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尤唱後廷花。”這句話用來形容現在的南京是再恰當不過的了。看著身邊嘩嘩流淌著的秦淮河水沈廷揚的心情異常的沉重。出生在崇明島的沈廷揚從小就在海邊長大。對於大海他有著深深的眷戀。也就是因為這種感情。在明崇禎十二年,崇禎帝下詔議恢複海運事時。他毫不猶豫的詔上疏,建議從太倉瀏河出海直抵天津。為此他進呈海運書和海程圖,並自備船隻,親自試這條海運線路。結果大獲成功。沈廷揚也被升任為受戶部員外郎職。十五年,清軍入侵,錦州告急,他又被加以郎中官職,至山東登萊,籌劃海運糧餉,接濟錦州明軍。為此崇禎帝誇獎說:“居官盡如沈廷揚,天下何難治!”眼看著海運越來越受到重視。自己的“藍色的夢”就要實現了。可誰知轉眼間先帝爺就這麽去了。恢複海運的事情也就此擱淺了。


    五月初沈廷揚隨著南逃的官員來到了南京。皇上下詔令他以原官督餉江北軍,編練部下熟悉水道的水手。這讓沈廷揚又看見了希望。可是事實卻遠沒這麽簡單。現在南京內閣的黨爭遠比北京來得厲害。上麵忙著爭權奪利。就連史督師都很難討到糧餉。更何況是自己這些原本就不被重視的水軍呢。再說成立水軍的花費遠大於陸上練團的花費。自己的折子當然是石沉大海了。想到這裏沈廷揚不禁黯然神傷歎起氣來。


    “季明(沈廷揚的字)如此歎息所為何事啊?”


    沈廷揚一回頭卻見史可法正笑嗬嗬的站在門口。他連忙行禮到:“見過史督師。”對於史可法沈廷揚可是十分崇敬的。一方麵當年就是史可法保薦自己為光祿寺少卿,後又升太仆寺正卿兼戶部事的。另一方麵在他看來目前的南京內閣也隻有史可法是在積極備戰的。


    史可法揮揮手示意沈廷揚不必多禮。雖然同沈廷揚一樣史可法也在為糧餉的事情頭痛不已。但他卻從不會在下屬麵前表現出來。這次來找沈廷揚為的就是浙直水師。江淮一線的防禦措施水師是重中之重。但是由於多年的海禁現在的浙直水師已經是名存實亡了。在史可法的影象中沈廷揚在這方麵是很有研究的。於是他問道:“季明可是在為水師犯愁啊?”


    “咳,不瞞大人說。下官正是為此事頭痛不已。浙直水師名存實亡。艦船大多年久失修。而水師眾官兵也是久未征戰。缺乏訓練。要想重建浙直水師。目前首要任務是建造新的艦船。就算不造船也應該從民間征調船隻。艦船上都要配置火炮。除此之外要征集大量的船夫水手。水手不象鄉勇,不是給把刀槍就能上戰場的。若能招安水賊、海賊那是最好。可這一切都是要錢的啊。還有糧餉。沒有這些一切都是白搭。”沈廷揚滔滔不絕的向史可法吐著自己的苦水。


    聽了沈廷揚說了這麽一大堆史可法也是無可奈何。錢、糧這兩樣打仗最重要的東西。身為南京軍事最高長官的他一樣都沒有。當聽到沈廷揚說要每艘船上都配有大炮。史可法更是隻有在心裏苦笑的份。大炮?自己哪來那麽多大炮啊。就算是有大炮史可法也運到前線守城去了。不過無論怎樣都要安撫一下眼前的沈廷揚:“福建和廣東的水師很快就會趕來。到時候水師方麵壓力會輕些。季明啊,現在國家正值危難之季。我等應共赴國難以報聖恩。”


    “是,是。史督師教訓的是。”被史可法這麽一說沈廷揚也覺得自己這麽斤斤計較太不該了。


    就在此時外麵響起敲門聲,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儒生走了進來抄著略帶廣東口音的官話對著沈廷揚施禮道:“學生楊紹清見過兩位大人。沈大人,這是前天測得的海運線路圖請大人過目。”說完楊紹清將一份地圖遞給了沈廷揚。


    “季明,這位是?”


    “啊,忘了介紹了。史督師,這位是廣東派來協助本官的儒生楊紹清楊公子。你可別看他年輕啊。他在海運方麵的知識就連下官都自歎不如。祖潤,這位是南京兵部尚書史大人。”接過圖紙沈廷揚介紹道。沈廷揚對於這個從廣東來的年輕人十分喜愛。不僅是因為楊紹清有過硬的專業知識。他嚴謹的工作作風更是讓沈廷揚讚歎不已。在他看來楊紹清是個不錯的棟梁可惜現在國家時運不濟。否則的話他定將力保這個年輕人。


    “哦,是嘛。能得到季明的誇獎可不容易啊。”史可法撫須笑道。一邊還仔細的大量著楊紹清。


    “學生,見過史督師。”楊紹清又行了一個禮。對於這個史督師的事跡楊紹清可謂是如雷貫耳了。他的清廉、他的剛正就算是在廣東也是很有名的。特別是孫露還不隻一次的向自己誇讚史可法如何的愛國。今天能親眼看見本人楊紹清當然是有些激動的。


    “恩,楊公子年少有為。假以時日定是國之棟梁啊。不過,剛才本官聽季明說公子是廣東人可有此事啊?”史可法一聽楊紹清是廣東人立即聯想到了今天早朝時的事。關於廣東這些年所發生的怪事他也是略有耳聞的。甚至史可法還看過從廣東傳來的《香江評論》。本來對於這些邊廷所發生的事他並不感興趣。他認為那都是廣東商賈們搞的把戲。唯一讓他感慨頗多的倒是老朋友湯來賀竟然也會跟著這些商賈們參合進去。但是經過今天的早朝讓史可法不得不重視起現在的廣東。他急切的想知道在廣東到底發生了什麽。


    “回大人。學生乃是廣東新安人。”


    “聽說這些年廣東發生了許多變化啊。象是議會什麽的。”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應該可以解開自己的疑惑。


    “回大人,廣東地處偏遠。許多地方都缺少官員。於是當地的士人鄉紳便組織起來成立議會來幫助官府管理鄉裏。大人也看到了這些年各地都有流寇肆虐。惟有嶺南地區安定得很。”楊紹清小心的回答著。


    “原來如此。”史可法點頭道。確實這些年來廣東政道清明,百姓安居也是有目共睹的。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廣東官府還能做到這點實數不易。於是史可法想了一下又問道:“那麽楊公子可曾聽說過廣東都司僉書孫露?”


    一聽史可法提突然到孫露楊紹清吃了一驚。沒想到孫露的名氣那麽大了。當下回答道:“大人所說的可是廣州參將孫露孫將軍?”


    “正是。聽說她還是個女子。”


    “哦,祖潤。你們廣東有個巾幗女將軍嗎?我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沈廷揚聽到倆人提起女將軍不禁也好奇起來。怎麽說女將軍在大明都是鳳毛麟角的。


    “是的大人。這位孫將軍雖然是一屆女流卻有著不輸於男兒的氣概。她不但操練民團抵禦賊寇。還收留難民,興辦義學。廣東的百姓都稱其位孫大善人。”一說起孫露楊紹清不禁越說越興奮起來。


    “看來楊公子對於這個孫將軍很熟悉嘛。”看著楊紹清滔滔不絕的說著孫露史可法和沈廷揚都笑了起來。


    被史可法這麽一說楊紹清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不由的臉也開始發燒起來。不過這時沈廷揚忽然問道:“既然這個女將軍是廣州參軍。那她是否掌管水師呢?”剛才史可法已經說過閩、粵兩地的水師都會來。督餉江北水軍的沈廷揚當然會在乎廣東水師的戰鬥力。


    “回沈大人,廣東的水軍現在叫海軍。確實由孫將軍掌管。”楊紹清糾正道。


    “海軍?” 史可法與沈廷揚異口同聲的問道。


    “是的,那是因為廣東的艦船都是仿造歐洲人,哦,也就是佛郎機人的海船建造的。故稱其為海軍。”楊紹清解釋道。


    “佛郎機人?那麽廣東水師,哦不,海軍是否配置了佛郎機炮了呢?”沈廷揚進一步問道。他知道佛郎機人的軍艦上都是配有大炮的。


    “是的,每艘船上都有。”楊紹清老實的回答道。


    “那有沒有紅衣大炮呢?”一聽說有佛郎機炮史可法立即就想到了這個時代明軍所使用的另一種大炮。要知道當年袁崇煥袁督師就是靠著這種紅衣大炮威鎮遼東的。


    “紅衣大炮?”楊紹清想了一下回答道:“大人,學生並不懂大炮。隻是知道義勇軍的大炮都是在佛郎機人的大炮基礎上加以改進的。學生不知那是否就是紅衣大炮。”


    “哦。”史可法若有所思的點了一下頭。明軍也曾仿造過佛郎機人的大炮可是效果並不好。袁崇煥使用的紅衣大炮還是從佛郎機人那裏買來的。不過有比沒有好。他又問道:“廣東現在這樣的大炮多麽?”


    這下可有些為難楊紹清了。這可是義勇軍的軍事秘密啊。他怎會知道。見楊紹清楞了一下。史可法也覺得自己問得太多了。這麽一個儒生怎麽會知道這些呢。心想相信總該有那麽三、四門吧。到時候讓廣東官府送過來。畢竟這裏比廣東更需要大炮啊。突然史可法想起了什麽不禁問道:“楊公子,你剛才說的義勇軍是怎麽回事啊?”


    “回大人,這義勇軍乃是孫將軍自己操練的民團。”楊紹清回答。不過在心裏卻嘀咕這可不是普通的民團啊。


    “哦,那麽這個孫將軍不但掌管水師還有自己的民團?”聽楊紹清這麽一說史可法不由的皺起了眉頭。看來這個叫孫露的女人還有一支‘私兵’啊。和四川的秦良玉有的一比。不可小窺啊。


    “大人,明查當年廣東也是流賊肆虐。孫將軍就是為了保一方平安才會以商賈的身份訓練民團的。”楊紹清連忙解釋起來。


    “真沒想到,廣東竟會有這麽一個奇女子。”沈廷揚讚歎道。他可不象史可法那樣想那麽多。


    “確實,這個孫將軍很特別。”在楊紹清心目中孫露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此時的史可法卻站起了身來回渡了幾步又道:“楊公子,本官還有一事相問。”


    “大人,請講。學生一定知無不言。”


    “楊公子老實說現在廣東是否真的象報紙上所說的那樣富裕?”


    “回大人,這些年廣東興辦了許多產業。百姓中有不少人從商。從海外賺取了不少財富。”對於廣東的繁榮楊紹清還是很有信心的。


    “這麽說,確實能籌到足夠的糧餉咯。”史可法自言自語起來。


    “大人現在急需糧餉嗎?”楊紹清問道。


    “今天早朝聽聞廣東會送一批糧餉來。本官隻是想證實一下。”聽到楊紹清的回答史可法安心了不少。


    “大人放心,相信香江商會一定會幫助官府籌集到足夠的糧餉的。”楊紹清保證道。


    “香江商會?”


    “是的,這是廣東最大的商會。家父是該商會的副會長。大人若是還不放心。學生可以修書一份給家裏。”楊紹清知道史可法現在負責的江北防務關係著大明的江山所以他打算竭盡全力幫助這個史督師。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季明沒想到你手下還真是臥虎藏龍啊。”得到楊紹清這樣的保證史可法心喜若狂。


    “那裏,那裏。”沈廷揚也沒想到楊紹清會有這麽一個身份。怪不得那些同他一起來的廣東儒生對他總是言聽計從。


    “不過,不知從廣東走水路到杭州需要多少時間?”定了定神史可法問道。


    “這個大約一個月不到吧。”現在是南季風期沈廷揚估摸著算了一下。


    “這個兩位大人打算讓廣東的船隻在杭州靠岸嗎?”楊紹清插嘴到:“可是學生以為在這裏更好。”


    “上海?”沈廷揚驚訝道。


    “是的,大人經過這些日子的勘察。學生發現上海吳淞口吃水較深廣東的大船能在此地靠岸。而且這裏又是長江入海口。水流較緩船隻逆流而上一直能到南京。省時省力。”楊紹清指著地圖解釋起來。


    “恩,祖潤說的有理。幸好那裏已有一個軍港了。那麽史督師,我們就開辟吳淞口作為同廣東的聯係點吧。”沈廷揚點頭道。對於吳淞口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畢竟從小他就是在那裏長大的。


    “好,就按照季明說的辦。”史可法想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楊紹清的提議。雖然隱約間他覺得廣東同馬士英的關係非比尋常。但為糧餉也不得不這麽做了。不過到時候北去的議和使團若是能和清廷達成協議的話。江北的防務無疑可以輕鬆許多。但是史可法萬萬沒想到一個月後多爾袞在給他的信中徹底同南明政府撕破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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