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眉梢一挑,順勢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爺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爺會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將食盒裏的山藥糕提出來:“一直放在爐子上溫著的,甜而不膩,老爺嚐嚐。”


    大老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回道:“我從未有宵夜的習慣。”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責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爺見她這樣,就直接道:“你若沒事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我出去走走。”


    “老爺!”大太太攔住大老爺,鄭重的看著他,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拿出裏麵的一本賬簿給他:“妾身為老爺準備了些銀兩,都放在這隻匣子裏,老爺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開手裏的賬簿:“這本賬簿裏還有些賬目也請老爺過過目,是王姨娘從永州帶回來的東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時,在她的房裏找出來的。”說著又笑了起來:“著實不少好東西,有的連妾身也不曾見過。”


    大老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目光在大太太手裏的那本冊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厭惡的轉開了目光:“這樣的事當初你該早些和我說,如今留了這些東西在府裏,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適,你即是收著了,那便妥善管著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這樣的受賄,即便有人告發也不過是小過,況且,又有二老爺在三皇子麵前打點,這點小小的問題,對大老爺根本不會有什麽影響,所以她對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到這裏,大太太露出內疚的樣子來:“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妾身作為主母,本該一早發現的,卻因為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當初那般,老爺也能先做了打算,免的真出了事,鬧個措手不及。”她歎了口氣,感歎道:“連夏姨娘那樣的都經不住**,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爺身體一怔,氣息驟然間變冷,他冷著臉對大太太道:“這件事以後休要再提!”說完,揮著袖子終於掀開了簾子:“早些回去吧。”說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門。


    “老爺!”大太太追了過去,可等她出來時,早不見大老爺的蹤影,她看到紫鵑正站在那裏,木頭樁子一樣,心裏一怒就道:“還不快去追!”


    紫鵑猛的抬頭去看大太太,就見她正目光陰寒的看著自己,她心裏一凜應了聲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將手裏的東西扔進匣子裏,又將匣子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重新走出了書房的門,紫鵑已經回來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裏伺候著吧”


    “是!”紫鵑福身應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話裏有話的囑咐道:“你也放機靈些,若是老爺稍後不回來,你便再去尋尋,晚上盡心伺候著,老爺夜裏睡覺很靜,也不用費什麽心思,但早上卻醒的早,你睡覺也驚醒著點。”


    “奴婢記住了。”紫鵑緊緊捏著拳頭,不讓自己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被大太太發現!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留了紫鵑在這裏侯著大老爺,自己則帶著房媽媽回去了。


    這邊大老爺負著手,擰著眉頭在書房外慢慢走著,他想著什麽常隨不知道,但大老爺的臉色卻是看的真真切切,兩人不敢吭氣,隻能默默的跟在後麵。


    又走了半晌,大老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顆冬青樹後麵,那裏有道當年他為了方便特意開的小門,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經被鎖了起來。


    他想下午夏姨娘慘白虛弱的躺在**,想到胡大夫說的話,他回頭對常隨吩咐道:“你們也別跟著,都回去歇著吧。”大老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兩人各自行了禮就下去了。


    大老爺慢慢走進樹叢裏,抬手輕輕按了按門,本隻是試探的推了推,卻不料隨意一推就打開了,他不知道,這道門前些日子剛剛被析秋自裏麵開了鎖,卻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把門鎖上。


    大老爺進了門,卻又生出了猶豫,大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夏姨娘當年受賄的事證據確鑿!


    這件事若是別人做的,他定然不會再留那人,可是卻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將她送出府去,可又無法忍受她的欺騙和虛偽,便一氣之下回了永州,中斷和夏姨娘的一切聯係,包括兩個孩子,就連大太太傳他的旨意將他們母子三人禁在院子裏,他也裝作不知道。


    隻要不見,便不會心煩。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這次回來,他看到六丫頭的乖巧溫順,又看到老七的機靈好學,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樣希翼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他又怎麽不心軟。


    堅固的防備,一旦有了鬆動,便會不堪一擊,正如下午見到六丫頭傷心的模樣,又想到夏姨娘為自己丫頭痛哭的樣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說要去看看。


    這一看,他的心裏的堡壘就徹底潰塌了!


    甚至剛剛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裏竟是沒有了氣,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這麽做對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當年甚至都沒有去問夏姨娘,聽一聽她的辯白就把她定了罪!


    現在,他又要走了,這一走至少年關才能回府,不過是看一眼罷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妾室。


    這麽想著,他人已經進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見到大老爺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大老爺行了禮,語氣裏難掩興奮:“老爺來了!”她說完了話,就要進去給夏姨娘稟報,大老爺就擺著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秀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來,站著沒有動,大老爺眉頭微微一蹙,便道:“怎麽,如今倒使喚不了你了?”當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貼身婢女,她和大老爺並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凜,立刻低頭應道:“那奴婢在外麵守著,老爺若是有事就喚奴婢。”說著人出了門,去門口守著,她立在門外裏麵,就聽到夏姨娘驚詫聲:“老爺?”然後一時沒了聲音,稍後大老爺和姨娘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再次傳出來,聽大老爺與姨娘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她放了心,心裏一動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門去了知秋院。


    房裏,大老爺和姨娘正在說話。


    “老爺……聽說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謹的坐在大老爺對麵,她有六年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說話,現在相處起來,不免有些不適應,大老爺仿佛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語氣不自覺的就就輕柔了些:“就這幾日,待將事情處理完,便啟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頭,沒有說話。


    大老爺目光一閃,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怎麽有了這樣的病?”以前夏姨娘身體不大好,可他卻沒有聽她提起過心絞痛,他過後又去問過胡大夫,胡大夫告訴他,夏姨娘的病也不過這幾年的事,雖時間不長,但卻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細養著,切不可大意了。


    “偶爾發作,也不礙事。”夏姨娘笑著,又道:“倒是老爺比起以前清瘦了許多。”又為他續了熱茶歎道:“老爺還是喜歡喝鐵觀音,妾身這兩年也喝了幾回,可每次都覺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鬆:“這兩年到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隻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唇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隻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裏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著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著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麵悅色的起床,卻忍不住拉著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唇笑著,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麽樣,以姨娘的xing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麽,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著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著食盒匆匆從外麵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為是姨娘出了什麽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麽事?”


    司榴挨著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著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裏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麽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隻聽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裏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為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xing格,平日裏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麽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麽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麽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麽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著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裏的哥哥嫂子,隻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著又歎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裏依舊惦記著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幹係才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裏都是人,我沒見著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到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床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著司榴接著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麽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聽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聽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著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聽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嗬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裏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隻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係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裏,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裏待了這麽多年,怎麽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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