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附近活動的另外兩個師到達的速度比朱祁鈺預料的要快,而他們也送來了消息,他們也在各自的行軍路線上發現了有大股敵人活動的痕跡。這下,朱祁鈺立即意識到了危險,而且危險近得就在身邊一樣。


    “陛下,看樣子,敵人距離我們很近,隻不過,他們對沙漠更為了解,所以一直沒有與我們接觸,我覺得,這裏很危險!”


    “朕也是這麽想的,所以讓官兵們抓緊時間修建營地,天黑之前,敵人不大可能殺過來,所以必須要在傍晚之前完成防禦陣地的修建工作。另外,各部隊要輪流休息,讓官兵盡快恢複體力!”朱祁鈺長出了口氣,看了梁嶽一眼之後,“而且,敵人仿佛很了解我們的行軍路線一樣,每次都能趕在我們前麵。當然,他們對沙漠更熟悉,對沙漠裏的綠洲更為了解。而我們必須要利用綠洲,所以他們能夠掌握我們的行軍路線。這不是個好兆頭,至少,在我們還沒有擊敗敵人之前,就讓敵人掌握了我們的行動方式,我們已經處於被動局麵了。”


    “那我們要不要派出小股部隊去襲擊敵人?”


    “到哪去襲擊敵人?”朱祁鈺苦笑了一下,“現在我們連這些阿拉伯人在哪都不知道,怎麽去襲擊他們?而且,阿拉伯人都是牧民,居無定所,來去無蹤,我們連找到他們都困難,又怎麽去攻打他們呢?雖然,綠洲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主要資源,不過,我們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控製所有的綠洲。如果我們主動進攻的話,不但要讓兵力更為分散,而且還極有可能成疲憊之師。所以,現在我們應該以不變應萬變,既然已經出現了阿拉伯人開始集結的現象。那麽,我們就以逸待勞,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些什麽。”


    梁嶽有點無可奈何的感覺,這樣的作戰方式他根本就不熟悉,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怎麽喜歡用這種被動的方式打仗。但是現在卻沒有其他的辦法。


    “不過,朕總覺得有點問題。”


    “陛下,喝點水吧。天這麽熱,又走了一上午了!”


    朱祁鈺看了端著茶杯走進來的金英,杯子裏的茶水還冒著熱氣,顯然這是才沏上的一壺茶,他接過了茶杯。突然愣了一下,一個非常危險的感覺升了起來。


    正在朱祁鈺等著茶水稍微冷一點的時候,一名侍衛軍官衝了進來。“陛下,我們發現了些東西!”


    很快,在侍衛軍官的帶領下,朱祁鈺與梁嶽就來到了水潭邊。而金英也急急忙忙的跟在後麵,手裏還不忘端著那杯茶。顯然,在金英看來,皇帝一天沒有喝水,這不是好事。


    “那是什麽?”朱祁鈺立即就看到了水潭中間浮著的幾具屍體。


    不多時,幾名水性較好的士兵就去把那幾具屍體拖了上來。因為在水裏泡了好幾日,這幾具戰馬的屍體顯得非常的腫脹,而且一些部位已經開始腐爛了,在烈日下,發出一股嚴重的惡臭味。


    “這是阿拉伯馬,不是我們的戰馬,應該死了好幾天了,陛下看這裏”,負責檢查的是一名近衛軍的軍醫,雖然他不是獸醫,但是也很快發現了問題,“這些戰馬都是被殺死的,而且內髒都被掏了出來,肚子裏塞著石塊,所以才沉到了水潭底下,不然我們早就發現了。”


    朱祁鈺皺了下眉毛,此時那股危險的感覺更強烈了。“立即檢查一下,這些馬屍是不是已經腐爛變質了?”


    軍醫點了點頭,“肯定都已經變質了。”


    顯然,軍醫此時也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腐爛了的馬屍已經汙染了水潭裏的水。就算這些水毒不死人,但是也絕對是對人體有害的!


    “陛下……不好了,我們的戰馬倒下了很多,還有一些官兵腹瀉!”


    這就是朱祁鈺感到的危險,當他們趕到出現病情的營地時,已經有幾百匹戰馬倒在了地上,正在大口的喘息著,而一批官兵也都出現了嚴重的腹瀉病狀。


    “立即詢問他們,是不是喝了生水。還有,馬上禁止取用水潭裏的水,讓人在附近挖井,所有飲用水,包括戰馬的,都要燒開了之後才能喝!”朱祁鈺還是有一點醫學常識的,“另外,派人去附近尋找柴禾,越多越好。梁嶽,安排一支部隊返回第五軍,告訴楊天奉,盡快送一批軍醫與藥物過來,由第五軍安排部隊護送,同時把這一情況告訴他們,務必讓他們沿途小心,不要亂飲用綠洲裏的水。”


    很快,軍醫就搞清楚了情況,所有腹瀉的官兵全都是喝了生水的。這些官兵是第一批喝水潭裏的水的人。不過,問題去在迅速的擴大。不到兩個時辰,近衛軍已經有近兩萬匹戰馬病倒,這些戰馬都是過度飲用了水潭裏已經被汙染了的水的。還有幾千匹戰馬出現了嚴重腹瀉的病狀。患病的官兵數量也已經上升到了五千多名,這幾乎是半個師了。


    顯然,這是細菌性感染引發的消化道疾病。如果有點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治療這種病狀的最好辦法就是多喝水,隻要把肚子裏的細菌盡快排出體外,問題就不會太嚴重了。不過在當時細菌病理學並沒有發展起來,軍醫也不是真正的醫生,大部分軍醫擅長的是外科手術,而不是治療內科疾病。更麻煩的是,當時沒有足夠的水來解決這些問題。而細菌性感染消化道疾病如果不得到迅速的控製,所引起的腹瀉,腹部劇痛這些都可以要人命,而且往往會折磨病人好幾天。


    軍醫迅速的忙碌了起來,雖然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但是卻沒有足夠的資源。雖然,一些軍人已經證實,如果將水燒開之後飲用的話,就不會出現這些病症,但是當時卻沒有軍醫敢去冒險。而要挖井取水的話,不但得到的水非常有限,而且很麻煩。當然,這也不能解決幾千病號的問題。


    朱祁鈺也是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顯然這就是阿拉伯人對付他們的辦法。明軍賴以生存的是水,而阿拉伯人很清楚這一點,在沙漠中如果沒有水的話,那任何一支軍隊都得完蛋。所以他們破壞了明軍沿途上的所有水源,讓明軍無法得到足夠的水,那明軍就將不戰而退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阿拉伯人的軍隊並沒有出現,不過營地裏全是病號哀號的聲音。這搞得朱祁鈺心煩意亂。幾千名病號,還有兩萬多匹戰馬都倒下了,這對近衛軍來說肯定是一場滅頂之災。如果無法治療好病號,以及讓那些戰馬重新站起來的話,那麽近衛軍不但將無法完成作戰任務,恐怕連回到後方的機會都沒有。


    “陛下!”梁嶽也忙了一整個下午,他進來的時候,順手就把頭盔掛在了門邊的架子上。“我已經派出了偵察部隊,現在還沒有發現有敵人靠近的跡象。不過,已經有三千多匹戰馬死亡了,我讓人焚燒了戰馬的屍體。軍醫說不能掩埋。另外,病號的數量還在增加,第一批出現症狀的官兵的病情正在繼續惡化之中,軍醫也拿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來。”


    朱祁鈺點了點頭,神色顯得有點沮喪。其實用病毒與細菌來對付敵人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人在戰爭中,將腐爛的屍體拋入敵人堅守的城內,用瘟疫來擊敗守軍,而這就是最傳統的生化戰。而這次,阿拉伯人隻用了最簡單的辦法,就給明軍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顯然,明軍就要失敗了。


    “軍醫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我們所帶的藥物根本就沒有多少效果,而且……”


    “陛下……”正在梁嶽也感到極度沮喪的時候,一名侍衛團軍官衝了進來,“有一名病號突然好了,軍醫正在詢問,陛下要過去看看嗎?”


    朱祁鈺一愣,沒有半點猶豫,立即就衝了出去,梁嶽也趕緊跟了出來。等他們趕到那名士兵所在的帳篷外的時候,一名軍醫正在把一碗熬好了的粥給他喝下。


    “陛下……”這名看起來氣色很差的士兵就要站起來行禮。


    “不用麻煩了,坐下吧!”朱祁鈺迅速的走了上去,“你是怎麽突然好起來的?盡量想想,你在腹瀉之後做過什麽,吃過什麽,喝過什麽,必須要想起來,這關係到幾千兄弟的性命,明白嗎?”


    那名士兵有點茫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把開始已經告訴了軍醫的那番話再次複述了一遍,顯然,軍醫也知道從這個病例身上找出辦法來救治其他的病號。不過,結果朱祁鈺卻感到有點失望,這名士兵在嚴重腹瀉之後,幾乎沒有吃東西,隻是喝了一些開水,而且腹瀉的次數很多,幾乎把肚子都拉空了。


    “對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辦法!”朱祁鈺猛然醒悟了過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把那名軍醫叫到了一旁,“你聽到了嗎?他能夠好起來,有兩個原因,一是多次腹瀉,把肚子裏的東西全拉出來,而是喝水,喝很多的水,明白嗎?”


    軍醫皺了下眉毛,沒有反應過來。


    朱祁鈺顯得有點急了,他知道這是個辦法,卻一下無法用語言把他的想法總結出來,當梁嶽走過來的時候,朱祁鈺突然笑了起來。“梁嶽,我們是不是帶了一批巴豆?”


    梁嶽一愣,然後點了點頭。“這是騎兵的必備物資,但是數量並不是很多。”


    “有就好,給每個病號服用一些,讓他們盡量把肚子裏的東西拉出來,然後讓人去燒水,必須要把水燒開才能喝,當然,越多越好,所有病號都要在腹瀉之後大量喝水。”朱祁鈺看了一眼旁邊的軍醫,“多餘的巴豆給戰馬灌下去,讓馬匹也要把肚子裏的東西拉出來,采用一樣的辦法治療。”


    “這有用嗎?”梁嶽很是不解,騎兵部隊準備巴豆,主要是用來對付敵人的戰馬的,而且幾乎用不上,隻是習慣性的帶一些而已。


    軍醫也很是不解,因為在他的理解中,病號正是因為腹瀉導致病情加重的,而現在皇帝提出的治療辦法卻是要讓腹瀉來得更凶猛一點,這不是讓士兵的病情加重嗎?其實,這正是以毒攻毒的辦法,而且通過腹瀉,能夠快速排出消化道內的病菌,雖然這種手段有點極端,在一般體質較弱的人身上,很有可能產生嚴重後果。不過,近衛軍的官兵在體質方麵絕對是沒有問題的,雖然嚴重腹瀉會導致官兵身體暫時虛弱,但是隻要把病菌排出體外,那麽這些病號的身體就能迅速恢複。


    整個營地裏的官兵都忙碌了起來,沒有患病的官兵都在為那些戰友提供幫助,不到一個晚上,明軍就在營地裏挖了上百口井,而這些井裏的水經過了沙土過濾之後,毒性已經減弱了很多,而在完全燒開之後,就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另外,負責收集柴禾的隊伍更是忙了一整個晚上。方圓三十裏範圍之內的所有樹木,灌木,乃至沙漠裏的那些雜草全都被帶了回來。


    結果,朱祁鈺提出的這個辦法還真收到了效果,除了幾個病情極為嚴重的病號之外,大部分的病號在吃下了巴豆,拉了幾次肚子之後,腹痛都開始好轉了。而一些戰馬的情況也開始出現好轉。顯然,那些之前持懷疑態度的軍醫自然也都不再有半點懷疑了。當然,在這些病號的腹痛與腹瀉都止住了之後,為他們準備稀粥就成了另外一件大事,畢竟大病才好的人是不能吃油膩食物的,特別是消化道方麵的疾病,最初都應該隻喝一些極容易消化的稀粥,這樣才能穩定住病情。


    看到官兵的病情逐漸好轉,而很多戰馬也再次站起來的時候,朱祁鈺終於鬆了口氣。他也跟著忙了一個晚上,而且一直在注意著病號的變化,因為他自己都不敢肯定這種辦法是否能夠起到效果。而在天色快要亮的時候,一個新的危險已經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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