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貴妃強壓了怒意,問身邊的女官:“聖上回交泰殿了?”


    “是。”女官低著頭戰戰兢兢,耳邊又聽瑩貴妃問道:“樂安宮今日有什麽動靜?”


    女官小聲回道:“樂貴妃今兒和雯貴妃一起在禦花園裏賞桂花。”討好似的看向瑩貴妃,有意哄著:“娘娘,今年的桂花開的特別晚,卻比往年都要香,樂貴妃和雯貴妃足足停留了一上午,還讓身邊的幾個丫頭采了好些回去,說要親手製桂花酥糖呢。”


    瑩貴妃聽著不但臉色不曾好轉,手突然一伸就給了女官一耳光:“都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賞花。”打完心裏積怒依舊未消,抽了頭上的金簪就朝女官身上手臂上紮去,邊紮邊罵道:“個個都是薄情寡義的東西……”


    “娘娘饒命。”女官忍著痛又不敢躲閃跪在地上,臉上雪白一片:“奴婢對娘娘絕無二心,娘娘……”瑩貴妃猛紮了數十次才算消了點氣,丟裏金簪在她臉上:“滾!”


    如蒙大赦,女官跌跌撞撞爬起來出了殿門。


    想到聖上方才的態度,瑩貴妃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聖上脾氣一向極好,這麽多年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即便是宮中新進了美人,也不曾冷落過她,何以今兒態度突變成這樣冷淡?


    難道是因為她求了聖上賜婚一事?


    不過小事,哥哥又剛剛因為剿匪有功得了嘉賞,她現在求這件事在時機和分寸她也刻意拿捏了,聖上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生她的氣。


    那到底是為什麽?


    想不通瑩貴妃越發的怒意難平,正在這時外頭有內侍進來,低聲回道:“娘娘,鳳梧宮的主子請您過去一趟。”


    鳳梧宮?瑩貴妃冷哼一聲:“去回了,就說我今兒沒空,沒心思見她!”回事的內侍一怔,瑩貴妃已怒道:“去啊。”


    內侍應是,心裏想著這事兒要如何回才恰當,心裏盤算著他接著道:“娘娘,蕭督都進宮了,去了交泰殿。”


    瑩貴妃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問道:“那幾位皇子各自在做什麽?”


    內侍回道:“皇長子和三皇子在馬場蹴鞠,二皇子在西五所歇著。”


    瑩貴妃麵色稍霽沒有再說話,內侍則沉默的退了出去。


    馬場上,敏哥兒穿著一件品竹色短卦,下身一件靛藍色馬褲用同色綁腿綁著小腿,身體抽長後他瘦了不少,但精神卻是不錯,墨玉般的眼眸漆黑明亮包含了笑意,他指著三皇子道:“你守了角門,稍後我將球傳給你,讓小粟子斷後,你隻管大力射門別的事交給我們。”


    三皇子瘦瘦弱弱的,笑著直點頭:“大哥,知道了。”說完推開要給他擦汗的內侍,拔腿就朝對方的球門跑去。


    敏哥兒帶球過人,汗珠順著眉梢滑在麵頰上,他來不及擦,大喝一聲:“三弟。”球似箭一樣的飛射出去,絲毫不差的落在三皇子腳邊。


    三皇子學著敏哥兒的樣子,氣喘籲籲的過人帶球,小粟子跟在後頭攔著人,敏哥兒跑過去護著他,看準了時機喊道:“射!”三皇子聽令抬起左腳,球飛了出去果然進了球門。


    “進球了。”三皇子興奮的雙頰粉紅,他長相極美此刻笑起來越加的雌雄難辨,旁邊一幹人皆看的癡了,他笑著過去抱住了敏哥兒笑著道:“大哥,你真厲害。”滿眼的依賴和崇拜。


    “歇會兒吧。”敏哥兒笑著給他擦汗,三皇子點著頭拉著敏哥兒要去準備的椅子上休息。


    這時蘇公公走了過來,笑著和兩人行了禮,又在敏哥兒耳邊輕聲道:“殿下,蕭督都進宮了。”


    敏哥兒麵色不變依舊保持了笑意,口中卻是低聲道:“知道了。”說完又若無其事的去和三皇子說話。


    蘇公公無聲的退了下去。


    三皇子身邊的內侍過來回話:“殿下,娘娘請您過去一趟,說有事和您商量。”三皇子眉頭微擰朝敏哥兒看去,敏哥兒點頭道:“娘娘找你定是有事,我們改日再玩。”說著一頓站了起來:“我送去你吧。”


    “不用。”三皇子擺著手:“大哥不是約了佟侍講嗎,您快去吧,我一個人去就成了。”說完一頓又道:“那我們晚上一起吃飯?”


    敏哥兒有些不放心,見三皇子執意便微微頷首,對他身邊的人仔細交代了,便道:“路上小心些。”


    三皇子應是,帶著兩個內侍離開。


    敏哥兒揮退身邊的人,召來蘇公公語調也不如方才的輕快,變的沉穩有力:“可知道聖上找督都來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道。”便將聖上自才思宮**去的前後說了一遍:“您看,瑩貴妃求聖上賜婚,聖上會不會答應?”


    唇角勾出絲淡淡的笑意,語氣淡漠卻極其的篤定:“不會。”他說著一頓見蘇公公麵露疑惑,他解釋道:“前有瑩貴妃庶妹賜婚之事,事情可一不可二,瑩貴妃這次定不會如意。”


    蘇公公若有所思,想到聖上離開時確實有所不悅,便道:“……還是殿下想的周全。”


    敏哥兒悠悠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令蘇公公身體一怔,不由自主的縮了縮幹笑了垂了頭。


    敏哥兒丟了手中的毛巾站了起來,看著遠處負手而立:“往後事情隻會越來越多,辛苦你了。”蘇公公一愣垂頭道:“為殿下效力是奴才的榮幸,不辛苦。”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頭。


    “將我備的禮以及那封信稍後送去給大督都,不要被人看見。”敏哥兒輕聲說著,腳步不停。


    蘇公公點頭應是,回道:“奴才知道了。”


    敏哥兒隨意漫步,表情輕鬆愜意,心中卻陰霾難去,母親上個月生了弟弟妹妹,沒有人知道他多麽想回去看一眼,可是眼下時局已逐漸緊張起來,他不能冒險做任何對他對蕭氏不利的事情,他隻能等,等合適的時機。


    母親,您等我,等我能執掌自己的命運,等我能光明正大的回府,等我能毫無顧忌的承歡於您膝下。


    相信我,這一天不遠了!


    這邊蕭四郎進了交泰殿,就見聖上正坐在雕龍飛鳳的八步**喝茶,姿態悠閑麵色安逸,他飛快的掃了一眼,抱拳行禮:“微臣叩見聖上。”


    “你來了。”聖上微微頷首,指了指了對麵:“坐吧,來嚐嚐這新品種,說是金君眉可朕喝了幾杯也沒喝出金君眉的味兒來。”


    蕭四郎也不推辭直接在聖上對麵坐下,常公公端了小小的茶盅來奉給他,蕭四郎一口飲盡,見聖上看著他像是等他評價的樣子,他放了茶盅笑道:“微臣飲茶如同牛嚼牡丹……”有些尷尬的樣子:“實在是喝不出什麽味道來。”


    聖上也是哈哈大笑,指著蕭四郎道:“你自是喝不出,哪有你這樣一口飲盡的道理。”又指著常公公:“給老四再倒一杯。”常公公笑眯眯的過來又給蕭四郎續上。


    兩人閑話家常的喝茶聊天,聖上道:“朕還沒有恭喜你得了一對兒女,你可算是省事了。”


    說起兒女的事,蕭四郎麵上不經意柔和了一分,回道:“臣是粗人,也不懂育子,生多了也隻害了他們。”無奈的樣子,聖上見他這樣便又笑道:“你不會自有人會,又怎麽會害了他們。”說著一頓便笑意滿滿的道:“朕可是聽說四夫人賢明在外,是京中婦人的楷模,有她在,便是你不聞不問也無妨。”


    “是外人不知情罷了。”蕭四郎笑著說完,聖上指著他笑道:“難得見你謙虛一次。”說完便自然的轉了話題,說起太平侯:“……朕召了太平侯入京,你對太平侯此人如何看?”


    他早年隨蕭延炙去鬆江祭祖時曾與太平侯有過一麵之緣,年長後曾有書信來往並不算熟悉但也有所交集:“並無交集,隻道聽途說,臣不敢妄加斷論。”說完頓了頓又道:“傳聞太平侯行事低調,多行善舉,在百姓口中傳為佳話,想必應是不假。”


    聖上微微頷首:“當年閔家軍進犯應天,太平侯也出錢出力,朕一直記在心中。”對這個人的期望和評價都是很正麵的。


    蕭四郎點頭應是,聖上仿佛又想起什麽,問起他來:“延亦還沒有消息?”蕭四郎暗自挑眉,麵上卻是平靜依舊,如實回道:“曾有人在餘杭見過他,其後便又失去了蹤跡。”


    聖上不無感慨甚至有些羨慕的道:“還是他灑脫,一走這許多年,甚是逍遙自在啊。”蕭四郎輕聲應和,聖上轉而又道:“朕記得他比你大六歲,算算年紀也不小了,雖說遊曆能增長見識又能了解民情,可總也不能一直流浪在外,家中之事也要顧及才是,你加派了人手去尋他一尋,若人手不夠就拿了朕的手諭去各處官府,讓他們幫著找一找。”


    蕭四郎端著茶盅,目光微微一動,聖上突然提起蕭延亦在外,又關心他家中安頓之事,難道是為了空懸的中饋之位?


    心思轉過,他低頭應是:“微臣替兄長謝謝聖上關懷,待微臣回府後便與家母商議後便加大人手前去尋找。”


    “嗯。人回來太夫人也不用時時掛心了。”聖上說著話又咳嗽了幾聲。


    蕭四郎一愣,往年聖上的咳嗽都是入了冬才會複發,今年為何重陽未過就已開始了?他暗驚之下臉色也變的凝重,聖上並未察覺他的變化,問常公公:“吳閣老回去了?”


    “是,回去了。”常公公笑著說話,聖上轉頭去和蕭四郎歎道:“這個吳閣老真是見不得朕閑下來,但凡說話便能說起立儲之事……”很無奈的樣子。


    這是在試探他的意思,這段時間他一直告假在家中,可也聽聞朝中已為立儲之事爭辯難下,聖上現在說起這事,其意思不言而喻。


    “依微臣看,吳閣老為人雖耿直,可因是讀書人有時做事難免不懂變通,這事雖重要,可也不急於一時,聖上如今正值壯年,幾位皇子年歲又小……”說著一頓站了起來,抱拳回道:“依微臣之見,不如再等等。”說完露出武將特有的蠻橫樣子:“若往後再有人提起,依微臣之見直接廷杖二十,看看還有沒有人膽敢再說這件事。”


    要知道,吳閣老是他大舅子的恩師,又是嶽丈的同僚,他這樣說大有大義滅親之意。


    聖上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閃過滿意之色,指著他笑道:“你啊你……”因為笑又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但凡遇見不合意之事,便就想用武力解決!”


    蕭四郎一副這樣處理最妥當直接理所當然坦蕩的表情。


    “都說近朱者赤,虧了你結了佟閣如此博學的嶽丈,又有佟侍講那般溫潤好脾氣的的舅爺,四夫人又是書香門第聞音知之人……你啊,惡習難改。”聖上說著擺擺手示意蕭四郎重新坐下,蕭四郎撩袍重新坐了下來,坦蕩道:“微臣讀書少,也學不得讀書人的情趣。”


    聖上輕笑,心情愉悅,仿佛又回到當初他落魄時,兩人在河岸便席地而坐對飲賞月侃談天下的時光。


    外頭有內侍露了個臉一晃而過,常公公見狀立刻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何事?”


    “公公。出事了。”內侍有些語無倫次,常公公也是臉色一沉,就聽對方回道:“三皇子方才從蹴鞠場回宮時落到陽春湖裏去了,剛剛救上來,也傳了太醫,這會兒還沒有醒。”說著露出驚恐的樣子:“……隻怕不成了。”


    常公公也是一驚,三皇子好好的怎麽會掉到河裏去,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他緊張的拉著回事的人退開一步壓低了聲問道:“仔細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內侍抹了汗,心有餘悸的回道:“三皇子上午和皇長子蹴鞠,到了午時便各自散了,三皇子一個人順著禦花園回西五所,中途身邊跟著的兩個小內侍也不知怎麽就離了身,讓三皇子一人落了單,等發現時三皇子已經在陽春湖裏了,救上來的時候已翻了白眼……”


    常公公出了一身的冷汗,低聲道:“你速速去樂安宮裏回一聲,我去回稟聖上。”


    內侍應是,兩人分開各自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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