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也不知道錢夫人和黃夫人之間認識不認識,也不好留她:“我送您出去!”便和錢夫人一前一後出了暖閣的門。


    錢夫人剛上了轎子,迎麵就和黃夫人的轎子擦身而過,黃夫人一身秋香色的褙子,梳著圓髻三十歲上下的樣子,瘦瘦高高的皮膚有些黃也有些憔悴,析秋見到她便想到遼東的北風和風沙,將黃夫人迎進暖閣裏,黃夫人就開了口道:“早就想來拜見您的,可是才遷回來家裏頭裏裏外外的事又多,好不容易空了下來又聽說您懷孕了,就不敢冒冒失失的上門打擾,今兒在家裏想了一上午,覺得不來一趟,我這心裏怎麽也過不去。”


    “您坐下說。”析秋將黃夫人讓在炕上,黃夫人就坐了下來,對上茶的碧槐點了點頭:“四夫人,昨晚上真的要謝謝您。”說著,就將昨晚她在府裏頭正準備出門的事說了一遍,又謝道:“一早上就聽說韓夫人的事了。”說著抹了眼淚:“家裏兩個小子還小的很,這往後可怎麽辦!”


    韓大人即便是傷心也不過一年半載的,以他如今的地位也不可能一直做鰥夫,續弦後前頭發妻的生的孩子,便愈加的尷尬,若是有祖母祖父護著倒也罷了,最怕什麽也沒有,這不爹不親娘不愛的……


    析秋心裏也沉了下來,歎道:“誰能想得到呢。”黃夫人就點了點頭,她和韓夫人因為彼此相公權位相當平日有來往,這會兒心裏不免比旁的人更多了份傷感。


    “所以說,我今兒非來謝謝您不可,我這人在遼東待的久了,又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麵,平時我家那口子讓我來您這裏走動,說實話我心裏也怯的很,怎麽也沒有想到,到關鍵時刻卻是您救我一家人的xing命!”


    析秋有些受不住,她真的隻是順手做了件事而已,況且,她也不是沒存別的心思,昨晚事情太突然她也無處去證實,若不是皇後娘娘的口諭也就罷了,可若真的是呢,她這樣做也不免有些法不責眾的意思在裏頭,大家都不去皇後娘娘總也不可能對她一個人斥責吧。


    黃夫人又說了點別的,說起析秋胃口不好,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身邊有位媽媽,一直跟著我從遼東來的,現在年紀大了也不大能走動,但是醃的酸菜卻是極好的,這會兒家裏的還存了一些,您若是不嫌棄我讓人給您送一些過來,您吃吃看若是喜歡我再給您做。”


    “這怎麽好意思。”她不由想到某一國的泡菜,還真有些懷念,黃夫人卻擺著道:“又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我回去就讓人給您送來。”


    析秋連連謝過,黃夫人又坐了會兒,怎麽留也不肯留下來吃飯,析秋就送她到門口。


    待她回頭,就看見阮靜柳站在次間的門口看著她,析秋歎了口氣走了過去,阮靜柳就抿唇道:“昨晚那樣凶險,你也真是膽子大的。”說著,也不管析秋的反應,就握了她的手抓在手裏搭了脈,眉頭緊蹙。


    析秋見她不悅,也不好說什麽,隻能任她去做,等了片刻阮靜柳才放了心,瞪了析秋一眼道:“算你運氣好!”說著就轉身朝次間裏頭去,淡淡的道:“我給你換藥!”


    析秋失笑,跟著她進了門,敏哥兒和鑫哥兒兩個人趴在**說話,見析秋進來敏哥兒立刻從**滑下來,跑到析秋身邊笑著道:“母親,您睡醒了?”


    “嗯。”她牽了敏哥兒的手,又去看鑫哥兒:“你們在剛才說什麽?”


    鑫哥兒這會兒臉色雖不大好看,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看著析秋笑著道:“敏哥兒在給我講小海龜的故事……”說著一頓又道:“四嬸嬸,我也和小海龜一樣不害怕了。”


    析秋抿唇笑著,鑫哥兒又道:“四嬸嬸,鑫哥兒也要聽故事,您也給我說故事聽吧。”


    還不待析秋說話,阮靜柳先開了口:“躺好了,我要先給你四嬸嬸上藥!”兩個孩子聽著一怔,立刻露出擔憂的樣子來,鑫哥兒道:“四嬸嬸您受傷了?”


    “一點小傷,沒有事的。”析秋笑著道。


    敏哥兒則緊緊攥了析秋的手,陪著她坐下來偎在她身邊,看著阮靜柳將析秋的小襖脫下來,又將袖子擼起來露出裏頭包著棉布的傷口,阮靜柳看了傷口擰了眉頭道:“哪裏是小傷,若是淬了毒瞧你怎麽辦!”說著就低頭給析秋重新上藥。


    敏哥兒就靠在析秋身邊,拍著她的後背,小臉昂著擔憂的道:“母親不怕,我和鑫哥兒在這裏!”鑫哥兒在**聽著就立刻點頭附和:“嗯嗯,四嬸嬸不怕,要和小海龜一樣!”


    析秋失笑,便是連阮靜柳也忍不住被兩人逗笑了起來。


    阮靜柳更是深看了眼敏哥兒,邊包紮傷口邊低聲和析秋說話:“這便是你一直努力的結果?我怎麽瞧著這孩子比以前笨了些。”


    析秋忍不住睨了眼阮靜柳,回頭看著敏哥兒,心裏頭越發的歡喜。


    等阮靜柳清理好傷口,析秋坐在床邊上和兩個孩子說話,鑫哥兒巴著她的手臂,隔著衣服給她吹吹,一邊吹一邊瞪著眼睛道:“四嬸嬸不疼了吧?”析秋點了點頭,鑫哥兒眼睛一轉就道:“那您給我講故事吧!”


    原來是為了這個,析秋想了想便道:“那我們講拔蘿卜的故事好不好?”


    兩個人都沒有聽過,自是點頭不迭!


    析秋輕聲去講,一會兒碧槐端了飯菜來,幾個人在一起吃了飯,兩個人胡鬧了一陣困頓了,析秋哄兩人睡午覺,鑫哥兒則拉著她的手,麵露不安的問道:“四嬸嬸,祖母還好嗎?我什麽時候能見到祖母和父親?”昨晚三嬸嬸太可怕了,讓他便是在夢中也揮之不去。


    析秋一愣,心中頓時沉了下來,麵上卻是笑著回道:“祖母和父親都沒有事,這兩天府裏的事情多,過幾天四嬸嬸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鑫哥兒笑著點頭,就合上眼睛睡了。


    析秋想到太夫人和蕭延亦,長長的歎了口氣。


    和阮靜柳出了門,站在廊下說話,阮靜柳道:“聽說三夫人身邊的幾個侍女都被抓住了?關在哪裏?”


    “我也不甚清楚。”析秋想了想道:“聽四爺的意思,像是在大理寺的水牢裏……”阮靜柳便點了點頭,擰了眉頭道:“先前苗疆蠱蟲的事,我也不是有意瞞著你,隻是事情太齷齪了,你又懷著身孕,不知道也罷!”


    析秋並未怪她和蕭四郎,便點了頭道:“我知道。”阮靜柳想了想又道:“徐家大爺的蠱是通過和女子結合下的,他體內還有種毒素,就是因為那種毒素才讓他失去了記憶……”


    析秋便有些奇怪的問道:“會不會是她們用這樣的毒迷了表哥,才會……”阮靜柳點了點頭:“我也正是如此猜想的,苗族的女子也並非如異域女子那樣擁有諸如幻術迷情之類的本領,隻怕還是用了毒藥……徐家大爺心智堅定,便是失憶後,還依舊記得……”說著看了眼析秋,下麵的話打住了又道:“隻要找到那名下情蠱的女子,取了她的精血就能引出他體內的蠱蟲。”她說的隨意,不過工序卻是繁雜的很。


    原來蠱還分許多種?析秋點了點頭,又道:“恐怕不好找。”那些人可能並不會配合:“可有什麽好的法子?”


    “書中提到,情蠱原配為兩隻,一隻在本體身上,一隻在種在客體,隻要兩人靠近便會有不同的反應……”阮靜柳解釋道:“所以,隻要讓兩人見麵,就會很容易找得到!”


    原來是這樣,析秋看向阮靜柳:“謝謝您靜柳姐,這段時間讓您奔波跑著。”阮靜柳卻是不以為然,回道:“我也積累了許多的經驗,若非有這次的事,我又怎麽知道苗蠱為何物呢。”


    說完,兩人皆是淺笑起來。


    佟全之自穿堂跑了進來,懷中抱了一個青花的瓷甕三兩步跨過來,將甕朝阮靜柳麵前一送:“這是您要的!”


    “謝謝!”阮靜柳接過來,瞧見析秋詫異的表情,她微笑著道:“沒有蠱王它們隻是一隻長眠的蟲子而已,隻等下一次蠱王再生才可以複活。”


    析秋知道她說的意思,隻是想到蠱王詭異的樣子,不由身上發寒看向佟全之道:“我讓廚房備了酒席,今晚你們也不要出去,就在外院裏吃飯,我讓岑媽媽開了酒窖,裏頭的酒隨便你們搬!”


    “謝謝六姐!”佟全之臉上頓時露出滿臉的笑,想了想又道:“院子裏我前前後後查了七八遍,也沒再找到這玩意,若是如張醫女所言沒有蠱王它們就永遠長眠,那麽也就不用擔心了。”


    析秋便想到了三夫人!


    一直到下午,蕭四郎才從外麵回來,一整天析秋也聽說了京城的裏的事情,城門直到午時才打開,城裏頭施勝傑帶著人挨家挨戶的搜查,沒有半點線索,到是城外抓到了幾個逃掉的流匪,陳老將軍親自帶兵把守城門,山東來的流匪被清除,趕去山東捉拿徐威的人馬隻怕明日才能到。


    江南八百裏加急送來了,黃達已經和閔家軍對陣與軍前,而衛輝那邊韓承剛去便攻下一個縣,唯獨苗疆因為離的遠,一時到沒有消息傳來。


    蕭四郎眉宇間也露出疲憊之色,析秋服侍他換了衣裳,又讓人打了水,他洗了個澡後人也清爽了許多,析秋端了點心示意他用一些,問道:“娘和二哥可有消息?”


    “還沒有。”蕭四郎沒有動糕點,隻端了茶去喝:“隻怕人已不在京城。”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心裏砰砰跳了起來,由不得她不去胡思亂想:“難道……”


    蕭四郎聽著搖了搖頭,答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不到最後一刻,他都不會將自己的退路封死的。”說著一頓又道:“不要忘了,丹藍可還在我們手裏。”


    “難道三哥會用太夫人和二哥來交換三嫂?”析秋擰了眉頭問道。


    蕭四郎點了點頭,想到蕭延誠的一貫做事風格,胸有成竹的道:“若我所料不錯,這兩日他應該就會來信。”


    因為蕭延誠等不了那麽久,沒有三夫人他就什麽事也做不了。


    而且,中蠱的客體還有個致命之害,那便是主體一旦死了,客體就不能再存活,因為他們彼此身上的蠱蟲是一對,便是不在一起也是相互依存的,少了一隻另外一隻就無法存活。


    看來,蕭延誠必須回來找三夫人,否則他就是走的再遠,命依舊被蕭四郎捏在手中。


    “四爺歇會兒吧,這一連幾日都沒有睡了。”析秋看著他眉宇間緊緊擰成的川子,疼惜的道。


    蕭四郎歎了口氣,將析秋攬在懷裏,順著她的後背長長的歎了口氣,卻是什麽也沒有說,析秋見此心裏便是一痛……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和顧慮,苗疆和蕭延誠對於他來說,是積累他過去二十年所有的恨和怒,幾乎和他的生命溶在了一起,如今苗疆**蕭延誠挑釁,太夫人和蕭延亦又下落不明,這個時候他卻不得不留在府裏,哪裏也不敢去,什麽也不能做,隻能守著她……


    析秋不知道說什麽,默默的抱著蕭四郎,悶在他懷裏。


    兩人長久的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析秋抬起頭來,看著蕭四郎道:“四爺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蕭四郎聞言一怔,析秋便又笑著道:“不過四爺一定要在三個月內回來,靜柳姐說產期估計在三月末四月初那幾日,隻要四爺那幾日趕回來就可以了。”


    蕭四郎緊緊蹙了眉頭沒有說話,析秋便又勸著道:“聖上雖對您信賴有加,可這次的事情畢竟和三爺脫不了幹係。”甚至還和老侯爺當年的事有所牽扯,蕭家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如利劍一樣懸在頭頂上,她又道:“我們總不能等事情發生了再去挽回,您提出現在親赴苗疆,若是聖上同意讓您前往,便表示他對蕭家的現在和過往都不曾有半分懷疑,可若是聖上不同意您,我們還要做旁的打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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