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偶爾打個牌,偶爾喝個酒,生活,一成不變。


    要非說吳景安的日子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富二代對他或他對富二代的態度。


    最近的林佳佳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對許輝的態度不再是若即若離,現在的她,有時候會主動打個電話過去,聊上幾句,於是第二天許輝就屁顛屁顛地跑來了。


    要說兩人的默契,實在是太好,你眼中無我我眼中無你,愣是能把對方看成透明人。


    許輝和林佳佳無所顧忌地談笑風生,吳景安閉著耳朵把一本玄幻小說從頭看到尾。


    這樣的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隻是最近,運行車間換了新主任,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每個人都不好過。


    每個領導都有每個領導的風格,這一任就特別重視衛生,這地要拖得用手擦都擦不出灰,電機縫要用牙刷刷幹淨每一道;牆角旮旯裏的蜘蛛網啊蟑螂屎啊,一個就五塊錢;玻璃哪有玻璃,知道玻璃是透明的不


    一番打掃下來,再是吳景安這樣的七尺漢子也吃不消了。


    這天,許輝又繞來了值班室,吳景安很配合地拿起抹布擦他衛生區的玻璃去了。


    也該他倒黴,幾乎天天擦的玻璃,還能從上麵摔下來。


    其實窗戶不算高,吳景安扒著窗框伸長胳膊擦頭頂上的玻璃。


    這擦和擦不一樣,講究多著呢!先要用濕抹布擦一遍,把一些浮灰啊鳥屎啊之類的汙漬擦去,再用舊報紙一點點擦淨水紋和印記。


    工程浩大啊,基本上頂著烈日三大扇窗戶擦下來,好好的腦袋也要發毫恕


    所以,不知哪根筋搭錯,腳下一踩空,他整個人就從窗戶上摔下來了。


    本來窗戶不高不該有啥大事,偏不巧,他一隻胳膊先著地。


    緊接著,一聲慘叫,他抱著胳膊疼得齜牙咧嘴。


    許輝聽見叫聲,急匆匆從值班室跑了過來,看到吳景安倒在地上抱著胳膊疼得直哆嗦的樣,二話不說,扶著他就往外走。


    “忍著點,我送你去醫院。”看他那樣子,應該是胳膊脫臼了,許輝也不含糊,把人扶上車,發動車子,油門一踩,飛也似地趕到了最近的醫院。


    骨科的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看了一眼扶著胳膊動也不敢動的吳景安,漠不關心地問一句,“怎麽了”


    吳景安還沒說什麽呢,許輝發起了火,“你瞎啊,他胳膊疼成這樣,你看不出來啊!”


    那大夫本想發怒,但看許輝那一臉的橫相,心裏怕他別是道上混的,也不想惹事,於是忍了,給吳景安看了看傷後,說了句,脫臼,沒什麽大事,緊接著著手複位。


    複位時沒打麻藥,疼得吳景安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咬緊的下唇冒出了血絲,還是沒忍住露了幾句哼哼出來。


    複位,真tm的疼!那一瞬間,他恨不得剁了這半邊胳膊。


    許輝急得臉通紅,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對著那醫生又吼了句,“你tm能不能輕點,沒看到他快疼死了!”


    因這一句,吳景安疼得打結的眉頭緩緩鬆開,他抬眼瞅了瞅站在他身邊的男人。


    許輝,一向雲淡風清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擔憂。


    眉頭緊成一座山川,打理得整齊的頭發因熱汗緊貼在臉旁,胸口急速起伏著,這樣的男人,吳景安,無力招架。


    他閉上眼,不敢再看。


    疼痛依舊,可心,卻軟得像溶化的冰淇淋。


    他聽見,有人的呼吸在他耳邊,有人的聲音在他耳邊。


    有人說:“別怕,有我。”


    他不敢睜開眼看那人的表情。


    頭被按在誰的身上,那人的大掌輕輕摩挲著他腦後的頭發,癢得人頭皮發麻。


    薄薄的襯衫下,他能感覺到那人的溫度。


    像他一樣,熱得幾乎熔化。


    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拔不出來了。


    因他這一壯舉,得到了兩周的休假外加眾人的歡呼。能不歡呼嗎,擦玻璃都擦出工傷來了,哪個領導還敢揪著這衛生不放。


    綁著繃帶吊了三天的胳膊,吳景安窩在自家的沙發上用完好的那隻手抓著蘋果塞嘴裏邊啃巴邊看某人拿著他的鑰匙進進出出。


    “我說那個誰誰誰,你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那誰誰誰不屑地瞟他一眼,“對救命恩人還這口氣,沒讓你以身相許就不錯了。”


    吳景安好笑地哼了一聲,“我許,你敢要嗎”


    救命恩人當真似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隨即下了定論,“化石級的恐龍人物,我還真不敢要。”


    吳景安一口蘋果渣噴向那人。


    胳膊複位後疼痛減輕了很多,隻要不做太劇烈的運動,一般不會影響生活。


    這難得空閑的一周他也算過得有聲有色,最主要他和許輝的關係莫名就恢複到了當初。


    好像那些隔閡從未存在過一樣,許輝和吳景安還是聊過電話發過短信曬過太陽逛過超市叫過景安喚過親的朋友。


    他們會無所顧忌地開玩笑,會一起看球賽吃飯,會在對方叫自己名字時習慣性地回頭。


    回頭後,看到對方就在麵前。


    這種感覺,讓他的錯覺加深。


    也許,也許,許輝,也有,有,那麽,一點點,一丁點,一丁丁丁丁點……


    他不敢想太多,卻又無法抑止地想。


    在連吃了三天的外賣後,許大少的好脾氣終於磨光,一腳踹向沙發那頭的人,“去,做飯去,再讓我吃那種垃圾,我跟你絕交!”


    吳景安惱得比他還很,瞪著霸占了沙發那頭的男人隻差沒揮起拳頭,“你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好意思讓我這四肢不全的人給你做飯!滾,想吃回你家吃去,我沒空伺候,絕交是吧,行啊!鑰匙留下,你人滾蛋!”


    許輝從沙發那頭直接撲過去,可憐吳景安吊著一隻手,沒太多還擊的力氣,任由他從頭欺負到腳。


    “嘿,還敢攆我,行啊,把這些天的夥食費交出來,我算算啊,好吃好喝再加遊戲機,超過萬把了,我收個整頭,給一萬就行,拿來,拿來啊!”


    吳景安兩眼含淚地乖乖進了廚房。


    混蛋,那些好吃好喝的一半還不是進了你肚子,遊戲機也是你嫌悶硬搬來的,什麽都要算我頭上,王八蛋。所以說,越有錢越算,摳到你祖宗墳裏了。


    許輝得意地窩在沙發裏打他新買的正版遊戲,卻在緊要關頭,被一大塊頭擋住了畫麵。


    “md,走開!”


    吳景安一腳踏在他頭靠著的沙發扶手邊,吊著眼怒視他,“如果你不想讓我用腳來洗菜的話,就給我過來幫忙,混蛋,我是患者,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沒良心的男人皺起眉頭十分不情願地跟著去了廚房,接下來整整一個小時,在某位患者的指導下,他洗了三把生菜,兩根黃瓜,一個茄子,切了一盤牛肉,拍了兩頭蒜,最後暴走了!


    菜刀一扔,圍裙一甩,“老子不幹了,叫外賣!”


    吳景安用完好的那隻手掏出手機,撥打小區外飯店的號碼,“喂,曾記嗎,我要一份涼拚,一份----”電話沒說完就被人奪去了手機,直接掛斷。


    接著那人從懷裏掏出自己的手機,背著他給人打電話,“喂,李嬸,飯做好了嗎,都有什麽啊,行行,就這三盤就夠了,都給我打包好,還有,盛兩人份的米飯,你再做就好了,就讓我爸他們等一會,反正餓不死。行了,我知道,我現在去拿。”


    吳景安張大嘴愣愣地聽完他的電話,愣愣地看著他拿手指頭指著自己說了句,“等我三十分鍾”,愣愣地看著他拿了車鑰匙下樓。


    等反應過來時,樓下的車子都不知道飛到哪條街上了。


    這人,這人沒病吧,為什麽不直接回家吃,為什麽要從家帶飯過來,為什麽要自己等他。


    太多的問題占據他的腦子,吳景安恍恍惚惚地走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用冷水狠狠搓了一把臉。


    一抬頭,鏡子中的那人滿臉水漬,一雙眼裏寫滿疑惑和不安。


    就這樣放任不管,真的,好嗎


    許輝給了太多太多溫柔,他雖然明白卻也無力抗拒。


    貪心地想要更多更多,一次次見麵,一次次讓自己,陷得更深。


    會不會有一天,他再也不舍得,從夢裏醒來。


    晚上衝了澡,吳景安從衛生間出來看到那人還窩在沙發前打電動,毛巾一扔便開始趕人。


    “急什麽,才十點,我再待會。”許輝一顆心都在遊戲上,眼神不離畫麵地對他說。


    “最多半小時啊!”撂下話,吳景安轉身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走到許輝身後。


    不知哪根筋搭錯,背靠背,他貼著許輝坐下。


    男人還沒洗澡,身上有汗味、煙味以及專屬於他的味道。


    這味道吳景安形容不上來,卻能在第一時間辨別出來,這個人,就是許輝。


    開了啤酒,灌下一口冰涼,卻仍澆不熄背後那處的火熱。


    他,躲在許輝身後,偷偷地笑。


    誰知這份偷來的喜悅還沒維持幾秒,就有人不願意地大嚷起來,“你靠過來幹嘛,熱不熱啊!”


    男人不耐地扭動了幾下身子,吳景安輕輕歎息一聲,一手扶著地墊,往前挪了挪。


    誰知剛挪開,男人的背又緊貼過來。


    吳景安偏過頭,不解地問,“不是嫌熱嗎,又靠過來幹什麽”


    許輝“嘿嘿”笑兩聲,臉皮超厚地說:“雖然熱點,不過,還是靠著舒服,算了,我勉為其難讓你靠著本大爺好了。”


    吳景安無聲地笑了笑,也不與他練嘴皮子,喝口啤酒,繼續獨自感受那份冰涼與火熱,那份,讓心髒也跟著升溫的快樂。


    初夏的夜,幾絲涼爽從敞開的窗戶跳進來,驅散躁熱和疲憊,電視裏遊戲的嘈雜聲不斷,吳景安卻覺得這樣的時候,特別舒心。


    他說:“許輝,你,還喜歡林佳佳嗎”


    “什麽”


    又灌了口啤酒,他緩緩說:“喜歡到什麽程度呢每天,都會想著她嗎”想他在做什麽,想他會不會也想著你,“如果她不在身邊,就會覺得不安,”想一直一直靠近他,不管多少次告誡自己都沒用,亂了的心,牽著身體一點點接近他,“如果她對你笑,就會認為,明天一天都會是晴天,”不管他對你說什麽,都會在裏麵強加對自己好的想法,像個傻瓜一樣,“吃飯的時候,工作的時候,洗澡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甚至,眼睛一睜開,就想起她了,”他是不是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是不是有一瞬間,會想起自己,“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隻想,隻想她能陪在身邊,好像,就沒有遺憾了。”糟糕,讓我陷這麽深,你是不是該負點責任。如果,如果有一點點動心,能不能,給個提示。


    讓我,不再彷徨,不再猜疑。


    “這些感覺,你都有嗎”


    許輝走了神,遊戲打得亂七八糟,他幹脆扔掉手柄,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仰起頭緊貼著身後人的後腦勺,身子不安分地晃晃悠悠,“原來,喜歡,是這麽回事。那你呢,有這樣喜歡的一個人嗎”


    吳景安笑了笑,“大概,有吧!”


    許輝咧開嘴,眼神專注地對著牆上某一點,“噢是,什麽樣的人”


    一手提著啤酒罐,輕輕晃動,吳景安想了想說:“一個,挺差勁的人。沒什麽本事,卻又自命不凡。最大的愛好,可能就是耍我吧!”


    許輝放聲笑起來,“既然這樣,為什麽還喜歡她,長得好看嗎”


    吳景安的腦袋被他壓得一直低著,身子也隨著他的晃動搖擺,“嗯,很好看。”


    “喜歡她什麽就因為長得好看”


    “也許吧,除了長得好看,他還真沒別的優點。一開始都是這樣,因為相貌才注意到他,接著跟他交談,相處,慢慢地,不知不覺地,就把喜歡加深了。喜歡他什麽呢可能是他說過的一句話,也可能是他做過的一件事,又或許,隻是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我的影子,喜歡,有時候,也是挺簡單的一件事。反正,有點,無法自拔了。”


    “她,也喜歡你嗎”


    吳景安收斂了笑,這句話,他回答不上來。


    而緊貼著他身子的那個人,也給不了他答案。因為,他問不出口。


    “你,喜歡我嗎”


    喜歡嗎


    喜歡……喜歡……


    他無法從緊貼著的背去感受那人的心跳,隻能繼續將這份說不出口的愛埋藏。


    藏在,他永遠發現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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