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在返程的途中,抵達碭郡蒙縣西北的貫亭後,被扣押起來。


    貫亭,又名貫澤。


    春秋時期,這裏屬於宋國的領地,但是由梁國派遣的官員管理。入戰國之後,貫澤先後隸屬於宋國和齊國。始皇帝統一六國,隨即被納入了碭郡的治下,並設立貫亭,以方便管理。


    看押劉邦的官吏,是沛縣縣吏莊不識。


    之所以讓沛縣的官吏來看押劉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秦統一天下之後,雖然在各地派駐了官員。但是從他下令焚書之後,就不斷有官吏逃逸的事情發生。沒辦法,焚書造成的影響實在太過惡劣。許多儒生甚至不惜用性命去反抗。大秦本土的官員,本來就奇缺。不得已安排了許多六國的儒生。雖然緩解了窘況,但卻不甚穩定。


    蒙縣就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而且逃逸的官吏,官職還不小,是蒙縣的縣丞。


    正由於這位縣丞大人的逃逸,使得蒙縣城中一片混亂,許多事情都無法得到妥善的安排。


    蒙縣的人手本來就不充足,又怎可能騰出手來,讓人看押劉邦?


    於是,這事情還是交給了隨同劉邦一起押送刑徒到驪山,並一起返程的沛縣官吏。反正劉邦是要被押送往相縣,讓沛縣的官吏押送,倒也算不得什麽。還可以省很多事,何樂不為?


    莊不識,齧桑人,年二十六歲。


    是一個標準的楚人!


    個頭不算高,大約七尺上下,按照後世的說法,也就是一百六十公分左右。


    身體壯碩,孔武有力。白淨淨的麵皮。帶著幾分書生氣。手臂修長,善使一對家傳的五尺短矛。


    那短矛是楚國名匠打造,一支重三十五斤,一支重五十斤。


    而這莊不識,武藝也相當不俗。


    他投身官府的時間比較晚,三年前齧桑遊徼推薦,成為沛縣的獄吏。初見之下,很容易被他的外貌所蒙騙。笑眯眯地。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沛縣的人都知道,此人端的心狠手辣。


    對待犯人,那是凶狠的要命。


    但凡被關進了大牢,不管是什麽罪名,都要先受二十棍。


    用莊不識的說法,這些犯人都是亡命之徒,桀驁不馴。二十棍,隻當是殺殺他們的威風。


    如果還不聽話。還有其他的生活。


    不過,大多數犯人,吃了這二十棍以後,也就老老實實,不敢惹是生非。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莊不識地成績斐然。李放極為看重。反倒是蕭何,看此人頗為不善。


    可是,這麽暴虐的一個人,對劉邦卻是非常敬重。


    也難怪,在劉闞等人的眼中,劉邦是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閑的無賴子。但在大多數生活與底層的人而言,劉邦性情豪邁,度量恢宏,是一個值得跟隨的英雄豪傑,是個了不起的人。


    劉邦被捉的時候,還有周勃盧綰周苛三人,也都受了牽連。


    莊不識並沒有為難他們,名義上雖然是他看押劉邦,但實際上。對劉邦四人卻沒有絲毫懈怠。


    自貫澤啟程,莊不識帶著七八個縣吏,壓著劉邦四人上路。


    原本,在貫澤被抓之前,劉邦等人準備在這裏折道,往虞縣(今河南商丘虞縣)走,繞過孟諸澤之後向東,就是豐邑了。可現在,劉邦被抓了起來之後,他們奉命押送劉邦往相縣。


    一路上。莊不識不禁疑惑道:“劉大哥。你這是犯了什麽事情?老秦為何要抓你?”


    此時,正好是劉肥在泗水郡襲擊囚車。把事情鬧大。


    可在這之前,沛縣方麵並未把事情說清楚。隻說劉邦犯了事,所以要把他送到相縣去審問。


    蒙縣方麵沒有交代清楚。


    而劉邦,甚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在他想來,他似乎沒有惹什麽是非。這些年來在泗水亭兢兢業業,說不定是一場誤會?


    聽到莊不識詢問,劉邦也是一臉地茫然。


    要說他得罪了什麽人的話……恐怕就是樓倉的劉闞了!


    可當年發生的事情,已過去了多年,不應該啊?再說了,如果劉闞真的想收拾他,肯定會親自派人過來。


    所以,劉邦懷疑了一下之後,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若是除了劉闞之外,他這些年還真就沒得罪什麽人……能有什麽事情?劉邦茫然的搖了搖頭。


    “可能是什麽地方弄錯了吧……這兩年,我沒惹是非啊!”


    說著話,他看了一眼盧綰周勃兩人。那意思是在問他們兩個:是不是你們背著我,搞是非?


    盧綰周勃,也搖了搖頭。


    至於周苛……


    不是個惹事兒地人。


    再說了,他堂哥周昌在樓倉做事,甚得劉闞的信任。雖則兩人的觀念不太一樣,可畢竟是親戚。如果劉闞真的有所行動,周昌肯定會想辦法通知周苛。所以,劉邦再一次把劉闞排除。


    殊不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由陳平秘密策劃。


    若非劉闞詢問,甚至可能蒙在鼓裏,更不要說周昌了。


    一行人從貫亭南下,數日之後,抵達祈鄉。在往前,就是碭山縣城。過了碭山,就入了泗水郡。


    劉邦的身份是犯人,自然不可能入縣城。


    所以莊不識把他留在祈鄉,讓人好生照料劉邦四人,獨自往碭山去了。


    過碭山縣,需更換關碟,這也是秦法所規定地律例。秦法對關碟非常看重,特別是齊魯三田之亂,是原本有些鬆弛懈怠的關防。一下子又恢複到了早先的嚴密狀態。若無通關關碟,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通過關防。所以,莊不識必須要先換過關碟之後,才可以通過碭山縣。


    莊不識走了!


    劉邦等人被關押在祁亭大牢中,幾名沛縣的官吏,在外麵看守。


    眼看著晌午時,眾人都感到饑腸轆轆。就在這時,祁亭亭長陪著一個鄉老。來到了大牢外。


    “這些,是哪兒來的犯人?”


    “啟稟遊徼,這些人是押往相縣的犯人。途中需要更換關碟,所以把犯人暫時扣押在這裏。”


    原來是此地遊徼!


    劉邦從牢門向外看去,隻見這位遊徼,一身武官的打扮。


    遊徼,是三老之一,專門負責緝捕犯人。他過來詢問盤查。倒也沒什麽奇怪。所以劉邦也就沒放在心上。他坐在幹草堆裏,靠著牆壁,卻不由得有些懷念起豐邑城裏地那個小家了!


    以前倒也不覺得什麽,可落了難,才知道原來那個破敗的小家,竟是那般溫暖。


    忍不住輕歎了一聲。看了一眼周勃盧綰三人,不免有些愧疚道:“幾位兄弟,是劉季拖累了你們啊!”


    “大哥何出此言?”


    盧綰連忙說:“反正咱們也沒犯什麽事兒,想必是府衙弄錯了……等到了相縣,自然能平冤昭雪。”


    “平冤昭雪?”


    比較沉默地周勃,卻在這時侯開了口。“我看沒那麽容易。”


    “老周,此話怎講?”


    周勃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隻是感覺著,好像沒這麽簡單……”


    幾人正說著話,忽聞一陣飯香傳來。


    劉邦一怔,抬頭看去。隻見祁亭亭長帶著人,抬來了兩個木桶,裏麵盛滿了香噴噴的稻米飯。


    “兄弟們都辛苦了,單遊徼說諸位既然到了祈鄉。總不能連一頓飯都不管。”這位亭長,一臉的笑容,把飯桶擺在了那幾名沛縣官吏的麵前,“來來來,吃點東西……咱這裏也招待不得甚好東西,吃飽肚子倒是不成問題……還有那裏麵的幾個,你們也吃著,省得餓了肚子,耽誤腳程。


    過了碭山縣,一路下去。可就難吃到熱乎的飯菜了……嘿嘿。再往前走,可就是碭山大澤!”


    這亭長說地倒沒有錯。


    幾個官吏。都站起來道了一聲謝,盛了飯菜,蹲在牢房外大吃起來。


    “劉亭長,你怎地不吃?這碭山稻米,味道相當不錯,可是比咱們沛縣的稻米,要香甜許多呢。”


    雖然劉邦是犯人,可這些官吏,對他還算尊敬。


    都是從底層走出來的人,加之莊不識的囑托,官吏們倒也還能記得牢房裏地劉邦四人。


    一名年長地官吏,盛了四碗稻米飯,放在牢門口。


    “劉季啊,你們也吃點吧……那亭長說的不錯,入了碭山大澤,到相縣之前,再想吃熱乎飯,可就難了。你也別太擔心,反正你也沒做什麽壞事。等到了相縣,說清楚也就是了。”


    “陳老頭,謝了!”


    盧綰說著話,從門外把飯給拿進來,先放在劉邦麵前,然後又給周勃和周苛各一碗。


    自己捧著一碗稻米飯,蹲在牢門邊上,張口就要吃。


    可就在這時,周勃突然道了一句:“綰,先別吃!”


    “怎麽了?”


    劉邦那邊剛端起了飯碗,聞聽周勃這一句話,不由得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大哥,等他們先吃完,咱們在吃!”


    周勃說著,目光不經意地朝牢門外麵看了一眼。


    “你是說……”


    “我不知道!”周勃壓低聲音道:“大哥突然遭難,事情本就出乎尋常,我等需小心才是。”


    劉邦想了想,“倒也有理!”


    雖然心裏很不滿,可劉邦既然這麽開口了,盧綰也隻好悻悻的放下飯碗,低聲嘟囔了兩句。


    牢門外,官吏們狼吞虎咽。吃的非常香甜。


    饑腸轆轆的劉邦幾人,不由得都咽了幾口唾沫。眼看著官吏們就要吃完了,盧綰忍不住說:“老周,莫再疑神疑鬼了。你看,他們都快吃完了,咱們再不吃的話,飯菜可就要涼了。”


    “綰,在等等!”


    周勃的喉嚨抖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我不管,你們不吃,我卻真地餓了,我吃!”


    盧綰說著話,從地上拾起飯碗,捧著就要開吃。劉邦,突然一把攫住了盧綰的胳膊,低聲道了一句。“綰,看外麵。”


    劉邦地話,盧綰不會不聽。


    扭頭看過去,隻見剛才還狼吞虎咽的官吏們,一個個晃晃悠悠,似乎喝醉了酒似地。很快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盧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裏咯噔一下,“這飯菜裏,有問題?”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飯菜,打了一個寒蟬。


    “我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及盜!”


    周勃說著話,把飯碗裏地飯菜潑在地上,迅速用稻草掩住,然後壓低聲音道:“大哥,趕快把飯菜也倒了,裝昏迷……看看究竟是誰想要陷害我們?我就說嘛,這件事情,不會簡單。”


    “聽老周的話,快點做……”


    劉邦這時候。毫不猶豫的把飯菜破了,學著周勃的樣子,用稻草掩住,然後倒在了地上。


    不一會兒地功夫,腳步聲傳來。


    隻見那遊徼帶著祁亭亭長,並五六個差役走了過來。


    “都倒下了?”


    遊徼看了一眼,輕聲道:“大家動手利索一點,都解決了,那五十鎰黃金,就都是咱們的了。\\\\\”


    “單老。這些官差也解決掉嗎?”


    “當然要解決了!”遊徼冷笑一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殺了他們往山裏麵一扔。兩三日之後,山裏的野獸自然就幫著咱們毀屍滅跡。既然有賊人洗劫,咱們自然要做的認真一些。


    好了,莫再廢話,快點動手!”


    說完,這遊徼從腰間抽出鐵劍,走到一官差跟前,手起劍落,將那官差的人頭砍下。有人帶了頭,底下人自然也不心慈手軟。雖說秦法嚴苛,但這荒山野嶺之地,殺個把人算個甚!


    眨眼之間,幾名官差人頭落地。


    那遊徼使了一個眼色,祁亭亭長帶著人,就往牢門走去。


    華棱棱,牢門打開。亭長手持滴血地長劍,走到了盧綰跟前。抬起手,剛準備砍下盧綰的首級,突然間就見昏倒在草堆上的周勃身形暴起,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踏步上前,一把攫住了他地手臂,順勢一個類似於後世擒拿手的動作,將亭長手中的寶劍就給奪了過來。


    “大哥,動手!”


    周勃說著話,手起劍落,將亭長砍翻在地。


    與此同時,劉邦周苛盧綰三人,紛紛從草堆上暴起身形,撲向其餘幾人。幾個祁亭官差,顯然是沒有料到劉邦幾人會突然出手。一愣神兒的功夫,亭長就慘叫一聲,倒在了血泊裏。


    劉邦年紀的確是不小了!


    可畢竟也是遊俠出身,身手非常敏捷。


    一把奪過了對方手中的武器,順勢跨步撩劍,將一名官差砍翻。而周苛和盧綰,也不示弱,和兩名官差糾纏在一起,一時間難解難分。而這時候,周勃已經攔住了最後一名官差,大喝一聲,劍勢暴漲,將對方刺死。然後和劉邦一人一個,將那兩個和盧綰周苛糾纏地官差殺死。


    說時遲,那時快……


    祁亭亭長和幾名官差眨眼間就被解決!


    牢房外地遊徼嚇了一跳,大叫一聲,扭頭就走。


    他萬萬沒有想到,劉邦這幾個人竟然是如此難對付。更沒有想到,劉邦他們沒有吃那下了藥地飯菜。驚魂失魄下,他跌跌撞撞向外跑。眼見著就要走出祁亭大門的時候,卻見一人進來。


    “裏麵發生了何事?”


    “賊人造反,賊人造反了……”


    遊徼甚至沒有看清楚來人是誰,驚慌失措地大聲喊叫起來。


    賊人造反?


    來人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麽,跨步上前。橫跨就是一撞。遊徼猝不及防,被來人撞翻在地。頓時清醒過來,抬頭看去,卻是一個長著白淨麵皮,身材短小,卻甚魁梧的男子。


    “你,你是何人?”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才對!”


    來人說著話。手中擎出青銅短矛,做勢就要出手。就在這時,劉邦等人趕到,大聲喊:“不識兄弟,手下留人!”


    青銅短矛地鋒刃,和那遊徼的咽喉隻一指的距離,生生停住。


    莊不識扭頭道:“劉大哥,你沒事兒吧!”


    劉邦也顧不得寒暄。縱步上前,一把攫住那遊徼地衣服領子,厲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我?”


    “小的,小的名叫單寧,是本地遊徼……”


    “為何要殺我,快說!”


    單寧臉色煞白。惶恐道:“非是小人要殺英雄,實在是受人蒙蔽。幾十天前,有人找到小的,說是願意出黃金百鎰,殺死英雄。”


    劉邦,愣住了!


    這是誰要殺我……


    周勃把鐵劍放在單寧的脖子上。“那人是什麽來曆?為何要殺我家大哥?”


    “小的也不清楚……真地,小的真不知道。\\\\\”單寧麵對著明晃晃地利刃,嘶聲叫喊道:“小的也是一時貪財,被迷了心竅……哦,我想起來了,那人說,英雄你擋了別人的好事,所以才想要殺你。小的收人錢財,也不好問的太多。不過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那人是官府中人。”


    “劉闞,定然是那劉家子!”


    盧綰忍不住大聲咒罵。


    但劉邦卻搖了搖頭,“不可能……劉闞如今是泗水都尉,俸祿兩千石,與郡守幾乎平級。他要殺我,何需這種手段?擋了別人的路?這些年來,我一直呆在沛縣,何曾擋了人的路?除非……”


    他說到這裏,突然住嘴。


    周苛輕聲說道:“李放!”


    好像隻有這個人了……自己在沛縣,雖算不上是上等人。可多多少少地。人脈卻非常廣。


    特別是那些地痞,大都唯劉邦馬首是瞻。


    李放對此也地確是很頭疼。幾次都想收拾劉邦,最後都停手了!特別是樊噲當了縣尉之後,李放對他更不放心了。連樊噲都聽劉邦的話……想一想,那劉邦和縣令,又有什麽區別?


    莊不識這時候,卻拉著劉邦走到一邊。


    “大哥,出事了!”


    “啊?”


    “相縣絕不可去!”莊不識深吸一口氣,平定了一下內心地慌張,“你現在若去了相縣,死路一條。”


    “此話怎講?”


    劉邦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抓住莊不識的胳膊,急急問道。


    莊不識說:“我剛才去碭山縣裏更換關碟,從碭山縣縣丞的口中得到了消息……肥公子出事了!”


    “肥公子?”


    劉邦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莊不識。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莊不識口中的肥公子,就是他那個大兒子劉肥。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問:“劉肥?劉肥他,出了什麽事?”


    “據說,肥公子在戚縣和當地盜匪勾結,已經被列入了反賊名單。


    大哥之所以被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哥的父母兄長,還有嫂嫂,都被抓了起來,押送樓倉。”


    押送樓倉?


    劉邦先是心裏一緊,旋即冷靜下來道:“那倒也沒什麽……泗水都尉本就負責泗水東海兩郡刑獄提點,加之劉家子先前在平陽平定三田之亂,這件事由他接手,倒也不是什麽算不得什麽。再說了,若是由劉闞接手,說不定倒沒事兒了……嘿嘿,怎麽說,我們兩家也是親戚。


    他若是不想他老婆一家死絕,肯定會設法為我開脫,沒事兒。算不得什麽事情。”


    他說的輕鬆,可莊不識卻苦笑搖頭。


    “大哥,事情就出在,這樓倉接手上麵!”


    “此話怎講?”


    “肥公子帶人在途中,襲擊囚車……但是他隻救走了四爺!”


    “什麽?”


    劉邦這一次,可輕鬆不得了。若說之前劉肥勾結盜匪,被列入反賊名單,劉闞還能從中開脫的話。那襲擊囚車,事情可就變大了。這樣一來,就等同於坐實了劉肥這反賊的名聲。


    “逆子該死,逆子該死!”


    劉邦頓足捶胸,一旁周勃周苛,低聲勸說。


    莊不識猶豫了一下,“大哥,不僅僅如此呢……肥公子襲擊囚車地時候。重傷了護送囚車的官吏。還有,還有……他傷了嫂夫人。據碭山縣的縣丞說,嫂夫人在當天,就不治身亡了!”


    這一下,連周勃和周苛兩人,都呆傻了。


    劉邦更是長大了嘴巴。好半天苦笑一聲,“這逆子,非是要害死我不成?”


    “泗水都尉因為這件事,已經大發雷霆。並且通報了臨近四郡官吏,追查肥公子等人的下落。\\\\\


    至於其他地事情,那人沒有再說。我也不敢問太多。


    哦,還有一件事……呂家因嫂夫人之死,已宣布解除了嫂夫人和大哥的婚事……所以,我估計若大哥去了相縣,肯定會有危險。如今,大哥你們又在這裏殺了祁亭亭長,等於是殺官造反啊!


    這罪名,怎麽可能洗脫的了?就算是那泗水都尉想幫你,估計這時候。也會袖手旁觀。”


    劉邦,腦海中一片空白。


    “大哥,我們先離開此地,再另做打算吧!”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劉邦從頭到尾,都沒有詢問過他父母的情況。


    也許是沒注意到,也許是故意忽略掉。不過這些人都知道,劉邦和他的父母,關係並不好。


    “對,先離開這裏!”


    “我們逃到碭山大澤。然後再另做打算!”周苛在一旁出主意道。


    劉邦在片刻慌亂後。迅速地冷靜下來,連連搖頭。“如果我們沒有殺這些官差,逃到碭山大澤裏倒是妥當的辦法。隻是現在,我們殺了這些人,就等同於坐實了造反的罪名,碭郡上上下下,就算是不想追查,都不可能了……隻需要封鎖住碭山大澤地出入口,我們插翅難飛!”


    “那怎麽辦?”


    劉邦並沒有急於回答,而是看著莊不識,“不識兄弟,因為我的事情,卻連累你到如斯地步,劉季實在是……”


    “大哥,休出此言!”


    莊不識說:“我視大哥為我親兄,哪有甚連累之說?隻恨不識無能,幫不得大哥洗脫罪名。


    但不識早已下定決心,大哥即為我兄長,大哥去何處,不識就去何處。隻要大哥不覺得不識無用,不識願為大哥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若換做劉闞,肯定會對莊不識這種行為,而感到詫異。


    說古人淳樸?


    也許就是這樣吧……如果服氣了一人,會義無反顧的跟隨,而不需要任何的道理。就好像後世《水滸傳》裏的宋江,可能連劉邦的腳趾頭都比不上,卻有那麽一大堆人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義字當先,大概就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們去陳縣!”


    劉邦當機立斷,拿定了主意。


    陳縣?


    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盧綰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笑道:“莫非大哥是要投奔那個……”


    “廢話莫說!”


    劉邦沉聲道:“這狗賊既然聽到了我們地談話,斷不可留他性命。不識,殺了這狗賊……老周你們兩個,去屋裏收拾一下東西,看看有沒有什麽方便帶走地物品。多帶幹糧,我們盡快動身!”


    “英雄饒命,小的絕不會……啊!”


    莊不識不等單寧說完,手起矛落,刺進了單寧地心髒。


    盧綰周勃幾人,很快把亭內清理了一遍,有用的東西打包帶走。然後隨著劉邦,在烈日之下,踏上了南行之路。


    陳縣雖然有秦軍重兵把守,但也算是一處盲點。


    誰又會相信,他們會逃到陳郡?


    第三天,陳平帶著人,找到了祁亭……


    “這麽說,劉季還是逃走了?”


    劉闞陰沉著臉。聽完了蒯徹的匯報。


    “道子如今還在祁亭,據說碭郡對此事大為震驚,已派出兵馬,封鎖了碭山大澤大小通路,誓要抓到劉季等人……主公,此事當真是怪不得道子。這件事本毫無破綻,居然還是出了差錯。”


    劉闞搖搖頭,“劉季不可能留在碭郡……我早就說過。那家夥好像泥鰍一樣溜滑,絕不能有半點輕視。否則,當年我在沛縣,就足以幹掉這個家夥。讓道子回來了吧,我們一起想想,看那劉季會逃到什麽地方。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這次殺不死劉季,下次就更困難了。”


    蒯徹應命,轉身要離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劉闞突然叫住了他,“老蒯,讓小豬秘密派些人。去沛縣呆著。盯住劉季地那些朋友,特別是夏侯嬰和樊噲。我估計,劉季不會這麽輕易地舍棄他在沛縣的基業,不管他去了哪兒,一定會設法和夏侯嬰他們聯係……若有可疑人物,立刻向我稟報,明白?”


    蒯徹點了點頭,“明白!”


    夜,已深沉!


    家中老小。都已經睡下。


    劉闞輾轉難寐,披衣走出了房間。


    循著府中的夾道,他走到了呂雉的靈堂。


    馬上就要過七七了,等過了七七,呂雉就要入土了。按道理,呂雉應該入劉家的老墳。可是呂文已經宣布取消了呂雉地婚事,所以最終決定,把呂雉安排在單父呂家老墳。過些日子,呂會隨著呂氏夫婦,扶呂雉靈柩。回轉單父老家。安置呂雉入土的事宜。雖然離開單父祖宅已經有年月了,老家的墳塋也荒廢了。但隨著劉闞地崛起,呂家已開始著手奪回單父祖墳。


    對於此,劉闞倒無甚想法。


    這時代的人,對土地看得很重,特別是對祖宅,那是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結。


    而且,關於這件事情,劉闞已派人通知了薛郡王恪郡守。王恪也表示沒有意見,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麻煩。


    靈堂上,呂陪著劉元為呂雉守靈。


    香火繚繞,讓靈堂上充斥著一種悲涼之氣。


    劉闞在靈堂外站了一會兒,又轉身離去……


    一個人漫步在田莊花園裏麵,劉闞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呂雉死了!


    劉邦逃走了……


    曆史會變成什麽樣子?


    如今,誰也說不清楚……


    夜色朦朧,已是春暖花開時,可劉闞卻感覺到,很冷,很冷!


    時間,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悄悄地溜走。


    經過了一場並不算太大的動蕩之後,泗水郡很快就恢複到往日地平靜之中,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劉肥自襲擊了囚車之後,先是出現在東海郡一次,旋即就沒了音訊。


    據蒯徹推測,劉肥很有可能南下,逃到了淮水以南,九江、會稽和泗水郡交接的地區。那一帶,丘陵密布,河道縱橫,更有群山繚繞……幾百個人躲進去,好像石沉大海,很難查找。


    更何況,老秦對這個地區的控製,還不甚嚴密。


    而劉邦呢?


    更是音訊全無,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三月時,始皇帝正式在南疆設立了南海郡,由早先的南疆大軍主帥任囂,出任南海郡郡守。


    同時,南海郡督閩中郡,等同於兩郡一郡守!


    分別數年之後,任囂終於派人送信前來,一方麵是感謝劉闞之前為南方大軍所做的種種貢獻,另一方麵則送來了一些南疆的特產。其中。讓劉闞最為吃驚地,是一種生長在閩中郡,名為甘薯的特產。


    劉闞剛看到禮單地時候,並沒有太過在意。


    可是等他看到甘薯地第一眼起,就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這甘薯,赫然就是後世地紅薯,地瓜。根據劉闞對紅薯地了解,這玩意兒地原產地應該是在美洲大陸。在明朝時才傳入了中國。怎麽現在……就出現了這東西?而且是出產自閩中?


    據任囂派來的使者解釋,這是閩中山區的一種特產,但當地人甚少拿來食用,多用於飼養牲畜。所以,任囂送來的甘薯也不算太多,用他的話說,就是給劉闞看個新鮮,如此而已。


    可是在劉闞看來。任囂送來的甘薯,其價值甚至遠大於其他禮物地總和。


    立刻派人前往南海郡,一方麵回放任囂,另一方麵,希望任囂更再多給他準備一些甘薯種子。


    劉闞並不知道,在原有的曆史上。任囂在這個時候,已經故去。


    南方多瘴,任囂指揮秦軍攻占了嶺南之後,沾染了瘴氣,以至於不治身亡。可是現在,也許是由於劉闞贈送的藥酒秘方。任囂依然活地非常健康。而趙佗,則擔任龍川郡校尉,留在軍中。


    當然了,趙佗會發展成什麽樣子?


    劉闞已經不再去操心了……


    因為在四月時,巴曼率領一支巴人商隊,自江陽抵達樓倉。


    如今,巴曼年過雙十,早已過了婚嫁的年紀。本來,闞夫人也讚成劉闞將巴曼娶過門。可由於巴曼的守孝期還沒有過去,所以隻好作罷。但即便是如此,闞夫人還是派人去了一趟嚴道,拜訪巴曼的四叔巴棘。巴曼父母已亡,二叔三叔又不承認她,幾個姑姑嬸嬸,都在異邦。


    唯一的親人,就是巴棘。


    闞夫人和巴棘做主,定下了劉闞和巴曼地婚事。


    隻等守孝期一過,兩人就立刻成親。而且。巴人商行如今在巴蜀正是緊要關頭。隻要巴曼能在蜀郡站穩了腳跟,接下來就可以輕鬆許多。對於巴曼而言。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所以在樓倉停留了三個月之後,巴曼和劉闞依依不舍的道別,回轉蜀郡。


    一晃,已到了九月。


    這一日,劉闞正在處理公務,忽然門外有薛鷗稟報,“啟稟都尉,嬴郡守派人前來,有要事求見。”


    劉闞放下手中的筆,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十天前,他才剛從相縣回來,嬴壯這突然派人前來,又有什麽事情?


    “快快有請!”


    劉闞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一個青年大步流星地隨著薛鷗走了過來。


    哈,居然是嬴壯地兒子,嬴鑊(音hu,四聲)。


    這嬴鑊,年紀比劉闞小兩歲,如今在嬴壯麾下擔任長吏,是一個很爽氣的青年。


    劉闞笑著迎上前,“鑊兄弟,今兒個怎麽有功夫,來我這樓倉做客?”


    嬴鑊連忙行禮,“啟稟都尉,嬴鑊奉家父之命,請都尉立刻準備,五日之內,在相縣與家父匯合。”


    劉闞一怔,“匯合?”


    嬴鑊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劉大哥,你有所不知。陛下將在十月初一,巡狩東方……此次巡狩,規模頗為隆重。三川、碭郡、潁川、泗水、薛郡等地地主要官員,都要到滎陽候駕。


    都尉也在此次候駕名單之中,如今使者已在相縣,家父讓我來通知您,立刻準備,前去候駕。”


    始皇帝東巡?


    劉闞不由得愣住了!


    但最讓他感到吃驚的事情,同時也是讓他感到興奮的事情卻是:他,竟然有了這候駕的資格!


    注1:甘薯地問題,出自《中國風俗通史-秦漢卷》,書中記載,秦漢時,浙江南部,也就是秦時的閩中郡,已有甘薯出現。老新以此書為依據,寫下了這個情節,若有錯誤,還請見諒。


    注2:莊不識,漢高祖功臣封武強侯.


    《史記》:(武強侯莊不識)以舍人從至霸上。以騎將入漢。還擊項羽,屬丞相寧。


    案,有關丞相寧,前人多無解。今人陳直《史記新證》稱:“寧疑為陵字同音之誤,謂王陵也。《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漢高祖六年,十月乙巳,以安國侯王陵為右丞相。太史公以王陵後官之名紀述前事也。”案,陳氏所言有其合理之處。《史記》中以後地名記前事及以後職銜記前事者比比皆是。如漢三年,張良與劉邦論事就稱其為陛下;劉邦、項羽未封王,其稱呼中就有大王出現。故此處用後官稱前事亦不為奇。而當時主持封侯,亦有王陵居中主事,稱其當時職銜的可能性是有的。此可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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