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很痛。


    非常痛。


    痛得生不如死。


    她想喊,喊不出;她想哭,哭不了;她想動,動不得。


    她已經被毒啞了嗓子,縛住了四肢,熱浪一陣陣襲來,她還能隱約聽到那些宮女太監的聲音,還有慎夫人得意的笑聲。透過蒸籠的縫隙,她還能看見竇後漠然的神色。


    她的眼淚一湧出眼眶就被蒸幹,已經再也流不出淚水,但心裏的恨意,卻越來越深。


    竇漪房!


    這不過是一場後宮的常見爭寵戲碼,慎夫人拿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做了一個死局。竇漪房當時雖是皇後,卻不得寵。明知慎夫人懷的孩子注定生不出來,便想將計就計,沒料到當時的皇帝劉恒選擇了信慎夫人,加上那一胎落了之後慎夫人被太醫診斷再不能生育,這一招苦肉計一出,薄太後、劉恒都相信了慎夫人毫無證據的指控——皇後妒忌慎夫人得寵,設計打掉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並害她此生不能生育。


    慎夫人的計並不高明,連證據都不夠,竇漪房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千算萬算,算錯了劉恒的心。她忘了,年老色衰的皇後,怎麽會比年輕貌美的慎夫人更得皇帝的心?男人,從來就是喜新厭舊的,慎夫人花容月貌,比竇皇後和尹姬討皇帝歡心。


    漢宮的主人,自始至終都是皇帝。誰得了皇帝的心,誰就贏了。縱使竇漪房這個皇後贏得了滿朝文武的愛戴,沒有皇帝的心,她的輸局卻已經注定。


    “不,不是娘娘做的,是尹姬做的。”


    眼見竇皇後敗勢已定,尹姬的貼身侍女卻突然跪了下來。


    她自向竇皇後投誠,身邊的人都任由皇後安排。竇皇後不放心她,卻礙於張太後的請求讓她成了劉恒的尹姬。為自保,她受封後便向皇後表明了自己唯她馬首是瞻之心,此生所求,不過一世安寧,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她卻被用來擋槍了。


    “你說尹姬?”劉恒懷疑的目光在尹姬和竇皇後身上徘徊,“她可是你的主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陛下,尹姬娘娘害了未出生的小皇子,還害得慎夫人再不能生育,奴婢……奴婢實在良心難安,所以寧願背叛主子,也要說出實話。陛下若是不信,奴婢這就向陛下證明。”說完,她一頭撞向了柱子上,頭破血流,奄奄一息之際,卻還強撐著跪到尹姬麵前,“對不起娘娘,您對奴婢的好,奴婢來生再報……”


    貼身侍女甘心一死,就為了證明自己說的句句屬實,證明尹姬有罪。


    事已至此,雖然沒有任何物證指向尹姬,她也再難脫不了幹係。


    “皇後,”劉恒問竇漪房,“這事,你怎麽看?”


    “臣妾以為,此事證據明了。臣妾聽陛下的。”


    竇皇後的話無疑是給尹姬定了罪,將一切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尹姬謀害慎夫人,賜,蒸刑。”


    聽到蒸刑兩個字,她幾乎是不想相信地抬頭看向劉恒。她不比慎夫人那樣得寵,但劉恒也會偶爾在她那裏留宿。隻不過,每每劉恒在她那裏留宿,皇後必定差人來請他,或是因為太子劉啟,又或是因為女兒,還或者是因為梁王。


    竇皇後育有兩子一女。


    劉恒一共有四子兩女,其中一半出自竇皇後,他縱使對竇皇後已經毫無情義在,卻還是念在為自己生兒育女的份上數次從尹姬那裏移步椒房殿。


    尹姬本不在意劉恒的寵,自然不介意竇皇後這樣的行為,何況,她也不願承寵,竇皇後這樣一來,還省去了她推拒劉恒的麻煩。


    她一生所求,不過安寧。跟在呂後身邊的幾年,她早就看累了鬥累了,卻沒料到,還是落到了這樣一個結局。


    痛……


    痛還在繼續,意識卻已經開始漸漸模糊,以前,她從不知道蒸刑會這樣痛苦,隻不過,和那一刻的痛苦比,又算得了什麽?


    “皇後娘娘,妾自知難逃一死,不願再多言什麽為自己脫罪,隻求娘娘賜一杯鴆酒,給妾一個痛快。”


    “你既已認罪,便該知道你罪孽深重,還敢有所求?陛下已經足夠仁慈,若是慎夫人在,隻怕,你就會是下一個人彘了。”


    竇漪房漠然的神色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已經答應竇漪房願意替她扛下所有指控,隻求死的不那麽痛苦,可竇漪房,要了她的命還不夠,還要她死都死不痛快。罪,她已經親口認下,除非……她抬頭看向劉恒走遠的背影,最好的機會,她已經錯過。


    “你可知慎夫人和陛下提的要求是什麽?要罪魁禍首,和當年的戚夫人一樣,做成人彘在酒缸子裏泡著,泡九天九夜。相比之下,蒸刑,已經是恩賜了。慎夫人失了孩子,這口氣,她非要爭回來不可。”竇皇後小聲在尹姬耳邊,戳穿了她的心思,“你說,我該怎麽做?”


    “你明知道陛下根本不可能廢了你的!”廢竇皇後這件事情,滿朝文武沒人會答應。太子劉啟和梁王劉武也不可能會答應。就像當年劉邦想要廢掉劉盈立趙王如意為太子,他縱使再想,最後還是在滿朝文武的反對中不了了之。


    “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竇皇後道,“本宮之前幫過你那麽多,你也該報答本宮了。”


    “報答?”尹姬隻覺好笑,“你用我爭寵,我知道;你為了自保犧牲我,我認了。你我相識多年,我向來惜命,就算你對我有恩,用命還也該夠了!更何況,不過是互相利用,哪來的恩?竇漪房,給我一杯鴆酒,很難嗎?”


    “來人,”竇漪房惱羞成怒,“將尹姬給我看起來,看好了,不準她死!陛下親口賜她蒸刑,誰要讓她在行刑前出事,誰就小心自己的腦袋!”


    被人拖走的那一刻,尹姬的腦子裏隻有一句話——竇漪房,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意識越來越模糊,知覺也漸漸消失,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晨光。


    **********


    “哇——”


    嬰兒的啼哭聲在堂邑侯府響起,穩婆抱著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喜滋滋地來到陳午麵前:“恭喜侯爺,公主生了個小翁主。”


    此時,堂邑侯陳午和館陶公主劉嫖,已經育有兩子,這個女兒,是他們的第三個孩子。


    “嬌。”


    幾乎是看到女嬰的第一眼,陳午的心裏就想到了這個字。小小的嬰兒,被穩婆抱在繈褓中抱到他麵前,她啼哭了幾聲之後,就不再像其他嬰兒一樣繼續哭泣,反倒是瞪大了眼睛,就這麽盯著他看。不是初為人父的她卻被女兒的神情看得心中一片柔軟:“這個孩子,就叫陳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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