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的禪讓典禮已經到了尾聲,太上皇燕正道也離開了慶典現場。


    新皇燕十六端坐皇位上,聽著傳命太監大聲宣旨。新皇登基,往往都有天下大赦,封賞權貴之類的活動,這是正常操作。而且很多旨意還是太上皇在位的時候擬定的,這個流程十分重要。


    當然,對於燕十六來說,這樣的流程就有些百無聊賴了,畢竟燕正道是他,燕十六也是他,這個儀式也就是走個程序。


    耐著性子,燕十六聽完了所有旨意,他便給伺候一旁的掌印太監打了個眼色。


    “傳南梁俘虜,史官蘇文~~”


    掌印太監用著悠長的嗓音,發布了燕十六的旨意。


    “哐當,哐當……”


    蘇文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步向前。


    鐐銬“禁錮”所擁有的壓製力量,讓蘇文感覺手腳都固定在一座大山上,他艱難地拖拽著這座大山,走向了高台。


    分立兩邊的燕國文武大臣們,興趣盎然地打量著蘇文。


    蘇文從兩者身上,也發現了不少有趣的現象。


    文臣看他的表情,大多複雜。


    有對他恨之入骨的,眼睛如刀鋒地死死盯著他,似乎有對他動手的衝動。


    也有搖頭歎息,甚至的憐憫的,甚至還有人對他拱手行禮。


    這兩者,蘇文還是能分辨,前者應該是呂諶的好友,這些文臣認為,是蘇文害死了呂諶。至於後者,應該是對他的詩文頗有興趣,看到他淪為階下囚,如此狼狽,有些痛心。


    至於武將這一邊,蘇文收獲的情緒很一致。


    都是怒目注視他的人居多,還有人朝他吐口水。


    蘇文也覺得可以理解。


    博浪城橋頭一戰,燕國折損的超凡者和精銳戰士不計其數,甚至連親王燕鴻基都喪命蘇文手中,死去之人,大多跟這些武將重臣有不少關係,他們對蘇懷有敵意,那是理所當然。


    “跪下!”


    前方的太監對著蘇文居高臨下。


    “嗬。”


    蘇文隻是淡淡一笑:“士可殺不可辱,燕皇,你把我擒來燕國,就隻是想在這裏,將我折辱一番,好讓天下人知道,燕國皇室是如何對待史家超凡者,梁國史官的?”


    “汝殺我燕國親王,又殺死無數甲士,吾皇尚未將你千刀萬剮,已是開恩!你若識趣,幡然悔悟,以汝那可憐的文氣,為我燕國歌功頌德,尚能保存性命,且不失富貴,倘若冥頑不靈,休怪本王將汝狗頭斬下,以汝為開端,斷南梁之史!”


    說話的燕國一位郡王,豐郡王。跟太上皇燕正道同輩分,隻是血緣上卻是差了一些,隻是燕正道的堂兄弟。


    “燕皇。”


    蘇文卻是懶得搭理這家夥毫無營養的遊說和威脅,隻是淡淡說道:“你是聰明人,很清楚我是不會投降的,就不要枉費心思說這些話,想幹什麽,直接來吧。”


    “蘇太史。”


    龍椅上的燕十六開口了:“咱們在旗亭畫壁宴會上有過一麵之緣,你應知道,朕對你印象很好,也很喜歡你的詩文。”


    蘇文微微點頭,心裏卻有些詫異。


    他可沒想到,燕正道奪舍了燕十六之後,竟然還保留了這部分記憶。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燕正道謀劃已久,很可能在極早的時候,燕正道便將一縷神魂留在了燕十六身上,燕十六所見所聞,也就是燕正道所見所聞了。


    “隻是當時不知陛下也在……在當時,我也不知殿下看似豪邁,卻不知暗地裏心思細膩,有諸多謀劃。”


    蘇文這一番話說得似乎有些矛盾,隻是聽在燕十六耳中,卻讓他眉頭微蹙了一下。


    “陛下”,“殿下”這兩詞,蘇文自然不是口誤。而是蘇文想通過這樣的表達,向他傳遞一個信息。


    蘇文知道眼前的燕十六就是燕正道。


    但他並不慌。


    畢竟,一個南梁來的階下之囚,說什麽話都不會有人相信。


    就算信……這滿朝文武,又會有誰去找證據證明,證明了又能怎麽樣?


    這天下,本就是他燕正道的。


    “報!陛下,前方捷報!”


    很快,一隊斥候模樣的將士,風塵仆仆地飛奔而來,將前方戰報帶了回來。


    “傳!”


    高台之上的燕皇,微微點頭。


    蘇文看到這一幕,心裏也是冷笑。


    這自然是安排妥當的戲碼,作為新皇登基的祥瑞而已。


    不過蘇文也清楚,這種戰報,應該不會作假。


    畢竟這種場合,是要被寫進曆史的。弄虛作假,最後隻能被後世之人所嘲笑。


    蘇文也打起了精神,準備了解雙方戰爭已經成了什麽狀態。


    “蕭山關喜報!林承祖將軍大破梁軍,已攻破蕭山關,斬首二十五萬!”


    “捷報!五姓七家已在大梁朝起事,配合我軍挺進大梁城!”


    “捷報,周虎大帥於博浪城重創瞿曇摩,大軍即將攻破梁軍防線!”


    “……”


    蘇文皺起了眉頭。


    他聽得出來,這些所謂的捷報裏,很多是摻和了水分。


    比如周虎重創瞿曇摩……周虎連他都打不過,更不用說瞿曇摩了。有瞿曇摩這位史家大能鎮守博浪城,防線可能還會有風險,但想攻破防線,周虎……沒這個能力。


    可蕭山關……


    燕國人說在這裏斬首二十五萬……


    這樣的數字報上去,是要按人頭算軍功的。


    哪怕有水分誇大,起碼也有半數以上的人頭,才能經得起檢驗。


    然而蕭山關守軍都沒十五萬,這二十五萬的人頭……


    “這已經不是殺俘,而是連百姓都殺光了吧……”


    蘇文感覺很心痛。


    “林承祖是吧……”


    蘇文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哈哈哈……蘇文,你也聽到了。”


    燕皇在高台龍椅上發出快意的笑聲。


    “南梁滅亡在即,你若是識時務,順應曆史潮流,我大燕自會奉你為上賓,倘若執迷不悟,今日便斬了你……”


    “轟隆……”


    就在這時候,整座皇城都發出輕微的顫動,城外有烽火狼煙,嫋嫋升起。


    “發生了什麽事?”


    燕皇臉色不悅,尤其抬頭看到遠處的狼煙,怒聲說道:“怎麽會有狼煙?難不成梁軍打到都城了不成!”


    就在剛剛,前線的戰報才剛剛抵達,而身為大燕國的皇帝,他更是能夠通過文印等一係列的超凡物品,時刻掌握著與大梁國交戰時的前線戰況。


    截至一個時辰之前,前線依舊是燕軍保持著絕對的優勢,甚至攻破了蕭山關的林承祖,更是勇猛地對雍州城發起了進攻,準備給新皇獻一個大禮。


    “梁軍,有一股梁軍,裹挾了無數百姓,朝都城衝擊過來了!”


    很快有人將情況匯報上來。


    “什麽?!”


    一聽到這個消息,燕十六勃然大怒。


    這裏可不是梁國,這裏是燕國都城,這裏距離最近的邊境都有將近千裏!而且還是靠近柔然人的邊境。


    柔然人也不可能會借道給梁國人啊!


    “轟!”


    而這時,皇城裏又發生了一聲爆炸聲。


    都城的天空,忽然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又是怎麽回事?”


    燕十六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掌令和掌印太監。


    “陛下,好像是靈獄那邊有動靜。”


    大掌令應了一聲,隨後從腰間拿出了一麵古樸的銅鏡。


    他拔下一根頭發,放在銅鏡之上,頭發瞬間燃燒起來,發出焦臭的味道。


    可很快,銅鏡出現了一些模糊的畫麵。


    “有人在城裏製造事端……嗯,是個墨家……不,還有計然家!高手不少!禁忌物也不少,扭曲了真相之鏡的畫麵。”


    大掌令隨即往鏡麵上滴了一滴血,開始在上麵點點畫畫。


    “許玲瓏……桃夭!一個是計然家巨頭,一個是墨家賒刀人!”


    大掌令深深呼出一口氣,氣息裏帶著一團殷紅的血氣。


    “臣這就去把他們殺了。”


    大掌令對著燕皇深深躬身行禮。


    他是今日皇都安全的主要負責人,梁軍怎麽來到都城,不歸他管,可都城裏有來自梁國力量搞事情,這就是他的職責了。


    “朕要活的。”燕皇冷冷一笑,隨即俯瞰蘇文,說道:“蘇太史,你的兩位紅顏知己來救你了。”


    燕皇本體還是燕十六的時候,的確欣賞蘇文的文采,對蘇文的生活也有所了解。


    比如被許半城搶親這類的小八卦,他都是耳熟能詳。至於桃夭,就更不必說了。


    雖然世人不知蘇文與桃夭的真實關係,可衝著蘇文那一部《桃花集》,就很難不讓人聯想翩翩。


    “紅顏知己?”


    蘇文先是一愣。他著實納悶一下,講真,來到這世界那麽久,他都是處於顛沛流離的狀態,認識的女性都不多,能說得上是紅顏知己的……難道是桃夭?


    蘇文也不大確定。


    “蘇太史,你那退婚的妻子,還有姓桃的女子,正在皇城裏呢,她們目的似乎是這裏,不過……”


    南石這時來到了蘇文身前,歎息一聲:“不過燕國立國千年,她們怎麽可能闖入得了此地……你還是為她們著想一下,看如何救她們性命吧。”


    “城外的梁軍又是何人?”


    蘇文搖頭歎息。


    “柳三刀……一個瘋子。”


    提及柳三刀,南石臉上便有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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