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軍的艦隊用火槍大炮敲開倭國國門時遠在大陸的本土卻出現了少有的平靜氣氛。從6月底到11月初明軍和清軍隔著黃河停火了整整五個月。其間雙方雖然有過幾次小的衝突但始終沒有打破開封之戰後兩軍定下的大致格局。另一邊肆虐於河南兩淮等地的洪水也在6月間漸漸退去了。但災後的重建卻要花上數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才能真正恢複。好在這次朝廷救災資金充足反應又快才沒有出現往年水災過後饑荒遍野、瘟疫肆虐的慘況。加之江南和湖廣地區經過了三年的休身養息終於迎來了第一輪農業豐收年。一時間長江以南的眾多地區倒是也出現了一片安居樂業的太平景象。


    此刻站在南京碼頭上的符曉勤正是被眼前繁華而又壯麗的京城所折服,覺得這便是太平盛世的景象。有些激動的他一想起自己兩年前的種種遭遇不禁感慨萬分。原來那日他與魯譽被送去石柱義莊後才發現那黃阿爹確實沒有欺騙他們。義莊隻不過是由朝廷用來收留難民用的臨時居所。於是在義莊安心待了二、三個月的符曉勤和魯譽不久就聯係上了魯譽在石柱的一個遠房親戚。之後兩人便在那親戚的莊子裏借住了下來。期間他和魯譽這才陸陸續續的打聽到了一些關於朝廷的零星消息。知道了肆虐中原的李闖已經被朝廷剿滅了,國都南京開了一次什麽國會,朝廷的大軍正在河南與清兵對峙等等之類的事件。一想到自己在四川逃亡的日子裏中原竟然發生如此多的巨變兩個書生不禁唏噓不已。好在一切都還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兩人倒也樂觀的慶祝了一番自己的劫後餘生。


    唯一讓符曉勤覺得有些惋惜的是隆武朝的第一次科舉考試已經在他們離開石柱義莊時結束了。錯過了如此盛事讓他鬱悶不已。隻要是讀書人誰不想赴京趕考金榜提名呢。更何況是如今風雲變幻的時代,若是真能一朝中榜入朝為官自己定能為朝廷效力好好闖出一番事業來。抱著如此雄心壯誌的符曉勤決定參加隆武四年的科舉。在此之前他必須提前一年抵達京城做好準備。原本他是想要同魯譽一同上京赴考的。怎奈魯譽經曆了上次在大西的遭遇後對功名一事已經看得很淡了。他打算就此留在四川遊學不再謀求功名。於是符曉勤隻好問魯譽的親戚借了些盤纏揮類告別了自己的好友踏上了漫長的趕考之路。


    符曉勤一想到自己即將邁出通向仕途的第一步他不由挺直了腰板昂起了頭。可就在這時一個油滑的童聲打斷了符曉勤的思緒,隻聽對方操著南京口音的官話叫賣道:“賣報,賣報。這位公子買份報紙吧。有新出的《聯合早報》、《香江評論》、《金陵新聞》、《東林時論》、《雲間雜感》……”


    看著那報童手中花花綠綠的報紙符曉勤再次在心中發出了由衷的讚歎。除了《聯合早報》在四川見過外他還未同時在一處看到過如此多的報紙雜誌來。京城就是京城連報紙都比別處多出幾倍!


    也難怪符曉勤會如此的大驚小怪。隻要不違反隆武二年頒布的《大明出版條例》隆武朝的言論還算是相對自由的。可再怎麽樣都不可能改變這個時代在通訊上的缺陷。各地的報紙依然以地方小報為主。且一般隻在稍大點的縣城中發行。有些省份能有一兩份報紙發行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各地的學者和社團為了增大自己的影響闡明自己的觀點大多會將自己的報紙雜誌放在京城或省城發行。結果造就了如今南京城百報齊鳴的盛況。


    當然報社中也有象《聯合早報》這樣異類。《聯合早報》的前身就是當年的《嶺南早報》。隨著後台老板孫露執掌大權《嶺南早報》也水漲船高升級為《聯合早報》。其分社遍布包括南洋、琉球在內明帝國所轄的每一個地區。每個分社的總編有權決定當地《聯合早報》的內容。但對總社發去的社論必須無條件刊登在頭條或首版。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隆武朝最新的政策和前方戰報。因此《聯合早報》也就無可辯駁的成為了明帝國影響範圍最廣最有權威的報紙。誰叫人家是首相大人的喉舌能動用軍隊通訊用的驛道傳遞最新的新聞呢。


    “公子買份報紙吧。能知天下事啊。”那報童不耐煩的再次吆喝道。本來看這人穿得不錯長得也斯文以為是個會買報紙的主。可怎麽自己說了老半天這人還傻站在那兒。該不會是遇到傻子了吧。


    “啊。買,買。就拿一份《聯合早報》和《東林時論》吧。”被報童這麽一叫喚符曉勤這才回過了神來丟了四個角子給報童。在亂世之中能知曉天下事無疑是與其他書生談論時事的本錢。符曉勤可不希望自己一到京城就被人當鄉巴老看待。


    “好勒,給您報紙。”報童樂嗬嗬的將報紙遞給了符曉勤。又打量了一番他後點頭哈腰著問道:“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想必是上京趕考的吧?”


    “是啊。這位小哥可知哪兒有投宿的地方?”符曉勤將報紙折好塞入行囊後隨口應道。


    “公子您這可問對人了。這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棧酒店有誰比我小六子熟悉呢。要說這進京備考最好的那當然是及第樓啦。這可是南京城的老字號了。那裏環境清雅又能討個好彩頭。要不隆興客棧也不錯啊…”報童滔滔不絕的介紹起客棧來。


    “這,這小生身上帶的盤纏不多恐怕住不了那麽貴的客棧。”囊中羞澀的符曉勤聽罷隻能尷尬一笑道。


    誰知那報童也並不氣餒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公子放心小的還知道幾處清淨的小客棧保證公子去了滿意。”


    符曉勤一聽心中大喜連忙做了個揖禮貌的說道:“那就有勞小哥帶路了。”說罷又給了報童幾個角子做帶路費。那報童掂了掂銅子兒嘿嘿一笑道:“公子真是爽快人。那就跟小的來吧。”


    於是背起行囊的符曉勤便隨著那報童走街穿巷起來。在南京城深邃的巷子裏明帝國的都城向符曉勤掀開了華麗的麵紗露出了她的另一半臉頰。青石板鋪就的小巷兩旁一字排開著擁擠的店麵。店門口堆放著大包貨物將本來就狹小的巷子擠得水泄不通。店內的掌櫃們忙著招攬顧客。年幼的學徒低著頭自顧自的清掃店堂或是使勁的擦拭著已經被煙熏得黝黑的老招牌。剛搬運完貨物的工人捧著一碗涼粥坐在店家的門檻上同對麵幫傭的女仆調笑。一個店家的夥計正為了堆放在自家門口的貨物同隔壁店家爭執不下。住在閣樓上的婦人頭帶黃花抹著香粉一邊咳著瓜子一邊看著底下的熱鬧。空氣中混雜著各式各樣奇怪的味道。


    盡管符曉勤一門心思盯住自己的向導,卻仍然不由自主的向幾條更為偏僻的小巷張望著。隻見肮髒破敗的街道上滿地泥濘。一些黑洞洞的過道和院落從那些街上分岔出去露出幾間破敗的房舍。幾個衣衫藍縷的孩子在門口爬進爬出,或者是在屋裏哇哇大哭。幾個麵露凶相的家夥正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一看就知道不是去幹什麽好事。見符曉勤好奇的想再往裏張望領路的報童就立刻善意的提醒道:“公子那些地方還是不去為妙。見了最好也繞條道走。”


    被報童這麽一提醒符曉勤連忙縮回了腦袋老老實實的隨報童快速離開了那些小巷。在穿過幾條街道後他們來到了一家看上不大卻挺幹淨的小客棧。客棧中幾個正在就餐的書生讓符曉勤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卻見那報童機靈的鑽到櫃台前拍著桌子大叫道:“老板娘,老板娘有客人來了。”


    “來啦。”一個中年婦人熱情的上前迎接道:“這位公子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小生住店一直到來年朝廷開科。”符曉勤禮貌的做了個揖道。


    “哦,是趕考的士子啊。公子放心我這店麵雖小但客房幹淨得很。這價錢更是童嫂無欺。”那老板娘指了指櫃台後的價目表道。就在符曉勤盤算著是否入住時一個衣著邋遢的男子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客棧。隻見他丟了一個銅板在櫃台上搖晃著酒壺大聲叫道:“老板娘打酒!”


    “咳,我說馬五啊。你就不能少喝些嗎。”老板娘一邊打著酒一邊勸解道:“還是快去找份活幹吧。這樣你家翠兒也能少受些苦。”


    “什麽受苦不受苦的。我是送她去紗廠做工又沒把她賣給窯子。”馬五大著舌頭嚷嚷著:“難道真的送那丫頭去什麽義學讀書啊。本來就是個賠錢貨讀了書不是更賠錢嗎!”


    “可你閨女才12歲啊。你還真舍得讓她這麽小就去做工。”一旁的一個老常客忍不住指責起來。


    “呸,呸,什麽12歲。她那是看著小,看著小懂嗎。紗廠裏包吃包住的有什麽不好。”馬五連忙反駁道。續而他又不服氣的掃了眾人一眼道:“放心我馬五總有一天會發財的。等我發財了你們可別來巴結我。”


    “知道了,總有一天你馬五會發財的。會有大宅子住,會有許多仆人。”老板娘沒好氣的將酒壺塞給馬五道。在場的幾個客人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對於這個醉鬼白日做夢般的大話大家已經聽了太多了。


    馬五連忙奪過酒壺猛灌了一口轉眼間他竟然精神了許多。隻見他一抹嘴巴笑道:“還是老板娘好。等老子以後發財了一定不會忘了老板娘的。”說罷他提起了酒壺哼著小調跨出了門檻。


    眼看著馬五搖晃身影那老板娘不禁歎息道:“咳,不知哪個好心人給他一張船票送他去南洋算了。”


    “老板娘這種人就算送他去南洋也不見得會發財。”一個客人連連搖頭道。卻聽那老板娘白了一眼道:“誰稀罕他會不會發財啊。最好他去了南洋就別在回來了眼不見幹淨。”


    “這倒難說了,聽說王老爺家二***兒子就被家裏人送去南洋碰運氣了。那小子或許真能衣錦還鄉也不一定啊。”另一個客人附和起來。如今對於那些無可救藥的敗家子許多人家都會選擇買張船票送他上船去南洋以求耳根子清淨。不少偏房庶出的子嗣往往也會被家人欺負打壓而選擇出海謀生。關於南洋發財的傳說是很多,但真正能衣錦還鄉的卻是少之又少。


    “誰曉得呢?俗話說得好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該是你的總會歸你,不該是你的搶也搶不到。” 老板娘歎了口氣這才發現將符曉勤晾在了一邊。於是連忙告罪道:“公子對不起,剛才真是怠慢了。不知公子選好房間了嗎?”


    “那就有勞老板娘給小生選間僻靜點的客房吧。”符曉勤最後決定還是在這兒住下來了。畢竟自己帶的盤纏不多這裏的價錢還能接受。不過一想起剛才眾人的談話他又忍不住詢問道:“老板娘,小生聽說這朝廷開辦了義學孩童上學不用付錢。去年又頒布了新令禁止工廠作坊雇傭16歲以下的童工。可怎麽還有人這麽做啊?”


    “公子有所不知這義學雖不用付錢,可對老百姓來說家裏那麽多孩子顧得了大的,顧不了小的。有這心思上學還不如把孩子送去做學徒管吃管住還能收幾個錢補貼家用。”那老板娘滿不在乎的說道:“至於工廠作坊收童工誰分得清那些孩子是12歲還是16歲啊。就連孩子的父母都跟著一起瞞報年齡。那些個老板們有錢有勢都是有後台的人。北邊又是打仗又是發洪水的這官府哪兒有這份閑心去管那些事。咳,窮人家的孩子能識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就是天大的造化了。還指望各個都去考狀元呢。總之什麽人有什麽命強求不來的。”


    聽著老板娘嘮嘮叨叨的話語符曉勤不禁陷入了沉思。之前他在報紙上見過許多朝廷頒布的新政讓人振奮不已。這一路從四川到京城沿途所見各地的老百姓也是忙於收割糧食一幅安居樂業的景象。來到京城後京城的繁華更是讓他讚歎不已。但在剛才短短半個時辰裏他所見到的卻是另一幅景象。若說外麵長街上華麗的亭台樓閣是光的話。那麽符曉勤先前所見的就是影。到底哪一個才是隆武朝的本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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