”


    坐在灌嬰身邊的蒯徹笑道:“依我看,隻怕你是惦記著東主家的窖酒吧。”


    灌嬰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蒯徹,你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劉闞和程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連數日的緊張情緒,在這笑聲當中,也得到了緩解。


    就這樣,眾人從襄邑渡睢水之後,一路東行。


    在繞過了蒙縣之後,路上的秦軍越發的稀少起來。


    劉闞等人的心情,越來越放鬆。


    這路上有說有笑,看上去倒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和灌嬰的聊天中,劉闞又了解了許多事情。


    碭郡,原本並不是故韓國的治下。


    準確的說,碭郡在秦孝公贏渠梁的時候,還屬於宋國治下。


    其時,六國於大梁會盟,商議瓜分秦國。


    經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由齊國攻擊宋國,而後又分出五十裏領地,贈送給了韓國。


    作為交換,故韓國將配合楚國攻擊武關。


    那是一次牽扯甚廣的交換。


    故韓、故趙、故魏……還有楚國、齊國,故燕都牽扯進去。


    而這次交換的結果就是,宋國和中山國隨之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但是,其最主要的目的,瓜分秦國卻最終失敗。


    灌家本是宋國人!對於故韓,同樣懷有強烈的恨意。


    所以灌嬰並沒有像其他六國後裔一樣的仇視老秦人,甚至在某方麵,還頗為讚成秦國。


    怪不得那天在宋子的時候,灌嬰對劉闞老秦人的身份,絲毫不在意。


    “前麵就是孟諸澤了!”程邈對劉闞說:“過孟諸澤後,再穿碭山,就算是泗水郡治下。


    從碭山出,向東就是豐邑,再半日光景,咱們就算是到家了。”


    劉闞這時候也有些歸心似箭,當下揚鞭趕車,加快了速度。


    可就在這時候,大約十輛左右的六轡輕車呼嘯著飛馳而來,和劉闞等人的馬車擦肩而過。


    其中一名車士,在趕車的同時,目光不經意的掃了一眼。


    突然間臉色一變,猛然挽住韁繩用力一提,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哨,其餘車輛立刻迅速轉向。


    “追上那馬車!”車士一聲大喊,催馬就衝了過去。


    六轡輕車的速度,遠遠超過劉闞等人的車輛。


    在眨眼間追趕上來,呼啦一下將劉闞等人圈住。


    “停車!”那車士一聲大喝,抬手就抄起了豎在車上的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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