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荷聽著就是心裏一驚,這兩日房媽媽看的緊,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來,以至於大太太到底病到什麽程度,連她都不知道,現在聽析秋這麽一說,頓時嚇的就是六神無主,臉色也驟然白了起來。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門簾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硯,她一見析秋的眼角紅紅的,就驚訝道:“這是怎麽了?”又緊張的看著房裏:“可是母親……”析秋搖搖頭,又點點頭:“母親剛剛醒來,看到我就生了怒,這會兒正發脾氣呢。”


    佟析硯鬆了口氣,露出歉意道:“母親心裏的坎過不去,也不單是怪你一人,便是連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親看到我又生了怒,影響了身體。”


    佟析硯點點頭,目送析秋離開,就轉身回了房裏。


    析秋帶著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著她身後小心翼翼的關了院子門,春雁上來扶著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剛剛是怎麽了?奴婢聽著聲音……像是……”析秋就搖頭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亂說。”大太太的病,即便是傳出去也不該由她的人來說,代荷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她來說可信度會更高些。


    析秋說話轉身往回走,隨即一愣,就見佟析玉遠遠的站在花園邊,表情漠然眼神呆滯的看著她,析秋眉梢微挑遠遠的對佟析玉點點頭,佟析玉卻是提著裙子,頭也不回飛快的轉身跑進了花園裏。


    春雁滿臉錯愕:“八小姐這是怎麽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聽說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爺的書房,卻被大老爺的常隨攔在了外麵,現在她們母女沒有了大太太作為靠山,心裏必定是惶恐難安!


    當天,胡大夫又被請進了智薈苑,如何診斷結果如何,她便是不聽也料想的得到,肝氣鬱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本就是類中風的征兆,這樣的症狀並不明顯,也不嚴重,但卻要好好調養,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會直接變成中風。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變成中風,但想必這段時間她是無法下床走動……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風吹草長一般,在內院裏傳開來……


    析秋當晚喊了來媽媽和錢媽媽到房裏去,三個人點著燈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析秋去房媽媽那裏領了這兩年的賬目,熬著兩夜看完了,又在這幾月上細細做了標注。


    一早上,胡大夫來給大太太複診,又來看了析秋的病情,搖著頭滿臉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進了佟府,大老爺得到消息急忙趕到二門去迎,徐大人長的瘦瘦黑黑的,人顯得很精明,嘴唇很薄顯得有些刻薄的樣子。


    他也不繞彎子,看到大老爺便問道:“連襟,jian內在貴府可是做了什麽不當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東,可是過了大半年她固執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擔心可是一直無從分身,直到佟大老爺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麽事。


    佟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對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書房吧。”此處也不是說話之所,徐大人便點點頭,隨著大老爺兩人去了書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爺和徐大人說了什麽,隻聽說當天下午徐大人便臉色陰冷的去了智薈苑的廂房,關了門和姨太太說話,姨太太瘋了一樣,將廂房裏的東西悉數砸了個幹淨,她身邊一直跟著的丫頭,更是被砸的頭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讓人綁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馬車上,駕車出了城,直到一個月後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著姨太太直接去了應天,將姨太太丟在了應天的張府,這是後話。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兩人各提了食盒從廚房回來,笑眯眯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爺讓大少爺陪著去同僚家中做客,我們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爺請了來,一起吃頓飯吧,回來這半個月”


    析秋放了手裏的賬本,走過來看著兩人擺了滿桌的菜,笑著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竟是這樣高興?”春柳笑著道:“尋常的日子,隻是奴婢在廟裏住的久了,許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討了小姐如今的好處,吃些好東西!”現在廚房哪些個婆子,一聽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搶著做。


    春雁和春柳請了夏姨娘和七少爺來知秋院吃飯,可是飯菜剛剛擺上桌麵,府門外突然喪鍾大作,雲板扣響……所有人麵色一驚,還沒等析秋數清雲板敲了幾次,錢媽媽就匆匆從外麵跑了進來,驚呼道:“聖上駕崩了!”


    正德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帝崩!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析秋聽錢媽媽說完她便皺著眉頭去問她:“大老爺和大少爺可回來了?”二老爺這樣的內閣大臣,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趕往宮中的,但大老爺和佟慎之卻不需要!


    “還沒有。”錢媽媽臉色也不好看,她當然不是難過聖上死不死,而是她兒子婚期定在這個月,聖上一死這婚期又得往後推了!


    析秋心裏感覺很不好,後來才知道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夜格外的悶躁,析秋將夏姨娘和佟敏之安排好,又找來了來總管,讓他派了馬車去接大老爺父子,並把府裏的家丁分派,今晚誰也不許睡,夜裏巡邏不歇,內院裏也是,婆子分成了三班在各院巡查,和大太太那次一樣,每個月院子門口守了三四個婆子,個人配備了鑼鼓一旦有什麽意外情況,定要敲響鑼鼓通知大家。


    析秋去了大太太房裏,房媽媽聽著她的安排很不以為然,不單房媽媽便是府裏的婆子,明麵得了差事可卻沒有前一次二皇子之亂時來的緊張,事實證明析秋的擔憂是對的。


    城外,皇榜貼出後,家家戶戶門口換了孝幡,城裏內外哭聲震天,百姓紛紛換了孝服到街上跪著去哭孝,約莫哭了半個時辰,等天色都暗下來後,不知自何處冒出一股不明勢力的遊散流氓,轟趕了各街的百姓,可能是經過上一次的教訓,百姓們紛紛跑回家中,關門閉戶又偷偷留了門縫往外麵瞧。


    酉時末,離宵禁還有一個半時辰時,城中響起鼓聲,全城戒嚴……


    城門在此刻無聲無息中被人打開,空無一人的長街上,一行約莫千人的軍隊潛了進來,三刻鍾後在皇城方向突然一道火光衝天而起,緊接著那一帶殺聲震天,血氣瞬間彌散開來。


    佟府所有人緊張起來,大老爺和佟慎之並未回來,連去接的馬車也沒有回來,析秋心裏擔憂就找來總管去問:“父親和大哥哥去了哪個府上做客?”來總管就回道:“說是劉學士府上!”


    析秋並不算了解朝廷裏的官員架構,但知道翰林院大多是編修編撰之職,至於劉學士則是翰林院講筵,但身為學士更是有編修修撰,起草詔書之職,難道正是因為這樣,大老爺和佟慎之才遲遲沒有回來?


    她不敢確定,但卻暗暗祈禱兩人平安!


    佟府裏氣氛緊張,連二房那邊二太太也緊張的連連讓人來詢問情況,二太太想必比她還要緊張,即便不確定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那喊殺聲和火光看的真真切切,而二老爺可是實打實的參加到前線去了,二太太怎麽能不緊張。


    兩府裏當家的男人不在府裏,大太太又病著口不能言,析秋去找佟析硯商議,她嚇的待在大太太房裏一問三不知六神無主的樣子,夏姨娘也是抱著佟敏之,緊張的臉都白了。


    知秋院太遠,析秋又將夏姨娘以及佟敏之挪到東跨院裏,她自己則坐鎮在大太太平日辦公的智薈苑側麵的耳房裏,她怕婆子嚇的逃走或是偷懶,就每個兩個時辰換崗時,讓人登記簽到然後再領了牌子去行差。


    一整夜殺聲不止,萬幸的是佟府在皇城的北麵並不在核心區域,並未受到波及,第二天析秋聽說,昨晚皇城附近殺了許多的百姓,以及好幾個府邸都出現了盜匪,甚至如當今國舅爺威北侯陳家竟是被誤傷,漫天的火箭將他們家前院燒了七八間的房……即便是這樣,戒嚴依舊沒有鬆懈,城中除了帶刀的沒有編製的侍衛,沒有一個百姓出來行走。


    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依舊沒有回來,二太太開始六神無主,析秋心裏也微有慌亂,按理說三皇子即是安排好一切,那該是毫無疏漏才是,即便有一兩個皇子造反,都過了一夜也該掃平了才是,可是行走城中的戒嚴比起昨夜有過之而無不及。


    “父親和大哥哥到底去了哪裏?”佟析硯擦著眼淚,靠在析秋代菊身上,佟析玉也是臉色蒼白雙眼紅腫:“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


    “閉嘴!”她話一說完,就被二太太含怒打斷:“哪裏就有這麽多想法!”二太太平日從不動怒罵人,這還是析秋第一次見到。


    佟析玉擦著眼淚喃喃的沒有說話,梅姨娘目光閃了閃,看了析秋一眼,道:“二太太休要盛怒,八小姐也是擔心兩位老爺和大少爺才如此說的。”


    二太太眉頭一橫,析秋見她又要說話,就立刻笑著打斷梅姨娘的話:“現在什麽情形我們都不知道,嬸嬸也不要擔心,您若是亂了我們可都要亂了陣腳了。”


    二太太擦著眼淚,深看了析秋一眼,沒有再說話。


    “我出去看看!”佟全之被二太太禁了一天一夜,若是按照他的xing子,早出去了……二太太聽著便又是臉色一沉,怒道:“胡說什麽,外麵這樣亂你出去做什麽,給我好好在家中待著!”


    佟全之一副坐不住的樣子,二太太就吩咐他身邊的兩個常隨:“你們給我守著他,寸步不離,若是他出了府我唯你們是問。”兩個常隨年紀也小,被二太太一嚇唬就緊緊跟在佟全之身後半步不離。


    二太太這才稍稍放了心。


    此刻,眾人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析秋忽然意識到,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對於整個佟府的重要xing,平時大老爺不在府中,二老爺隔房住著,佟慎之話又不多,析秋並沒有深切的體會,可如今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忽然明白,如果這個家裏沒有了男人,沒有了頂梁柱,將會意味著什麽!


    可是,無論她擔心或是不擔心,城中戰況依舊是越演越烈,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早上終於停了下來,隻是整個城中被禦林軍控製了,城門緊閉,析秋仿佛聽到有許多人在哭,哭聲在京城上空回蕩不去。


    到了中午,城中解除戒嚴,但依舊不可隨意上街走動,來總管派了福貴偷偷出去打聽,直到下午福貴才回來,臉上麵色煞白,此時非常時刻一家子人也講究不了規矩,二太太,佟析硯,析秋以及佟析玉都顧不得許多,問福貴道:“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福貴就說:“大老爺,二老爺以及大少爺和劉學士……在劉府中,今天一早都被下了都察院監。”大老爺都下了大獄,二老爺又怎麽會幸免,二太太眼前一黑,析秋趕忙抽開手扶住他,給她順著氣又去問福貴:“是誰關的,因為何事?這幾日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春雁見福貴臉色發白,嘴唇幹裂,就自作主張給他倒了杯茶,福貴喝了茶以後情緒穩定許多,才慢慢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原來皇上十六日夜裏就已經駕崩,三皇子密而不發,將皇宮內外加強戒備,自己的登基大典一應事務安排俱全後,十八日傍晚貼了皇榜昭告天下,準備第二天就舉行登基大典。


    可是當夜守城的五城兵馬司卻偷偷打開了城門,放進了一股不明來路的軍隊,這一隊人分成兩路,一隊人熟門熟路摸到三皇子府中,趁著三皇子不在府中,殺了措手不及,將三皇子府控製起來,另外一隊則到皇城門口,殺了守衛軍直入皇宮之中,三皇子雖是加強了戒備,可守宮的禦林軍武藝千人,對方又皆是江湖中人武藝高強,兩方人馬廝殺打了一天一夜,三皇子情急之下下了禦令掉西山大營進京勤王,可令牌還未送出宮,皇宮已經被人控製住,三皇子被活捉,驚怒交加之際,他這才看到在一群“烏合之眾”的軍隊之前,站著的人竟然就是早應該死去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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