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上午九點多的時候,蘇大娘領著小磊到蘇曉小家串門。蘇曉小家如今每天是不缺人來,挺‘熱鬧’的,不過別人過來也頂多就是待的時候會寒暄個幾句,哪還真有待的久的。她家現在白天好久都沒熟人過來串門了。


    在每日四十度左右上下起伏的高溫的環境下,就算大家不像一開始那樣感覺每天都在度日如年,過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熬’一點點撐下去的,但是即使現在過去了一段時間,大家狀態依舊不是多好。在這樣的氣溫下仍是熱的每天提不起來精神。除了辦正事,真沒說有誰會閑著出門或者串門的。躲在家避暑都來不及呢,還瞎逛遊亂竄啥。


    就說蘇大伯他們一大家子,蘇曉小也好幾天沒見到人了,天太熱誰都懶得動。


    有小磊在,蘇曉小想了想自己存的東西,盡可能找出一些小孩子可能會喜歡的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拿給他,在這方麵她還真沒什麽準備。這孩現在比剛來時瘦了也黑了不少,之前聽蘇大娘說她家現在每次一到吃飯的點就是全家人頭疼的時候,主要還是讓小磊折騰的。這小孩以前挑食就很嚴重,如今再加上天氣炎熱胃口不好,喂他吃飯可不就成了難事。哪回吃的時候都得哭鬧個一陣子,這可把蘇大娘愁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好了。


    家裏已經把最好的條件提供給他了,就說小風扇吧,雖然作用不明顯,但是就這待遇也是村裏其他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就為了小磊吃飯這件事,蘇大娘還特意去了家旁邊有孩子的其中幾戶人家,看看別人家怎麽處理這事的。結果她發現甭管小孩子平時挑不挑食懂不懂事,現在全都是個‘吃飯難’的情況。轉了一圈蘇大娘驚訝的發現她家因為有小風扇的原因,情況好像還要好上一點兒??蘇大娘把這件事和蘇曉小一家說的時候,語氣中即有感歎又有慶幸。


    她們之所以這麽幸運,可全是蘇曉小的功勞。


    麵對家裏其他人的讚許,蘇曉小可是毫不客氣的全收下了!好話誰都喜歡聽,本來就是事實,她就不謙虛的推辭了吧。


    這次蘇大娘過來,蘇曉小原先以為是她在家憋得無聊了,特意過來說說話呢,誰知道蘇大娘說了幾句話後,蘇曉小才知道事情好像不全是她想的這個樣。


    原來現在蘇大伯家這會兒就剩下蘇大娘和小磊兩個人在家了,其他人全都去了縣城。


    什麽?去了縣城?!


    蘇曉小瞬間不淡定起來,想一想現在村裏都多久沒來外人了,村民們也好久沒去外麵了,大家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村外究竟什麽情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腦洞開得太大,蘇曉小總感覺她大伯家出門讓她有了一種‘出頭鳥’的既視感。


    “去那兒幹嘛?”她實在是不解,家裏什麽都不缺,有什麽需要特意出門的?


    “這不三號了嗎,磊磊學校都開學兩天了,文靜就想著去縣城看看。要是那兒情況不太好,他們就打算在家長住一段時間,這次去順便也把家裏衣食之類的東西帶過來。”


    孫文靜之前看情況不太妙是打算回老家住一陣子,隻是她從來就沒想過過了這麽久風頭根本就沒平靜下來這個可能。


    “以前條件好的時候,高溫天氣下,學校怕學生中暑還放假呢,現在更不可能開學了。”


    其實蘇曉小早就想過蘇木一家之前來的時候應該沒帶多少東西,不是她不想提醒他們,隻不過她一個外人叨逼叨的管別人的家事明顯不合適。要是蘇木家家裏的事情是她哥做主的話,她怎麽著也會說上幾句,但是很顯然事實並不是這樣。


    “這件事你大伯他們也商量過。他們覺得還是去學校看看有沒有什麽消息的好,不然總覺得安心不了,就怕在家待著不了解外麵的情況,一不注意就把小磊的學業給耽擱了。”


    蘇曉小:“……”


    也就家裏有學生上小初高的家長還在關心這種事,像她這樣不需要麵對升學壓力的,根本就沒想過這些。那天她媽還說,等她開學了暫時不讓她回學校呢,離家那麽遠蘇媽實在是放心不了。


    看蘇大娘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蘇大伯他們的模樣,蘇曉小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是想多了,她不應該拿以後經曆的事來看看待現在,把如今的情況想的像以後一樣那麽糟糕。之前是聽說縣城有點亂了,但是仔細想一想,那兒也不至於一下子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們縣裏的人大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隻不過才過了短短數十日應該還不至於被生活逼破到立即棄良從惡的境地!!再說了,就算她大伯那一行人不太走運真碰到了幾個挑事的小貓小狗,他們好幾個人呢,應該也不會吃太大的虧。


    果然事實證明她蘇曉小之前就是純粹自己給自己找事情瞎操心。


    蘇大伯他們下午稍晚點的時候全都平平安安的回來了,一路上順風順水的,什麽不好的事情都沒遇到。


    “媽,中午沒吃飯,我快餓死了,你看看能鼓搗點啥讓我們先湊合會兒。”見到蘇大娘後,蘇森第一句話就是開口要吃的。城裏沒水又沒電,要不是怕大晌午的開車可能會爆胎,他們早就不想在那兒待著了。


    “怎麽回事,飯都沒吃?”大兒子家之前存的米麵並沒帶過來,家裏應該不缺糧食啊。


    孫文靜給她解釋,“燃氣灶打不開火,做不了飯了。聽我家對門的鄰居說,現在不光燃氣灶用不了,縣城裏的水也停好久了。”其實家裏還有不少的小零食,這些都是之前專門給小磊存的,隻是他們沒敢吃,怕渴了找不到水喝。


    蘇大娘這下可是好奇了,做不了飯也就罷了,沒水的話那可怎麽過日子。


    “有不少人之前存了一些水,才勉強撐過去這些天。聽說那些沒存水或者存水少的家庭,家裏斷水後,水源是他們開車跑了遠路到能打水的村戶那兒弄來的。”


    “是啊,媽。你不知道城裏缺水有多嚴重,加上天氣又熱,我嫂子她鄰居身上那個味,能熏死個人。”蘇森說著,想起那股味道,那油膩膩黏在一塊的頭發,差點又受不了了。這形象比他自己一個人窩在房間好幾天的邋遢樣還要糟糕……


    “城裏死了許多人,大多都是熱死的,據說人數不止上千個,那的情況可比咱們村裏嚴重的多。其實讓我說要不是城裏缺水,那兒根本死不了這麽多人。水多好啊,多喝水多洗澡既防中暑又防細菌,作用大著呢。還是咱們村裏好哇!!你說是吧,媽?哎,媽?…媽?你怎麽了?”剛才他媽不是還很感興趣嗎,怎麽突然一下子就魂不守舍了?


    蘇大娘氣罵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都不知道擔心你哥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熱著,渴著,或者是…”不好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深想。


    蘇林一天不回家,她的一顆心一天就平靜不了。之前沒表現出來也隻是因為她在壓抑而已,不想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到。隻是這次聽到縣裏死了那麽多人後,她實在沒法欺騙自己,說兒子現在過的好好的,餓不著可不著,生不了病受不了罪!如今她哪能不擔心哪,小地方都如此,更何況大地方,情況一定更慘。


    “媽,你別自己嚇唬自己,我哥他一定會平安沒事的。沒準現在他正在回來的路上呢,你就安心在家等著他,別瞎想。”他哪是不擔心蘇林,家裏誰都擔心,還不是他爸說都著急起來他媽更沒了心神,他才沒敢在他媽麵前把情緒表露出來。


    “你也覺得你哥現在正回來著呢?”


    “絕對在來的路上呢,也許馬上就要到家了。”蘇森哪還敢說不是,先把他媽安撫下去再說別的。


    孫文靜:“媽,您別太多想,隔壁市離咱這兒沒幾個小時,不會出問題的。”


    “你也說了花不了多少時間,可是他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


    蘇大伯也勸她:“現在能和以前一樣嗎,大中午的根本開不了車,其他時候也不方便長時間駕駛,這麽一來可不就把時間浪費了去。另外你得讓兒子休息休息吧,總不能為了趕路就把身體弄病了。”


    “可是要是他根本就沒回來...”


    蘇大伯打斷她的話,“沒回來咱們大家就去找他,這下安心了吧。”


    蘇木蘇森也都同意蘇大伯說的,隻有孫文靜聽了這話眼裏卻是閃過一絲異色。


    被人開導了那麽久,蘇大娘總算平靜了一些。


    “東西都收拾來了嗎?”蘇大娘問道。


    蘇木回她:“就買的米麵沒拿來,衣服之類的其他東西按之前商量過的那些都帶來了。”之後蘇木又給蘇大娘解釋原因。今天他們剛到家後沒幾分鍾,就有好幾家鄰居過來了。他們都是過來打聽消息的,主要是問問他家最近過得怎麽樣,村裏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菜吃,缺不缺食物...這類消息。


    能說的蘇木他們也沒瞞著別人,許是懷著投桃報李的心態,那些人也把最近城裏發生的事說了一些給他們聽。他們說城裏現在有幾個小團夥匯聚在一起在幹攔路搶劫勾當,這些人碰到單獨出行的人是見一個搶一個。因為人數挺多的,每一隊大概有十五六個人,所以每次這些人作案都很成功。


    蘇木他們來的時候沒碰到也算幸運,不過回去的時候就沒那麽湊巧了。好在那些人隻搶吃喝之類的東西,這些他們都沒帶,那些人就沒多為難他們。


    沒拿吃食回去這真的要多謝蘇大伯的堅持。


    本來蘇木還僥幸的想著既然來的時候他們能夠順順擔當的,回去的時候應該也不至於那麽倒黴,於是他就打算把糧食都帶回家。他們一大家子在老家白吃白喝的,他這心裏確實是過意不去。不過蘇大伯怎麽都不同意蘇木的想法,他說東西放在家裏怎麽都壞不了,而他們帶走的話萬一路上真碰到了那些人,可就要把這些東西白白送給別人了。


    還真是多虧了蘇大伯的謹慎,不然他們一行人遇到搶劫的可能真的就要被氣死了。


    ,


    ***


    這天蘇曉小難得的起了個大早,連太陽都還沒升起來呢。雖說現在沒法上網,晚上睡的要比以前早點,但也沒早多少。沒電視、電腦可看,大家不是還可以聊天的嗎?!就拿她家來說,最早也不過九點半才上床休息。


    蘇曉小自己又是個多眠的人,加上天氣熱她睡得不安穩,這下每天睡的時間更長了。今天難得起了個大大早,她自己都有些震驚呢。


    看時間才四點二十。家裏也就蘇媽剛醒。


    “太陽還真是打西邊出來了,頭一次見我閨女起得這麽早。”


    “有道是士別一日當刮目想看,咱們一晚上沒見,可不就是這樣!實踐出真理,媽,這下你信了吧!”


    “就你會貧嘴!”蘇媽笑道。


    “現在正好不熱,媽,我到外麵轉一轉。”好久沒好好溜達溜達了,趁現在溫度也就三十度出頭的樣,她先出去換換空氣。


    蘇媽有些不放心:“這個點外麵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你自己出去能安全嗎?”


    “我就在前邊那條街走一會,離家不遠,您有啥擔心的。”自從前天蘇大伯他們那個事讓她想開後,她更是沒什麽顧慮了。


    “那行吧,你早去早回,別待太久。”


    蘇曉小沿著前街走了一段路,看著路兩旁地裏種的玉米、大豆、地瓜葉子不僅枯黃還打著卷,蔫的不行的樣全然沒有多少生機,她不僅暗想怪不得她爸之前念叨著今年地裏的紅薯要早收了,這情況看樣子的確不像是能撐到十月份的。


    蘇曉小在一個小橋邊停下,待了一會,呼吸了下新鮮空氣,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不少。


    過後她看了眼手表,出來有半個小時多了,要是再不回家,她媽怕是要擔心了。


    往回走了幾米遠,蘇曉小突然聽到後麵有汽車車輪行駛的聲音傳來,她趕緊奇怪的回頭看了一眼。


    車牌號不是本省的。


    還沒等她再有別的想法,車子就已經來到了她身邊停下。


    通過降下的車窗看到裏麵駕駛人的容貌,蘇曉小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圈來。一個皮膚有些黑的女生,估計是被曬成這樣的。看上去有些眼熟,是村裏的人,但是她真的是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了。


    過了幾十年她還能對人有個印象就已經不錯了......


    夏文雙急切問道:“曉小,我爸媽還有哥哥都還好嗎?他們沒出事吧?”


    “你是?”蘇曉小內心尷尬,既然她還有印象,就說明以前她們應該還算熟識,這關係叫不出來名字也是夠了。隻是她回來的這兩年還真沒見過這人...


    “我是文雙啊!”夏文雙給她解釋,她倒是沒感覺有什麽奇怪的,現在她這張曬黑了八個度的臉她自己看了都不敢認,更別說別人了。


    文雙…夏文雙,蘇曉小默念了一下,想起來人是誰後立馬驚喜道:“文雙,你總算回來了。之前你家裏的人都要擔心死了。”夏文雙在外上大學,從斷電後她家人和她就斷了聯係。


    之前文雙媽來她家拿藥的時候,說起這事來就一直不停的在掉淚。


    “你臉怎麽回事,你受傷了?”蘇曉小驚呼出聲。


    剛才夏文雙側著臉和她說話她還沒發現什麽,現在一扭頭,蘇曉小就看到夏文雙的右半張臉不僅腫得老高,還有好幾片都磨破了皮泛著血絲。


    想著曾經她和蘇奇回家之路的艱難,蘇曉小知道夏文雙一定也是經曆了殘酷的遭遇才終於回來了。


    “這事以後再提,”顧不上別的,夏文雙依舊著急的詢問剛才的問題,“我家人都還好吧?”


    蘇曉小:“......”


    夏文雙其實就是夏文成的妹妹。蘇曉小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她爸已去的事實。


    夏文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家裏出事了,焦急問道:“他們怎麽了?”


    “是你爸。溫度太高,前幾天你爸嚴重中暑,你哥趕緊帶他去了縣醫院看病。誰知道縣裏的醫院早就沒人了,你爸沒熬過去,就那麽去了。”


    “嗚嗚……”夏文雙捂著嘴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文雙,你還有我。”一個聲音有點沙啞的男聲出口安慰道。


    蘇曉小有些吃驚,副駕駛沒人,她就沒往後麵看,一直以為車裏就夏文雙一個人呢,沒想到還有別人。


    也是,一個女生想獨自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理說應該有小夥伴的。


    過了好一會夏文雙心情才平靜下來,隻不過眼眶仍是泛著淚:“曉小,村裏的門診部還開著嗎?我朋友受傷了,我想帶他們去看看。”


    蘇曉小搖頭:“都關門好多天了。”


    剛說完一句,就被一臉著急的夏文雙打斷了:“那可怎麽辦,他們發燒好幾天了。”


    “我剛才還沒說完,你先別急。我哥也在家,要是你擔心你的朋友,可以現在就去找他,我呢就去你家把你哥和夏嬸嬸也喊過去,這樣可以嗎?”


    “謝謝你,曉小。”夏文雙真誠的道謝。


    “不用和我客氣,你先開車過去吧。”夏文雙的心情她理解,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還是抓緊時間給他們治病治傷的好。不知道他們撐多久了,大熱天遭這罪也是夠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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