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越發的好奇,總覺得這件事不會簡單。


    蕭延誠到底是死是活?他還會不會回來呢,若是他回來,蕭四郎會怎麽樣,兄弟間要如何相處……她忽然很心痛,蕭四郎他到底藏了一個什麽秘密,能折磨著他讓他生了滔天之怒和昔日的兄弟反目,直到現在還無法釋懷,對蕭延誠留有恨意。


    蕭延誠又怎麽樣,是對蕭四郎生了仇恨蓄謀報一臂之仇,還是心灰意冷避世而居?


    她無法預料,隻覺得心裏仿佛壓了一塊石頭,沉沉的。


    蕭延箏哭了一陣,漸漸睡了過去,析秋卻睡不著披了衣服出了門,次間的門未關,裏麵沒有人,但暖閣的燈卻是亮著的,她走到門口,隔著薄薄的綃紗簾子就看桌上壘著高高的奏章,蕭四郎擰眉坐在桌後,手持羊毫沾了墨在寫些什麽,他穿著深藍的家常道袍,頭發束在頭頂扣著淡銀的發冠,劍眉飛揚入鬢,眉頭輕擰,眉宇間有淺淺的疲色,長長的眼角挑起眼簾垂著,鼻挺唇薄緊緊抿著一個冷硬的弧度……


    他很認真的一本一本的去閱覽,遇到不滿意時眉頭就越發擰的緊,遇到不錯的奏章就鬆了眉頭,眉梢飛揚起來,析秋靜靜看著也隨著他的表情而變化著心情,能很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


    這就是蕭四郎,便是不悅也隻是擰了眉頭,在外人看來他很衝動,但析秋卻知道他不管做什麽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考慮過的……她不相信他會突然發了瘋衝動的去傷人,而且那人是他從小一起長大彼此親厚的兄長!


    她微微歎了口氣,卻沒有打算去問蕭四郎解惑,這麽長時間他對自己已經知無不言,便是朝中的事也會和她說,但這件事卻從未提過,那麽就是他不願意說,即是如此她便不會去問,等著他真正釋懷的那日,再來告訴她吧。


    析秋攏了衣裳輕手輕腳的轉身進了房,又小心的關了門,回轉過身就露出錯愕然的表情來,就見蕭延箏四仰八叉的躺在**,頭在床尾腳架在枕頭上,雖不至於鼾聲如雷,但這姿勢卻是讓她忍不住撫額。


    難怪蕭四郎有所顧慮,這樣的睡姿,她不由感歎龐姑爺,這樣子他晚上都是怎麽睡的?


    她沒了睡意,也沒了地兒去睡,就走到多寶格邊,開了箱籠,房裏的東西春柳還沒收拾,她將匣子打開,裏麵躺了四個同樣同款的匣子,一隻是蕭四郎第一次送她的發簪,一隻是他求婚的那一夜,給她拿來的珠寶,還有一隻是帶她去陪嫁宅子裏,路過鴻雁樓進去吃飯,在後院中給她的一匣子銀票和五百畝的地契,依舊裝在裏麵,一年用下來銀票不但沒少還多了些,一部分是醫館的利潤,一部分是蕭四郎後麵補貼的,還有一隻匣子是生日時得的,一隻一模一樣的發簪……


    她失笑,將匣子細心放好,不知道她的這一生,能得多少個這樣的匣子。


    她又抬頭去看這間住了近一年的房間,她從來沒有細心的去裝飾過,裏麵的東西進來時擺在何處,現在依舊擺在何處,隻多了她的東西放在一邊,院子裏也是如此,她隻在後麵開了壟地種了三七,其它的多餘的事情一件未做,主持中饋時她也隻委派事情,銀錢也好庫房的鑰匙也好她從沒有得失或者成就感,就連治那些不聽話的婆子,她也不曾用心過,最多隻是提點提點……


    現在她忽然意識到,是不是她的潛意識中一直知道她總有一日要搬出去,所以才不想費多餘的精力。


    這種感覺叫什麽,沒有歸屬感?


    析秋轉身歎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拿了針線筐裏擺著的針線,給夏姨娘做的小衣裳還沒完工,她坐在燈下飛針走線,時間過的很慢,靜悄悄的,正如此刻的蕭四郎一樣,坐在燈下批複著並不著急處理的奏章……


    蕭延箏半夜驚醒過來,四處去找析秋,卻見她正在桌前,她滿臉尷尬的爬起來:“四嫂,對不起我剛剛睡的太沉了。”


    “沒事!”析秋笑著道:“我白日睡的久了,夜裏反而睡不著了。”


    蕭延箏依舊有些難為情的樣子,笑著道:“我自小就是這樣,我房裏的丫頭們夜裏都要有人守在床邊,生怕我從**滾下來傷了自己,我自己卻不知道,睡的沉的很!”


    析秋失笑:“我娘家的四姐姐睡覺也是,翻來覆去腿掃八方……”說著頓了頓又打趣蕭延箏:“不過到不至於如你這樣。”


    “四嫂!”蕭延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見析秋在笑她又明白析秋根本就是拿她打趣,不由眉頭一挑,回敬道:“那這次我坐在旁邊,我到等著看四嫂的睡姿。”


    兩人都不饒對方,卻又是笑了起來,蕭延箏扶了析秋道:“我用被子將自己裹住,這下你總歸可以放心了吧。”


    她果然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規規矩矩的躺在外麵,保證道:“你放心,我若是留了心就定不會再睡的這樣沉!”說著湊到析秋耳邊道:“相公可以作證。”


    析秋樂不可支,越發覺得蕭延箏很可愛,率xing又純真,很良善卻又不至於毫無心機。


    兩人便各自躺下,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下半夜她再沒動過。


    第二日一早,春柳幾人將餘下的東西收拾妥當裝上馬車,析秋和蕭四郎牽著敏哥兒就一起去太夫人的房裏,沒有人說話大家默默的將幾人送到儀門,析秋牽著敏哥兒站在馬車前,就瞧見太夫人紅了眼睛。


    蕭延箏站在一邊哭著,大夫人臉上也有著淡淡的哀容,敏哥兒鬆開析秋的手撲倒太夫人懷裏,一家人在門口哭了好一陣,析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的駛出了宣寧侯府,有丫頭婆子在門口探著頭,卻沒有如往日那樣嬉笑怒罵。


    馬車在門口時,與唐家的馬車擦身而過,想必唐家**奶是來看望大夫人的吧。


    “母親,我想好了!”敏哥兒看著析秋,就垂了頭道:“我想以後還來這裏聽宋先生講課。”


    析秋早已預料到了,也不驚訝便點頭道:“以後每日早晚讓天誠和二銓接送你,就是你辛苦了些。”敏哥兒聽著直搖頭,回道:“沒事,我不怕辛苦。”


    析秋點了點頭。


    敏哥兒又昂著頭道:“母親,新府大不大?”析秋也沒有去過,不大確定的道:“應該不會太小的吧。”


    “那可不可以給鑫哥兒和晟哥兒還有祖母留個院子,以後他們來住也方便。”敏哥兒歪著頭看著析秋,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


    析秋眉梢微挑,很自然的應道:“當然可以,等到了新府你自己去挑兩間給他們預備著,到時候再請鑫哥兒和祖母來住些日子可好?”


    敏哥兒顯得很高興,離別的憂傷也衝淡許多,笑道:“謝謝母親!”


    析秋淺笑。


    現在的大都督府也就是原六皇子府,座落在臨安街上,聽岑媽媽說除了後院的兩個山林,院子約占地八十幾畝,園子原先也並非是六皇子的府邸,而是前朝的名將猛作虎的府邸,前朝皇帝高宗下令建園,原先園子沒有如今這麽大,後先帝賜給六皇子後,六皇子就將後院的兩個林子,以及隔壁的一處空了將軍府一起擴了進來,成了如今的規模。


    車在正門前停了一停,蕭四郎騎馬站在車外,析秋知道他的意思便掀了簾子的一角,目光在高擴的門前轉過,朱紅填漆的正門共是三扇,上麵是密密麻麻的銅扣,析秋沒有來得及數,目光就被正門上一塊碩大的銀底紅麵牌匾吸引,牌匾上碩大的三個燙金大字:都督府。


    門口落著兩頭石獅,獅子很大形象威武,張著大嘴,嘴裏含著一顆圓珠,盤踞在高門闊樓的府門口,格外的具有威懾力。


    敏哥兒驚歎,轉頭問析秋:“母親,這就是新府?”旁邊跟車的婆子也忍不住發出感歎聲。


    析秋點了點頭,敏哥兒便歎道:“門和侯府的門一樣,不過看上去還要更新一些呢。”


    析秋就看見蕭四郎的眉梢跳了跳。


    她不好一直掀著簾子,便放了下來笑了起來,外麵就聽蕭四郎輕聲道:“兩邊有東西角門,尋常出入從東麵即可。”


    析秋應是,馬車又動了起來,繞過正門便進了東角門,角門一進去便是用一色的青石板鋪著的甬道,甬道兩側種了些綠色的植物,盡頭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畫著是氣壯山河的潑墨風景畫,馬車直接過了影壁就能看到兩側一排耳房,耳房前各有三個小廝垂首站著,析秋知道這是茶水房也是門房,茶水房的往前去就是兩排十二間的外院書房,書房往前便是一座小池子,池子朝左一直到底便是方才所見的正門。


    書房的外麵依舊是一排倒座,靠西的位置在正門和側門之間則是馬廄,東西角門邊的各又兩排抱廈以及倒座四合窄院,共二十四間房是下人仆役的房間。


    馬車朝前又朝右過了一座儀門,左右兩邊各是兩排的獨立的院子約莫四個,院子不大一進一出八間房,是府裏成年爺們住的院落,再往裏去又是一道儀門,儀門內是一排獨立的院子,共有兩間,兩進兩出俗稱客院,府中若有客來便可居住在此。


    過了第二道儀門眼前便是第三道儀門,儀門邊種了六株芭蕉,碩大的葉子沾著露珠,珠子在上麵滾滾欲落,又頂著日光遮出一片陰涼,昭示著她們已經進了內院。


    馬車在儀門前停了下來,門口備了三定藍頂紫麵的小轎,各有四個粗壯的婆子守在轎子前麵,析秋上了轎子,轎子便搖搖起來,在內院中析秋沒有顧忌便索xing撩開簾子仔細去看。


    從儀門而去又是長長的青石板鋪就的甬道,一直看不到盡頭,兩側種了山茶美人蕉還有月季芍藥,有的開了花有的正落葉此起彼伏,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就看到一座正院,上頭掛著紅漆的牌匾,寫到:沐恩堂。


    正院配著長長的耳房,如意門邊種了梨樹,院子裏琉璃落頂紅漆填麵,窗戶是用玻璃隔成恢宏敞亮,院子的兩側則是八間耳房,正房共有六間,大氣輝煌。


    轎子並未在沐恩堂前停下來,而是在甬道上一直向前,眼前就見到一座假山溪流,山石嶙峋,水聲潺潺,是活水,析秋不由好奇這裏的水是從何處引來的……


    過了假山走了過去便是一通抄手遊廊,遊廊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院子和沐恩堂類似,但卻小了許多左右不過一個四合院的大小,門口有書童打扮的小廝跪在那邊,析秋知道這裏應該是蕭四郎的書房,過了書房就是一個四方的正麵鑲嵌著透明玻璃的廣廳,廣廳裏前後擺放四排座椅,椅子和椅子之間放著茶幾,這應該是一個大型的會客室或者議事廳。


    過了廣廳,麵前又見一個院子,析秋就看到碩大的牌匾上書道:崇恩居。


    如意門邊依舊種著兩顆樹,卻是白玉蘭,樹葉零落卻能想象花季盛開時的情景,過了放著桌椅的穿堂,就是兩排十二間的耳房,院中是純白大理石鋪成的甬道,甬道上去是三階台階便是正房,正房共有六間,窗戶依舊是大片玻璃,屋頂也是琉璃紅瓦,門前墜著八隻正紅喜慶的燈籠,窗戶上貼著大紅的窗紙,院子後麵則是花圃,花圃後則是四個獨立的小四合院,若是有妾室,妾室便該住在這裏,再往後去就是倒座和抱廈,院子後頭則是種著花的花園,再往後去則是另一個略小的榮恩院。


    轎子在門口停了下來,蕭四郎走過來朝她伸出手來,析秋走出去蕭四郎便道:“這裏是正院。”


    也就是說,這裏是他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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