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哥兒小小的眉頭就蹙了起來,卻沒有避開析秋的觸碰。


    蕭四郎看著,就略挑了挑眉。


    馬車裏的氣氛,比來時要輕快幾分,析秋覺得敏哥兒的戒心和對陌生人的防備,來自於他心裏的自卑,他在太夫人麵前竭力的表現自己,在她麵前努力的躲避,遇見蕭四郎卻又露出驚恐不安的樣子……


    她是嫡母,想到她和大太太之間的關係,雖不會有母子情深,但她也不希望水火不容。


    心裏想著,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析秋詫異的去掀了簾子的一角,就發現馬車已經進了一個陌生的院子了,空氣有股淡淡的菜香飄了出來。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四爺,這是哪裏?”


    蕭四郎淡淡回道:“鴻雁樓。”說著一頓又補充道:“我們中午就在這裏用飯。”


    就是京城最有大的酒樓嗎?


    敏哥兒小臉上立刻露出興奮的表情來,有些雀躍的去看簾子外麵。


    蕭四郎率先跳下馬車,緊接著院子了便有七八個麵生的婆子迎了過來,析秋拿出掛在車壁上的幃冒戴上,牽了敏哥兒的手出了馬車。


    春柳和碧槐也自後麵的馬車下來,扶著析秋下了馬車,有婆子滿臉上堆著笑的迎析秋:“夫人,請!”


    原來,這裏是鴻雁樓的後院。


    析秋微微點頭,和敏哥兒兩人跟著蕭四郎後麵,進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院子裏十幾個穿著桃紅色比甲的丫鬟垂首立在兩側,有人在門口撩著簾子,蕭四郎當先走了進去。


    析秋脫了幃冒,便看到一個約莫十幾平方的房間,房裏擺著貴妃榻,牆角放著花案和宮燈,一方翠綠湖光山水的屏風將門口的視線擋住,析秋繞過屏風就看到桌麵上已經整整齊齊擺了七八種菜,蕭四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春柳擦過椅麵扶著析秋在蕭四郎的身邊坐下,奶娘則抱著敏哥兒在析秋對麵坐了。


    這邊有個管事模樣的婆子,朝三人行了禮笑道:“大都督,夫人,少爺慢用。”說著,又對春柳幾人道:“幾位姑娘,媽媽的席麵在隔壁,還請姑娘也去用些吧。”


    春柳和碧槐也是滿臉的興奮,聽到婆子這麽一說,立刻拿眼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道:“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蕭四郎和析秋福了福,拿出馬車裏帶來的碗筷和茶壺布上,又打了水服侍析秋和敏哥兒洗了手,留了小丫頭守在門口,便領著奶娘和小丫頭就去了隔壁。


    房間裏隻剩下一家三口。


    析秋挑著眉頭看著一桌子的菜,笑著道:“四爺早就想好了?”若不然,怎麽會有人特意在後院候著,又怎麽會準備的這樣齊全。


    “聽說這裏的水晶燴肉和蓮藕糯米雞很好吃。”說完,從善如流的給析秋夾了一塊水晶燴肉,又給敏哥兒夾了一塊蓮藕。


    是她和敏哥兒愛吃的吧!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盯著碗裏的一塊蓮藕,眼睛迅速紅了起來。


    “謝謝。”析秋笑著去看敏哥兒,就見敏哥兒迅速端了一邊的茶喝了一口,神色已經恢複正常,他朝蕭四郎道:“謝謝父親。”便夾了蓮藕放在嘴裏,隨即露出眉眼彎彎的笑容來。


    這家的菜和侯府裏差別不大,但析秋卻覺得很好吃,這是她第一次在酒樓裏吃飯。


    敏哥兒顯然也是如此,埋著頭,無論析秋給他夾什麽,他都照單全收,吃的津津有味。


    蕭四郎坐在一邊喝茶,看著母子二人吃的開懷,他的眼底裏盡是滿意的笑容……


    小片刻,春柳和碧槐重新回來,幾個人臉上也盡是高興,碧槐還不忘給碧梧打包了飯菜留著,春柳就小聲戳著她的頭:“她那樣便是你給慣出來的。”碧槐就羞澀的笑著:“我瞧著她吃的多,我也高興。”


    春柳幾乎能想到碧梧看到這些吃的時,臉上的表情!


    敏哥兒已經吃飽了,靠在那裏不同於平日裏繃著個小臉,此刻也露出開心的笑容來,四下左右的好奇的看著,一會兒盯著頭頂的掛著色彩斑斕的承塵,一會兒又去看門前擺著的屏風,一會兒又低頭去看桌上布景用的,雕的奇形怪狀的紅白蘿卜。


    蕭四郎轉頭去吩咐奶娘:“讓天益伺候著,陪著敏哥兒去外麵看看。”


    敏哥兒聽著,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朝蕭四郎和析秋行了禮,這邊析秋叮囑道:“外麵人多,不要亂跑!”


    “孩兒知道了。”敏哥兒連連點頭,去拉奶娘的手,他早聽說過鴻雁樓,卻一直沒有機會來過,若是今兒能參觀,待會兒回去鑫哥兒和晟哥兒定會羨慕不已!


    想到這裏,他變的更加迫不及待。


    析秋看了眼守在後麵的碧槐和春柳,想了想吩咐道:“你們也去吧,帶幾個婆子跟著,千萬仔細些。”春柳和碧槐點頭應是,出了門點了婆子,一群人出了後院就進了鴻雁樓裏,便陪著敏哥兒去逛。


    房間裏隻剩下析秋和蕭四郎,析秋放了茶盅看著蕭四郎笑道:“敏哥兒今兒很高興,這要多虧四爺了。”敏哥兒恐怕還沒有和蕭四郎這樣相處過。


    “那你呢。”蕭四郎看著他,目光沒有方才的疏冷,滿目的柔和。


    析秋眼睛明亮,宛若星子:“妾身也很高興。”她笑道。


    蕭四郎也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那個宅子,你若是要添置東西,便去吩咐胡總管去辦,告訴他你要哪些,他買好了讓人直接搬過去便是。”


    析秋聽著一喜,她正愁著這件事沒有人能為她跑腿,想著便笑著語氣輕快:“謝謝四爺!”說完,提著茶壺親自給蕭四郎泄了杯茶遞給他。


    蕭四郎端著茶盅,淡淡笑了起來,又從身後拿了個烏木匣子出來遞給析秋。


    析秋手邊已經有兩隻一摸一樣的。


    她不禁懷疑,蕭四郎是不是流水線上成套生產的,他那邊還有多少一模一樣的東西。


    蕭四郎放在她麵前,便道:“這裏有些銀票,你先用著若是不夠再遣了人去恒通錢莊取。”說著又拿出一枚小小玫紅雞血石的印簽交給她:“用這個便可以了。”


    析秋愣住,回道:“妾身可以隨便支配?”


    她剛剛正愁著,若是要買木料請了工匠回來,她手裏僅剩的銀子,隻怕是留不住了。


    蕭四郎微微笑著,點頭道:“自然。”析秋伸手接過印簽握在手裏,又打開烏木的匣子,就見裏麵整整齊齊擺著一摞銀票,麵額有一百兩,一千兩,不等,約莫兩萬兩的樣子。


    “四爺!”析秋笑著拿著匣子,想到他給夏姨娘的那兩萬兩,正要說話,敏哥兒的說話聲已經遠遠傳了過來……


    待敏哥兒回來,析秋讓人給他重新打水擦了臉,由奶娘抱著一行人就上了馬車,蕭四郎喊來天益道:“那匹滇馬,賞你了!”


    天益一愣,瞬間樂了起來,這匹馬他可是覬覦很久了,四爺一直沒有鬆口,他也算是絞盡腦汁了,沒想到今兒這麽輕鬆便得到了,看來走四夫人的路子是走對了。


    敏哥兒抱著從鴻雁樓打包來的糯米糖藕,下了軟轎一路飛奔去太夫人的院子裏,直往太夫人懷裏塞:“祖母,祖母,敏哥兒帶了您最愛吃的糯米糖藕。”


    太夫人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又看到他手裏抱著的紙包,便明了的笑著道:“敏哥兒今兒和父親母親在哪裏吃的午飯?”


    敏哥兒就興奮的回道:“在鴻雁樓,我還吃了蓮藕糯米雞。”非常開心。


    太夫人看著他,也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好吃?”


    敏哥兒就點頭不迭:“是敏哥兒吃的最好吃的糯米雞。”


    鴻雁樓的主廚自然不如侯府,尤其是知道敏哥兒愛吃,那些婆子將這道菜已經做的活了,敏哥兒說好吃,不過是因為和父親,母親在一起吃的緣故而已。


    鑫哥兒和晟哥兒從裏麵蹬蹬跑了出來,大半日沒見,三個孩子立刻湊到了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我今天去鴻雁樓吃飯了,裏麵的菜可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鑫哥兒和晟哥兒一聽就立刻羨慕不已的看著他,問東問西:“鴻雁樓裏麵是不是有大雁,聽說樓有四層,你有沒有上去,能不見看見全城的樣子?”


    晟哥兒又問道:“裏麵身邊許多人,是不是很熱鬧,有沒有先生在講書?”


    敏哥兒就驕傲的,一點一點去回答。


    這時蕭四郎和析秋走了進來,便看到三個小腦袋擠在一起,敏哥兒就興高采烈的描述著鴻雁樓的樣子,鑫哥兒和晟哥兒則不停的問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


    太夫人滿臉笑的看著,指著奶娘給敏哥兒換衣裳,這邊看到蕭四郎和析秋進來,她便笑道:“今兒倒是第一次見這孩子這樣高興。”


    蕭四郎看著敏哥兒,就忍不住擰起了眉頭,析秋怕他會說出什麽斥責的話,立刻笑著接了太夫人的話:“是,一路上抱著紙包,說是給祖母帶回來的。”


    蕭四郎動了動嘴,到嘴的話終究沒有再說出來。


    太夫人就眯著眼角笑了起來,問析秋道:“那邊宅子瞧過了?可缺什麽?”


    析秋如實回道:“前麵翻修過,屋裏屋外倒還不用擔心,隻是裏麵沒有家具,要訂了家具送過去請人打製。”


    太夫人若有所思,想了想便道:“若是忙不過來,就讓胡總管去替你辦,他做事穩妥人麵也廣,也要放心些。”


    和蕭四郎說的一樣,析秋笑著回道:“謝謝娘,我先列好缺什麽,然後再去請了胡總管幫忙。”


    太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邊蕭延亦進來,析秋朝他側身福了福,蕭延亦微微點頭,又和蕭四郎打了招呼:“沈季派了身邊的小廝,一上午在外院問了數十次……”


    太夫人聽著一愣,去問蕭四郎:“可是朝中有什麽事?”


    蕭四郎表情凝重了一份,語氣卻是輕鬆的:“沒有,可能還是為了通州的事。”說著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又朝析秋看了一眼。


    析秋也站起來,拿了牆角掛著的披風:“這會兒起風了,四爺披上吧。”


    蕭四郎站著不動,任由析秋給他係了帶子。


    太夫人瞧著眼睛裏盡是滿意。


    蕭延亦落在後麵,就垂眼睛去喝茶,太夫人目光一頓,臉色又沉了下來。


    待蕭四郎出去,析秋也回頭對太夫人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夫人笑著點頭:“也累了一天,去吧!”


    析秋就朝蕭延亦行了禮,出了門。


    待析秋出門,蕭延亦也站了起來,太夫人目光一冷,便道:“你別走了,我正有事和你說。”


    蕭延亦看了眼門口,沒有說話終是坐了下來。


    太夫人鬆了口氣。


    第二天大夫人的花房竣工,析秋便找了胡總管,也沒有讓他真的幫忙,隻是推薦幾位不錯的手藝工匠。


    不過七八日的功夫,胡總管已經幫她找了人去了羊皮巷的宅子,析秋便找了朱三成,讓他每日去那邊守著。


    到了月底,析秋和蕭四郎回府去送大老爺,大老爺麵露微笑:“常回來看看你姨娘,你不在府裏,老七又留在學堂,她一個人不免寂寞。”


    “父親放心,我一定常常回來看望姨娘。”析秋笑著道。


    佟析硯挽著大老爺的胳膊,撒著嬌道:“女兒給父親去信,父親可一定要回才是。”大老爺失笑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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