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芙蓉以為顧清塵要就此妥協的時候,顧清塵緩緩地給顧老娘磕了一個頭,隨後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地道:“娘,我自認沒有虧欠過家裏的任何人。我不想娘為難,也希望娘不要讓我為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我可以避到鎮上去。可是現在,我娶了親,不希望芙蓉跟我受一樣的委屈。娘,當初姑姑推了您,您失去我那個未見天日的弟弟的時候,您的心裏是不好受的吧。”


    顧老娘的身子晃了一下,臉色頓時慘白了,手指將裙擺攥得緊緊的。她想開口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那件事,她怎麽可能忘,她怎麽能忘得掉。她以為至少會有個公正,可是,第二天,自己的婆婆來看自己的時候隻是說了一句小姑子不懂事,橫豎有了三個孩子了,讓她想開一點。在床上靜養的自己聽著外麵那個罪魁禍首咯咯的笑,心裏的痛,她怎麽可能忘記。她抬起頭來,手緩緩地鬆開了。


    顧清塵仍舊將身子跪得筆直:“娘,從我念書到我娶親,您前後為我操碎了心。可是,我若是連自己的家都不能保全,豈不枉為了娘的兒子。若是娘真的為難,不如,讓兒子單獨分出去過吧。”


    顧老娘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顧清塵,卻不期然看到陽光下,他的眼角處的一點光亮。這些年,她覺得自己虧欠了大兒子大女兒,就連二兒子,自己也是拿出了體己去給他做生意。惟獨這最懂事的小兒子,因為太過懂事,自己總是忽略了他。親事一直拖到他快二十了,才是在黃大娘的提醒下記起了這個小兒子。自己這麽些年,心是偏到了什麽地方。顧老娘抬起手覆住臉,眼淚一串串地落了下來。


    芙蓉靜靜地站在一旁,微微撇開了臉。原來,這才是他一直在鎮上的原因。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親情是與生俱來的,是割舍不掉的。他看重這份親情的同時,這家裏,誰有看重過他,即使,連他最親的父母都不曾,重視過他。還有什麽比這件事情更寒一個做兒子的心的。


    “老三。”靜悄悄的屋裏,驀地響起了顧老爹的聲音。


    芙蓉忙轉過頭去。顧老爹自己掀開了簾子進來,許是下過地回來才洗過腳,他穿著一雙草鞋,小腿和腳下還是濕漉漉的。他將手上的煙杆放在炕桌上,坐下的時候,一條腿自然地盤了上去,半晌才道:“我做主,你娘將鑰匙還給你們,以後,你們三房的事情,其他兄弟姊妹不再插手。若是受了什麽委屈,隻管和我說。你大姐欠你的,你二哥家欠你的,我心裏都有數。我話先放在這裏,定會叫他們還上。分家的事情,我今兒當沒聽見,以後也不要再提起了。”


    顧清塵緩緩站了起來。顧老娘起身去拿了鑰匙遞給了顧清塵。顧清塵低下頭,將鑰匙塞進懷裏,正要出去,顧老爹忽然開口了:“老三,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想再念書,就念。若是想開個藥鋪子手頭緊的,隻管跟爹開口。老三媳婦,老三是個把事藏心裏的人,你是個懂事的。若是有什麽話,別憋在心裏。”


    這是一項重大的表態。芙蓉回過身去,鄭重地應了,上前去打起簾子。顧清塵低著頭怔了片刻,一句話未說就走了。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顧老娘複又坐下,低下頭去不發一語。


    “往常你偏心大的,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看見。這事你別怨老三,也別怨老三媳婦。那是他們家過日子的錢,若真的被婷兒拿走了,那他們一家三口,拿什麽過日子。”顧老爹將煙杆在桌子上磕了好幾下,緩緩開口。


    顧老娘已然抹起了淚:“我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隻是他從來沒說過,我以為,我還以為……”她還以為,她做得很好,不偏不倚,十分公正。想想剛才她為了婷兒讓老三擔待的話,自己都受不住,更何況老三,偏偏還是最應該體恤他的自己開的口。


    顧老爹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婷兒如今鬧得這副模樣,倒有一大多半是自己鬧成的。若是她要和離就和離吧。讓她住在鎮上吧。你要有空就去瞧她。”


    顧老娘猛地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淚:“不讓她回來住嗎?她一個婦道人家,還帶著孩子。”


    “我老了,經不起她鬧騰了。我們家,也不是那等大富大貴的人家可以讓她揮霍的。人心是肉長的,難道老三寒了心還不夠嗎?”顧老爹的話,重重砸在顧老娘的心上。


    顧清塵回到屋裏就沒有開口。芙蓉低聲囑咐了圓圓兩句,讓他別去鬧顧清塵,便自己去收拾屋子了。顧清塵看她動手,也過來幫忙。芙蓉拗不過他,隻得讓他幫著擦櫃子桌子擺放東西。芙蓉自去拆被褥床單。


    她的手一碰到那被子,頓時覺得一股粘粘潮潮的感覺,心裏忍不住地泛起一陣膩味感。幹脆不要了!她用力地扯出棉絮,將那被套直接擲在了地上。那幾件掉在地上的衣裳,芙蓉猶豫了一下,也一並扔了。


    這天的晚飯,顧二嫂在鋪子上看著,並沒有回來吃飯,因此這頓飯異常的清淨。芙蓉下午累狠了,也沒有什麽胃口,隻吃了一點兒稀粥和青菜,便下來了。


    晚間哄好了圓圓,芙蓉看著兀自在床頭靠著看書的顧清塵,忍不住開了口:“你還不睡嗎?”


    “恩,睡了。你先上去,我來吹燈。”顧清塵狀似平常地說著。


    這幾乎也成為了習慣,芙蓉也不和他爭,自己爬上了床去。剛裹好被子,燈就熄了,屋子頓時陷入了黑暗。


    一個溫熱的身子慢慢靠近,從背後擁住了她。他的呼吸噴在她的頰側,清清冷冷的。芙蓉沒有什麽睡意,手慢慢地下滑,觸到腰間他的手的瞬間,迅速移開。黑暗中,沒人看到她臉上的紅暈。她還在猶豫著,那雙有力的手已經將她的手全覆蓋住了,卻不似往常一樣借機揩點油。


    隔了好半晌,他的聲音才傳了過來:“娘子,今兒,讓你受委屈了。”


    芙蓉的心一顫。如果自己沒有跟去,恐怕真的會對這樣的結局感到有點忿忿。她自認沒有當聖母的潛質,但是顧清塵今天連分家的話都說出來了,她知道,這是他的方式。畢竟,這是個孝字壓死人的時代。她的語氣不由軟了下來:“其實,有些事情說開了未必不好。磕磕碰碰才是過日子。”一味地退,能退到哪裏去呢。


    顧清塵低低地用鼻音應了一聲。芙蓉覺得他的手逐漸地收緊,一個溫度明顯高得多的東西在她的耳垂上來回摩挲著。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底,那個燙燙的東西移到她的脖頸之時,她才後知後覺,他是在吻自己。她張口想抗議,卻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嚶嚀。


    “娘子。”隨著他低低的喘息,她的衣衫緩緩鬆開。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前一涼,隨後,一抹熱度就罩上了她胸口的柔軟。


    芙蓉隻覺得似乎有一根泥鰍鑽進了她的腳底,不斷地撓著她,似乎哪裏很癢,又似乎哪裏著了火。黑暗中他們隻能看到對方晶亮的眸子,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曖昧而綿長。


    他的手在山巒起伏間流連了好一陣,隨後慢慢地拔山涉水往下。就在他的手要觸及到那片芳草地的時候,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扣住了他的手腕。她吐氣如蘭,唇間輕輕溢出一句呢喃:“不要。你還沒贏。”


    壓在顧清塵心上的陰雲因為芙蓉這句話頓時就被吹散了。顧清塵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這個女人,竟然在這個時刻說些這麽煞風景的話。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顧清塵埋首在她的脖頸處,低低笑著,肩膀一抽一抽的。


    本來就是嘛!自己隻不過是想言語上安慰他而已,可沒想過用自己來安慰他啊。反正他就是沒贏嘛。芙蓉懊惱地想著,手去推他:“起來啊,你好重。”


    “娘子,你得早點習慣啊。”顧清塵笑著,翻了個身,懷裏的芙蓉翻了個轉兒伏在他身上。他的唇準確地尋找到了她的唇,細密地吻著:“不然,我怕你以後吃不消啊。”


    芙蓉昏昏沉沉之間,仍沒忘記踢他一腳以明智。


    日子平靜了下來,可是這樣的平靜沒持續多久。這天早飯的時候,顧老爹發了話:“要插秧子了,老二媳婦,你吃過飯一起過來幫忙。”


    顧二嫂心不甘情不願,又不敢不從,心裏卻在暗暗抱怨:早知道今天不過來蹭這頓早飯了。她的眼睛在桌子上轉了一圈,突然一亮,笑著用手肘碰了碰芙蓉的胳膊:“三弟妹,你等會兒記得多帶點水啊,對了,還有幹餑餑。中午不一定能不能回來吃飯呢。”


    芙蓉愣了一下。顧老娘倒是已經抬起頭來了,似是思索了片刻,說道:“也是,老三媳婦等會兒跟我們一塊去地裏吧。我等會兒讓黃大娘幫著看一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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