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隆武王朝忙著橫兵勵秣,打算給滿清最後一擊時。遠在陝西的西安府,攻城的張家玉部和守城的吳三桂部之間的戰鬥也陷入了對峙階段。相比其他戰場而言,西安的戰鬥並不全麵。雖有五萬多明軍包圍了西安,可雙方卻隻在水道中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戰鬥發生。明清雙方在城壁內外至今還沒有出現過全麵展開激烈的交戰場麵。而攻城的張家玉似乎也並不急著強攻這座千年古城。而是步步逼近著將西安府的外圍清掃了個幹淨。


    這個時代圍城戰無疑是一種很重要的作戰形式,因為攻城的手段有限,而要塞堡壘又是軍隊集結和補給的中心,所以往往出現一支大軍經年累月圍攻一座堡壘的現象。作為主帥的張家玉當然不想將寶貴的時間耗費在西安城下。他清楚的知道比起大炮長槍來,心理上的壓力往往是破城的關鍵。因為隨著第三軍團與第五軍團在山西的會師,西安府也徹底成了一座孤懸在明軍包圍之中的孤城。


    此時此刻的西安城也正如張家玉所預料的那般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本就儲糧不多的西安城此刻更是捉襟見肘。而隨著清軍在水道爭奪戰中的失利,整座西安城的水源也徹底被明軍搗毀了。沒了水源別說是戰鬥,就連生存也成了一大問題。城中清兵的一日三餐也早在十天前該做了一日一餐。就算是這僅有的一餐還是摻雜著野菜的稀麵湯。至於城中的百姓自然更是淒慘。野草樹皮,凡是能吃的都已經被吃得幹幹淨淨。就連一隻麻雀都能賣到十兩銀子的高價。


    對於城中發生的情況城外的明軍自然早已知曉。為了瓦解西安守軍的士氣,明軍特地在城外架起了數口大鍋,抄飯,燉肉,可謂是香飄千裏。早已連刀都拿不穩的清軍怎能受得了這樣的**。起先是三三兩兩的清兵嘍羅或百姓偷跑去明營討飯吃。漸漸的就演變成了成建製的清兵集體嘩變。為了不讓自己的關寧鐵騎栽在白菜燉肉上。吳三桂特地派遣了自己的親兵日夜巡邏各個城頭謹防士兵嘩變叛逃。


    “稟告王爺,昨日在督戰隊在北城又抓住了幾逃兵。王爺該如何處置啊?”王府之中部將郭雲龍一個抱拳地向吳三桂稟告。


    “這還用來問本王嗎。自然是就地處決!”吳三桂鐵不耐煩地回應道。數日來這樣的報告他已經聽得太多了。畢竟留在城裏也是死,運氣好逃出去的話或許還有生路。為了這一點點的生存希望,自然會有不少人鋌而走險。


    “喳,”郭雲龍無奈的打了千領命道。轉而他又不安地向吳三桂進言道:“不過王爺,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弟兄們吃不飽的話就連刀也拿不穩了。”


    “是啊,王爺。到時候外麵的蠻子打進城來,弟兄們哪兒還有力氣打仗啊。”一想起自己部下的情況一旁的楊坤連忙也跟著附和起來。


    “王爺,再這樣下去咱們弟兄就要殺馬而食了。可要是沒了馬,咱們以後還怎麽突圍出去。也不知道山西的援軍什麽時候能到呢?”另一個矮個部將哭喪著臉說。


    “我呸!你還想指望韃子來救咱們呢。他阿濟格自個兒的老家都快保不住了!”楊坤鄙視著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道。那部將本還想回敬兩句,可無奈楊坤說的確是事實。他也隻好低下頭默不做聲。旁邊連連點頭稱是的郭雲龍又湊上前向吳三桂進言道:“王爺,楊將軍說的對啊。我看那阿濟格和洪承疇根本就顧不了咱們了。靠人不如靠己,弟兄們總在城裏幹耗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是啊,王爺。咱總得想辦法突圍出去啊。”


    “突圍?怎麽個突圍法?張蠻子把整個西安圍得象鐵桶似的。”


    “要不咱們押著老百姓一起向外衝吧。”


    “這招老子早就用過了。還不是又給轟了回來。”


    “王爺拿個主意吧。”


    麵對底下部將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牢騷寒著一張臉的吳三桂既不發火,也不答複。他隻是冷冷地望著城外旌旗飄舞的明軍營盤。短短的數個月中戰局一變再變。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讓置身在旋渦之中的人們無法明確地把握自己本身的立場和想法。吳三桂和他的關寧鐵騎顯然就是這亂世中最為迷茫的一群人。他們既不可能為效忠滿清皇帝而戰,亦不是在為了天下百姓而戰。對於關寧鐵騎來說曾經的輝煌與榮耀早已不再。沒有目標,沒有立場的關寧鐵騎已經墮落得同尋常土匪沒有兩樣了。望著城外虎視眈眈的張家玉部,再看看自己身後麵黃肌瘦的部將,吳三桂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這種近乎絕望的感覺早在六年前的山海關上吳三桂也成有過。那時的他也曾象現在這樣為了自己未知的結局迷茫不已。但六年的自己至少沒有象現在這般的惶恐。因為那時的他還是大明的總兵,而現在的他卻是為世人所唾棄的漢奸。期間種種的起伏轉變隻有吳三桂自己心知肚明。老天爺曾經給過他吳三桂許多次的機會。在山海關時他抓住了一次,在潼關時他又放棄了一次。


    吳三桂至今也沒有後悔當初在山海關的選擇。在他看來自己當時放清軍入關是最明智的選擇。這個選擇不但讓他保存了自己手下的這一幫兄弟。更讓他從一個小小的總兵一躍成了呼風喚雨的平西王。不管是滿人也好,漢人也罷,誰都不敢忽視他吳三桂的實力。什麽是漢奸,什麽是走狗。曆史是由勝利者寫的。隻要自己有人有糧稱霸一方,能有富貴榮華可享,管他後人怎麽去說。對吳三桂來說那一段成為陝西王的日子可謂是他最為風光的時刻了。也就是從那時起野心使他放棄了老天爺給予他的第二次機會。


    這些日子以來吳三桂常常會捫心感歎。如果當初自己在潼關就起義投靠隆武朝那該有多好啊!三萬關寧鐵騎再加上整個陝西,如此“厚禮”足夠讓吳三桂在隆武王朝謀得一席之地了。封官加爵自然不在話下。原來漢奸的惡名也可一掃而盡,搖身一變成為忍辱負重的起義者。然而這一切都隻是吳三桂的薏想罷了。現實無疑是殘酷而又公正的。吳三桂為了自己的陝西王的野心放棄了那次機會。所以現在的他也就隻能象條喪家之犬一般躲在西安城中苟延殘喘。


    就在不安與悔恨糾纏著吳三桂的同時。一旁的軍師馬寶在察言觀色一番後,小心翼翼的向吳三桂進言道:“王爺,我看不如派人去對麵談談吧?”


    馬寶的話音剛落,剛才還默不作聲的吳三桂回頭瞥了他一眼。周圍的其他部將也跟著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了吳三桂身上。談?談什麽?在場的眾人當然心知肚明。如今西安城上下沒有一個人有信心守得住城池。更沒人相信會有援軍到達。死守西安城毫無疑問是一條玉石俱焚的不歸路。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全軍覆沒。然而已經山窮水盡的吳三桂實在拿不出什麽籌碼來同對方討價還價。現在開城投降,意味著他將失去原有的地位、人馬、財富。意味著以後的大半輩子他要在戰戰兢兢中度過。甚至還會因曾經引清軍入關的事而被隆武朝治罪。吳三桂實在不想做那砧板上的肉,卻又不想就此在覆滅在西安城。夕陽下的西安城顯得異常淒涼黯淡。吳三桂的眼神也在夕陽的映襯下變得深邃起來。周圍的部將們看著他那厚實的背影,沒人能猜出他們的大帥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的太原府中,另一個舉世聞名的漢奸同樣也在望著漸漸西墜的落日。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清山西巡撫洪承疇。這個來自福建南安的書生,曾經做過明朝的延綏巡撫、陝西三邊總督、薊遼總督、兵部尚書兼督河南、山西、陝西、四川、湖廣軍備。如今的他又成了清翰林弘文院大學士、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兼山西巡撫。似乎在任何一個王朝洪承疇總能得到統治者的器重。崇禎皇帝曾親自下令設祭壇,為他舉行祭悼儀式。皇太極曾千方百計的勸降與他。甚至派人強行給他灌奶,來阻止他絕食。似乎洪承疇就是一個帝王夢寐以求的良臣智將。


    不過此時背手站在太原府衙書房中的洪承疇卻是一副憔悴落魄的模樣。長久的操勞讓他的麵色蒼白發黃,深陷的眼窩裏麵鑲嵌著一對渾濁的三角眼。花白堅硬的胡須經主人調理才極不情願地向下垂去。在他麵前案幾上擺放著的是剛從京城傳來的密報。明軍登陸遼東、盛京失陷,眼前密報對洪承疇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他不清楚此刻的京城怎樣了。知道盛京陷落的滿清貴族們是否已經亂成了一片。但洪承疇卻清楚的知道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對滿清在山西統治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如今的山西本就已經是烽煙四起,謠言不斷,若是將盛京失陷的消息再一傳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好在讓洪承疇略微感到慶幸的是,現在山西清軍中就隻有他知道這盛京失陷的事。就連英親王阿濟格也隻知道明軍在遼東登陸了而已。隻要自己處理的得當,將這事隱瞞兩、三個月是沒問題的。就算明軍公布了此消息,自己也可將它當謠言處理了。反正山西各類的謠言五花八門。隻要自己一口咬定不放,底下的將士們也沒什麽好懷疑的。


    “等日後多羅親王他們收複了盛京之後,一切就都好辦了。”洪承疇在心中極力安撫著自己。然而理智與直覺卻告訴他事情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樂觀。姑且不論遼東的情形究竟如何。光是眼前山西的戰事就已足夠讓洪承疇心慮焦脆了。當年清軍攻破大同並沒意味著薑鑲部的覆滅。相反的薑鑲部卻在清軍的圍剿下越剿越強起來。薑鑲部的堅韌、狡猾、善戰比起當年的李闖來簡直有過之而不及。


    在洪承疇看來當年的李自成部不過是一夥流寇。而眼前的薑鑲部的背後卻有著強大的隆武王朝為後盾。其實一直以來洪承疇就覺得薑鑲部同南京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這次明軍登陸遼東與薑鑲部大舉進攻直隸的行為更證實了洪承疇的判斷。對此他在與範文程的書信中也多次提起過。範文程雖同意他的看法卻也一直沒拿出什麽解決方案來。隻是一個勁的勸說自己要配合英親王合力圍剿薑鑲部。


    可圍剿薑鑲部又談何容易。麵對象狐狸一般狡猾的薑鑲部,英親王的表現卻象一頭鹵莽的豪豬。他對洪承疇之前的種種建議大多充耳不聞。大多數時候是在太行山上漫無目的地橫衝直撞。這樣做的結果不但是圍剿不了敵人,更是在無形當中消耗了自己的實力。想到這兒洪承疇不由歎了口氣將桌上的密報塞入袖中,繼而又向門外招呼道:“洪福。”


    洪承疇的話音剛落門外立即就有一個身著皂衣的男子垂手回應道:“是,老爺。有什麽事嗎?”


    “英親王還沒有回城嗎?”


    “回老爺,英親王殿下已經帶兵去小五台山剿匪去了。”


    “哦,你說英親王去小五台山了!怎麽事先沒人知會過本官。”洪承疇眉頭一皺責問起來。


    “回老爺,這小的也是剛知道這事。聽說英親王他們走的較突然。聽說是得到了薑匪與李匪他們的消息了。為了不夜長夢多所以英親王也沒來得及知會老爺。” 洪福唯唯諾諾的回應道。


    薑鑲和李虎怎麽會突然又竄回小五台了呢?多年的經驗告訴洪承疇阿濟格這次多半又要撲空了。不過他也清楚自己說什麽都沒用的。一直以來阿濟格都將他當作多爾袞派來的眼線,加之自己又是個漢人。許多時候阿濟格對洪承疇更多的是猜忌。對此洪承疇亦是有苦說不出。於是他揮了揮手打發洪福道:“恩,你先下去吧。”


    “喳。”洪福打了個千後便悄悄退出的了房外。洪承疇也沒在意他,而是慢慢的渡到了窗邊。天邊一輪似血一般的殘陽已然西墜到了窗外的枯枝上。不知為何洪承疇總覺得那一輪殘陽象極了當年遼東鬆山的夕陽。同樣給人以蕭瑟不祥的感覺。洪承疇不由摸了摸袖子裏的密報心想,現在多羅親王他們也該在鬆山同明軍展開大戰了吧。就象當年自己在鬆山一樣。那是一場決定生死的戰役。鬆山一戰對於洪承疇來說是其一身轉折的地方。在那裏洪承疇曾經為了自己的國家浴血奮戰,直至最後兵敗被俘。麵對滿清的威逼和利誘,他也曾絕食自盡,以求全名節。有時洪承疇常常想如果當初自己要是真自盡成功了。現在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情景。可現實是他洪承疇是人人唾罵的漢奸。漢奸就該有漢奸的立場。要麽一路背叛下去,要麽忠於自己現在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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