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直行的馬車拐了彎,窗外就聽到隨車婆子的說話聲:“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點點頭,目光一轉道:“到南宜坊你左拐從羊角胡同穿過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聲。”


    “是!”婆子應了一聲,馬車隨後又拐了個彎,進了個兩輛馬車可並行的胡同,漸漸的胡同變窄,隻能單獨走一輛馬車。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麽拐了彎……


    後來才知道,羊角胡同裏住著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著急了吧,連江家都提過讓佟慎之先納房妾室,大太太也有這意思,可是大少爺卻堅決不肯,說哪有正妻未娶妾先進門的!


    可到了江家的門口,大太太隻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聲放了下來:“走吧!”語氣不大好。


    析秋在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顯得有些陳舊的院子……


    隨後,馬車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幾個彎停了下來,車外有婆子卸了門檻,馬車從側門進了任府院子,佟府隨行的趕車婆子退在了門口,換了任府內的婆子駕車,又行了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有個臉生的婆子掀開簾子對大太太笑道:“夫人,陳夫人讓我告訴您一聲,她在裏麵等您。”她又笑著伸手進來:“奴婢扶您下車。”


    已經到了二門了。


    大太太笑著把手遞給她,踩在腳凳下了車,析秋也由著趕過來的司杏扶著下了車,房媽媽上前拿出一個定藍色的荷包,賞給了那個婆子並著幾個趕車婆子,隨後佟析言佟析玉也下了車朝這邊走了過來,一行人在門口站定。二門那邊才有個穿著蜜色褙子的婦人迎了過來,圓圓的臉上堆滿了笑:“佟夫人!”她朝大太太屈膝行了晚輩的禮,歉疚的道:“讓你久等了!”


    大太太抬了她的胳膊,也是滿臉的笑:“這是**奶吧,我也才到,您不用客氣。”


    任**奶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嘴唇很薄膚色很白點著淡淡的胭脂,長的很小巧,她虛扶著大太太:“婆母本是要親自來,可裏麵來了好幾位夫人,她走不開隻能遣了我來,還望夫人不要責怪。”她說著目光看向大太太身後,眼底隨即露出驚豔之色,感歎道:“這三位是佟小姐吧,可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俏麗。”


    大太太客氣道:“擔不得任**奶誇獎。”又指著析秋這邊道:“這是老三,這是老六,這是老八!”


    三位小姐就朝任**奶福了福。


    她們是平輩之人,可任奶奶年齡稍長,她就側身受了禮,目光在佟析言和析秋身上打了個轉,又轉身虛扶著大太太:“勞夫人換了軟轎,從這裏進去還要些腳程。”


    析秋眉頭挑了挑,她們從外院進來就走了小片刻,如果從二門到內院還要坐軟轎才行,那武進伯府是不是有三個佟府那麽大?


    心思轉過,已經有小轎落在她們麵前,析秋上了佟析言後麵的轎子,司杏司榴一左一右護在旁邊,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耳朵裏已經能清晰聽到稀稀拉拉的鑼鼓聲,像是在做開台前演練。


    析秋下了轎,大太太已經和任**奶上了小徑,析秋緊隨其後進了紅漆琉璃頂兩邊屋簷翹立的寬大院子,進了垂花門就有撲鼻的香味拂麵,旁邊整齊列著三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見到她們大大方方行了禮,房媽媽就隨在後麵拿出荷包一一打了賞,又上了兩節台階,佟府跟來的丫鬟們隨著一個婆子去了旁邊歇腳,三位小姐跟著大太太進了正房。


    廳裏放了七八張椅子,已經有六七個婦人坐在裏麵,而陳夫人則虛坐在一個黃花梨長玫瑰椅邊上的繡杌子上,滿臉堆笑的和一位老夫人說著話,見到大太太進來陳夫人迎了過來,朝任**奶笑道:“累著妹妹了。”攜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就看到任**奶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很自然的放開大太太的手:“什麽累不累的,您不是也替我照顧母親了。”又看向大太太:“都是一家人,我去迎佟夫人也是應該的。”


    陳夫人臉色僵了僵,就聽大太太笑道:“再站著我可真累了!”任**奶和陳夫人都笑了起來,那一點點尷尬隨之化解,陳夫人掩袖而笑:“您可是貴客,若是怠慢了老夫人可是要罰我的。”


    析秋佩服的看了眼大太太,這樣的為人處事甚至說話技巧,可都是她要學習的。


    三位小姐按齒序走在大太太身後,大太太和上座的婦人行了禮,析秋才知道她就是伯公夫人,等到大太太引薦她們,析秋餘光飛快的打量了一眼伯公夫人,穿著一件蜜色雲紋的團花褙子,頭上戴著赭色抹額,身體圓潤富態,皮膚白皙不見什麽皺紋,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


    她笑眯眯的看著三位小姐,一一點評道:“三小姐明豔,六小姐乖巧,八小姐端莊。”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好福氣啊。”


    大太太笑道:“夫人誇獎了,就怕待會淘起來就惹夫人的嫌了。”她看向三個女兒:“快跟夫人見禮。”


    三位小姐上前一步,就有小丫鬟眼捷手快的在她們麵前放了三片秋香色的褥墊,三個人規規矩矩行了大禮,伯公夫人身邊一位姓韓的媽媽就拿出三個匣子出來,分別遞給三位小姐,伯公夫人笑眯眯的道:“地上涼也別在意這虛禮,都快起來。”


    佟析言接過見麵禮就笑著起來,析秋跟在她身後也起了身,伯公夫人目光在三人身上停了停,又單看了析秋一眼。


    大太太眼底就露出悅色,一邊陳夫人笑道:“伯母……佟夫人可還站著呢。”伯公府夫人親昵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知禮!”


    仿佛和陳夫人的關係比任**奶還要親近幾分。


    伯公夫人指著右邊的一位婦人給大太太引薦:“這位是懷寧侯夫人,這位是馬**奶,馬二奶奶。”


    析秋看見任**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邊正和懷寧侯夫人說著話。


    原來是任**奶的娘家人,大太太一一見了禮,三位小姐也見了禮,懷寧侯夫人各賞了見麵禮,伯公夫人又引薦了另外幾位婦人,有錦元伯的黃夫人,武威侯的許夫人,還有少詹士的方夫人……


    大太太和眾人見了禮,又引薦幾位小姐,一屋子歡聲笑語,環佩叮當。


    大家相互寒暄客套後,大太太就隔著三張椅子,與少詹士的方夫人比鄰坐著,三位小姐坐在大太太身後的小杌子上,又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坐下後析秋才看見,佟析言旁邊還坐著一位小姐,穿著桃紅色的褙子,圓圓的臉龐嘴邊兩個酒窩,年紀約莫十二三歲長的很可愛,她見析秋朝她看來,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道:“我姓方。”又指了指前麵少詹士的夫人:“這位是我母親。”很熱情!


    “原來是方小姐。”佟析言笑的端莊大方:“這兩位是我六妹妹,八妹妹。”


    析秋和方小姐互見了禮,又重新坐下,安靜的聽著大人們說話。


    又聊了會兒,門外又有兩位婦人相攜而來,這一次伯公夫人也親自下了玫瑰床迎了過去:“老姐姐……”


    大家也都隨著站了起來,忽上前虛扶著,或笑望著打著招呼。


    這時,旁邊那位方小姐看著當前的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道:“是壽寧伯婁老太君。”又看著另外一位年輕的:“這位是婁夫人。”


    看來經常出席這樣的聚會,析秋朝方小姐點點頭,對於她的熱心介紹表示感謝,佟析言則目露豔羨的與方小姐低低聊了起來:“方妹妹知道的好多,你經常來武進伯府嗎?”


    佟析玉捏著帕子顯得有些緊張,僵直的坐在析秋身邊。


    析秋打量著壽寧伯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可聽伯公夫人喊她姐姐,想必年紀還要長她幾歲才是,而她身邊的婁夫人卻一臉憔悴,施了粉的臉上隱隱露出臉頰旁邊的斑紋。


    “可總算把您盼來了。”伯公夫人笑著虛扶著婁老太君,兩人並肩坐在玫瑰**。


    婁老太君含笑的目光在廳裏立著的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擺手道:“都別虛禮了,快坐下。”又看向伯公夫人:“怎麽沒瞧見孩子們。”


    伯公夫人道:“園子裏唱戲人多又雜,他們又是淘的沒邊兒,我讓人領到外院伯公爺那裏去了。”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伯公夫人又為婁老太君引薦了大太太和方夫人,婁老太君笑看著大太太:“這位就是少年進士的母親,昨日我才和大媳婦說到你,竟把那孩子教的這樣的出色。”他說著目光睃了眼婁夫人,就見婁夫人臉色微變,垂下了臉。


    大太太心裏一跳,前幾日才聽說壽寧伯的長公子在青樓與人打架的事,想必婁夫人正為這事不快,她想過便笑著上前道:“什麽出色不出色的,是個書呆子罷了……”婁夫人就感激的看了眼大太太,婁老夫人抿唇笑笑,看向大太太身後:“這幾位是府上的小姐?”


    大太太就引薦佟析言,析秋和佟析玉。


    三位小姐上前見了禮,婁老太君賞了見麵禮,是三支一摸一樣的金釵,她點頭道:“模樣生的都齊整,是不錯的孩子。”


    仿佛意有所指!


    “也別在這裏坐著了……吃了飯好早點聽戲。”伯公夫人笑著站了起來,去扶婁老太君:“今兒可特地為按您的口味備的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大家說說笑笑隨著她出了正廳,移步到左邊的一間四五十平的側廳裏用午膳。


    伯公夫人,婁老太君,並著大太太,懷寧侯夫人坐了一桌,陳夫人,婁夫人,方夫人,任**奶等人開了一桌,三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並著少詹士府的方小姐坐了一桌。大家安靜的吃了飯,又移到正廳歇腳喝茶,這時任**奶在伯公夫人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伯公夫人就看向大太太道:“蕭二夫人帶著蕭小姐來了,正往聆兮閣裏去。”


    原來是佟析華來了,大太太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來。


    伯公夫人就起身道:“咱們也過去吧,那邊戲台子也準備好了。”大家又簇擁著伯公夫人和婁老太君去了聆兮閣。


    析秋安靜的跟在大太太後麵,上了小徑又穿過一個穿堂就進了一個寬敞的廳裏麵,四麵都是紅漆的圓柱,又垂了綃紗的簾子,戲台在正對麵的亭子裏,亭子外圍了半圈的紅綢,這樣做非常巧妙既能讓看戲的看清台上的戲,可外麵的人卻看不清裏麵的人,拉了紅綢戲子也不能滿花園的亂跑。


    想的很周到!


    一行人剛剛走進去,佟大小姐佟析華就和一位小姐迎了過來,朝伯公夫人和婁老太君見了禮,又和另外幾位夫人互相行了禮,伯公夫人拉著她的手道:“你就陪著你母親坐,讓蕭小姐去和佟家幾位小姐做做伴吧。”


    析秋眉梢微挑,原來是宣寧侯的胞妹。


    佟析華滿臉的笑應道:“如今我是客,自是客隨主便……您就是把我安排到馬車裏坐著,我也願意。”


    伯公夫人笑著看著大太太:“這孩子可是我們的一塊寶,有她在的地方,連鑼鼓也不用了,熱鬧的很!”


    大太太也笑著道:“自小就是個鬧人的。”又看向佟析華:“你來了,姑爺的起居可安排好了?”佟析華親昵的挽著大太太的胳膊:“您就放心吧,他今兒也來了,正在外院呢。”


    大太太目光一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佟析華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老四在這裏,婆婆讓他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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