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在說什麽!前兒我跟你說的話都忘了不成!不行,我不同意!”顧老爹臉黑了,將酒杯一放,目光在屋裏人身上掃了一遍,“都坐下吃飯,今兒這事,不許再提!”


    芙蓉將圓圓拉到了懷裏,給他拍了拍胸前衣裳上沾到的灰,直起了身子:“娘,今兒我來晚了,的確是我的不對。這鞋是我孝敬您的,就任由您處理了。”說著,芙蓉將那隻鞋撿了起來,走到了顧老娘的麵前,輕輕放了下去。再然後,芙蓉對著顧老爹行了一禮:“爹,請您成全我們。人心是肉長的,若是傷了,不是抹一點藥,就能痊愈的。”


    顧老爹正要說話,顧清塵站起身來,握住芙蓉的手,對著顧老爹揖了一禮:“爹,兒子鬥膽請您成全我們兩個。”顧清塵說完,也不待顧老爹回答,拉起芙蓉就往家走。他經過顧老娘身邊的時候,輕聲道:“娘,兒子不孝,改日再向您賠罪。”說著,他低下了頭,再不說一句話。


    “老三你站住!今兒個把話說清楚。什麽叫我圖你們的房子,又欠你錢。我欠你什麽了!你今兒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眾人都沉默著的時候,顧大姐突然一擲筷子就站了起來,滿臉憤怒,“從小你就讀書,如今竟連孝順兩個字也忘了怎麽寫了!連爹娘你都敢如此說,今兒我就替爹娘管管你!”


    說著,顧大姐繞過桌子就奔了過來。顧二嫂因為看戲,就站得離他們近了些,來不及躲閃,顧大姐又沒注意到腳下,硬生生地被顧二嫂的腳給絆了一下。隻聽哢嚓一聲,顧大姐摔下去的時候,手上胡亂抓住了一張條凳。她倒下去,凳子也摔了下去,顧二嫂頓時殺豬似的嚎叫了一聲:“我的腳斷了!”


    顧大姐的腳下也扭了一下,整個人趴在了顧二嫂的腰上。顧二嫂一把抓住了顧大姐的頭發:“殺人了。殺人了啊!”


    “你幹什麽抓我頭發。你自己把腳伸出來,怪得了誰!哎喲,我的頭發。”顧大姐也不甘示弱,手就往顧二嫂臉上招呼了。


    顧大姐顧二嫂眼瞧就吵成一團了。天衡被嚇住了,在原地大哭著。顧老娘自然是心疼自己的閨女,上前去掰顧二嫂的手,一邊還數落她。顧二嫂當然不幹了,芙蓉是個懂禮的,她可不是。顧老娘偏心她女兒和大房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欺負到她的頭上,哼,也要看她同不同意。顧二嫂就勢往後一躺,手仍舊抓著顧大嫂的頭發,鼻涕眼淚直往顧老娘身上揩:“我不活了。這家裏不讓人活了啊。母女兩欺負一個,心都偏到山那頭去了。連吃一口都被說啊,幹脆全陪給女兒好了。這家沒辦法待下去了!”顧二嫂的嗓門又大,這一吼,幾乎院子外麵都能聽見了。


    顧清塵腳停了一下。芙蓉回頭瞧了一下,顧老娘慌忙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顧二嫂哪裏肯善罷甘休:“好的從來沒我們的份兒,不是老大就是老幺得了。再過下去,我們二房就要喝西北風了。”


    顧老娘隻覺得自己手上粘糊糊一片,一陣惡心,想把自己摘出來,顧二嫂的力氣又十分大。顧大姐在一旁又罵又哭,顧老娘被吵得腦袋都脹了,抬起頭來:“老二,管管你的婆娘!這樣的婆娘,休了了事!”


    “我跟你拚了!你要休了我!我要讓全村人評評理!看到底是誰不對!”顧二嫂說著,就一把將顧大姐往後一推,一翻身起來,將顧老娘的胳膊拽住,就往屋外走去。


    芙蓉眼睛都瞪大了:這力氣,顧二嫂真不是蓋的。她竟然有點佩服這顧二嫂了。


    顧老娘哪裏會同意,一隻手抓住門框,尖叫起來:“顧老二,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把你的婆娘拖走。不要了,一個都不要了,全部給我休了!”


    顧老二懶洋洋地自顧自吃著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娘,婆娘是當初你讓我娶的,說是千好萬好的,又說我們家欠了他們的恩情。如今我可不做休妻這事兒,沒得叫人戳脊梁骨兒,說我們顧家是望恩負義的。”說著,他一仰脖子,又一杯酒下了肚。


    滿屋子的鬼哭狼嚎。顧清塵眉頭一皺,握緊了芙蓉的手,腳剛跨出門去,就聽得顧老爹一聲斷喝:“鬧夠了沒有!二媳婦你站住,有話好好說,要什麽商量就是了,這麽鬧像什麽樣子!”


    顧二嫂頓時就停下來了,變臉那叫一個快,瞬間平靜了下來,若無其事地用手帕子抹了抹自己的臉:“我也沒別的要求,就跟三弟一樣,把我們分出去單過就好了。”


    “來一個醋溜魚片,一個清炒絲瓜,一個肉沫茄子,再來個雞蛋羹。”顧清塵坐下來後,就對著小二說道。


    小二連忙笑道:“好叻。我們這裏有新鮮的冬瓜排骨湯,不知道客官要不要嚐嚐。”


    芙蓉攔了顧清塵的話:“不要了。加一個南瓜綠豆湯。南瓜和綠豆燉爛一點,有小孩子。”


    小二記下,走了。芙蓉回身去給圓圓穿上了類似現在小孩子穿的罩衣一樣的小衫。圓圓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娘,吃飯飯了嗎?”


    “恩。圓圓把嘴張開,娘看看圓圓的牙。”芙蓉很關心這個孩子的生長發育。


    圓圓聽話地張開嘴。原本還稀疏的牙齒逐漸地長密集了些,裏麵的大牙也開始往外麵冒了,牙床上有點白。因為天天堅持清潔牙齒,所以牙都是白的。芙蓉讓他閉了嘴,笑著道:“圓圓乖的,等會兒娘給你買飴糖吃。”


    顧清塵一直沒有說話,側過頭去看街上走來走去的人。此刻已經過了午時了。剛才在家裏那一頓吵嚷,顧清塵拉著芙蓉就出了門,攔了一輛馬車直奔城裏而來。幸而身上揣了些錢。芙蓉看著顧清塵的側臉,心裏一陣感慨,卻沒有說什麽。顧清塵不是個喜歡把自己的心裏話說給別人聽的人。雖然不知道到底他已經經曆過何事,隻是那傷口,估計現在還沒愈合吧。


    吃過午飯,他們兩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就到一家相熟的酒樓住了下來。芙蓉給圓圓洗了澡,穿上了新的裏衫。圓圓從沒有在鎮上過夜,很新奇,鬧了大半夜,這才睡著。芙蓉將圓圓放在裏側,回頭,顧清塵坐在窗前,正在自斟自飲。


    以前從未看過顧清塵一個人喝酒。芙蓉在桌子的對麵坐了下來,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小口,頓時一股辣味從喉嚨直衝向腦門。芙蓉忙喝了一口茶壓下去,皺著眉道:“這酒可真難喝。你沒在醫館學了嗎?”


    “在成親前我就回來了。”顧清塵說著,又飲了一小口,“你說的沒錯,那家醫館的確是黑醫館。我親眼,見到一個婦人在醫館門口倒了下來,孩子都快生了。但是她身上沒錢,那大夫,隻叫了兩個人把那婦人抬到一邊去。後頭,聽說,一屍兩命。本以為隻有朝廷是個大染缸,卻原來,大夫也是自私的人。”


    芙蓉察覺到他握杯子的手漸漸收緊,伸手過去,握住了他擱在桌子上麵的另一隻手,輕聲地道:“人性本善,這樣的地方,你離開了也好。”


    顧清塵回過頭來,看著芙蓉,顴骨上略微有些不正常的紅。他放下了酒杯,看著月亮:“今兒我提出分家了,媳婦兒,你不會怪我吧。”


    芙蓉緩緩地搖搖頭:“家和才能萬事興。你要知道,我倒是不打緊,若是一大家子人一道吃,我一直擔心圓圓吃不好。”


    顧清塵低下頭:“對,分開也好。大概回去就能分了。”說著,他倏地握緊了芙蓉的手:“媳婦你放心,該爭的我一點兒不會讓。我是真看透了,真看透這個家到底是什麽樣的了。”顧清塵說著,鬆開了芙蓉的手,雙手抱著頭,低了下去,雙膝緩緩收起並攏蜷在一起。


    芙蓉聽人說過,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做出自己在胎裏常做的動作。今兒的他,是真的傷心了吧。芙蓉站起身,走到他的麵前,半蹲下身子,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他肩上掉落的頭發。


    顧清塵卻突然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裏,嗡聲嗡氣地道:“媳婦。”


    芙蓉被他這一抱著實唬了一跳,腰背上傳來的力度,讓她心裏一顫,身子放鬆下來,一隻手撫上了他的鬢角:“恩,我在。”


    顧清塵的頭本來是埋在她的肩上的,聽了她的回答,心裏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呢喃著越靠她越近,嘴裏絮絮念著:“媳婦。”


    芙蓉任由他抱著自己,沉默著。他的呼吸混合著剛才那酒的香氣遊移在她的脖頸處,讓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顧清塵細細地從她脖頸吻上了她的丹唇。芙蓉被動地微啟口,他的氣息他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他的手緩緩收緊,隻覺得眼前的人兒的那股子香甜讓他欲罷不能,想一直一直沉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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