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森發現不明軍隊的同時,高地上的投石黨指揮官孔代親王亦注意到了底下這支規模不小的車隊。在一番仔細的觀察後,他不由舉鞭饒有興趣的向自己的隨從問道:“多姆,你說底下那支車隊是些什麽人?”


    “殿下,從這些人衣著來看應該不是法國人。他們的馬車雖不華麗,但他們帶了不少隨從,還擁有火槍兵。看來應該是一群來頭不小的外國人。”年輕的副官恭敬的回答道。


    “該不會是馬薩林請來的救兵吧。我看那馬車的樣子挺像荷蘭人的。”一個年長的將領緊眯著雙眼打量一番後揣測道。


    “什麽!你說這是馬紮然從荷蘭請救兵了嗎!他們先前還說會幫我們的呢。果然這些低地佬靠不住。殿下,就讓我帶一隊人馬下去截住他們吧。”一旁一個年輕的軍官聽風就是雨著,當下請戰道。


    “穆勒,冷靜一點。約瑟夫隻是在猜測而已。”孔代親王裂嘴一笑安慰道。其實他在看見底下車隊護衛一番訓練有速的反映後,也覺得到這群荒原上的來客不是什麽泛泛之輩。但孔代的性格一向雷厲風行。不喜歡多做無意揣測的他當下便一扯韁繩,回頭命令道:“約瑟夫、穆勒,你們倆個留在這兒。多姆帶上幾個人隨我一起下去。”


    “遵命殿下。”多姆一夾馬肚帶著一隊親衛隊跟了上去。


    “請等一下。殿下,如果下頭的人真與馬薩林有關。那您這麽貿然下去會很危險的。”約瑟夫眼見孔代要親自下去盤問,趕忙上前勸阻道。


    “是啊,殿下。也帶上我的人一起去吧。”穆勒跟著勸柬道。


    “不管怎樣。作為法蘭西的騎士,總該向我們的客人大聲招呼吧。”孔代爽朗的大笑道。


    “要是那樣的話。殿下,就請算上我一個。我也是擁有騎士頭銜的貴族啊。”穆勒一揮馬鞭固執地跟了上去。


    眼見屬下公然抗拒自己的命令,孔代卻並不介意。事實上,這位年僅32歲的親王本身就是一個桀驁不遜之人。穆勒的固執與漏*點恰恰正合他的脾胃。於是他二話不說,便朝自己的愛將一揮手道:“那好,一起來吧。”


    此刻在高地另一頭,鄭森見對方的首領親自帶著人馬衝自己邇來。、心頭一緊的他果斷地下令手下進入備戰狀態。並示意將載有楊紹清等人的馬車挪到靠近樹林的位置。以便在出現緊急情況時,能借此撤離。在一切準備完畢後,鄭森這才帶著兩名隨從,不慌不忙地迎上前,用拉丁語詢問道:“先生,你們有什麽事嗎?”


    “這位是法蘭西王國的孔代親王殿下。我們想知道你們是些什麽人?要去哪裏?”穆勒一邊用法語傲然地自報家門,一邊好奇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幾個矮個子火槍手。


    親王!?聽了翻譯的翻譯,鄭森理都沒理穆勒,而是以同樣好奇的目光觀察一番為首的孔代。不可否認,眼前的這個黑衣男子無論是在氣質上,還是在外形上,絕對能讓人在瞬間產生傾慕之情。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氣宇軒昂吧。在心中暗自讚歎的鄭森,已然相信了對方的身份。於是他連忙恭敬禮道:“親王殿下您好。我們是從荷蘭來的旅客,趕著去敦克而刻。”


    “哦,你們想必就是先前造訪荷蘭的中國使團吧?東方人的長相與歐洲人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不過你的拉丁語說得很不錯。”孔代微笑著用拉丁語讚揚道。


    “謝謝,殿下的讚賞。既然殿下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身份,那就請讓開一條路吧。”鄭森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說什麽要我們讓開道。真是太無禮了!”穆勒不滿的嚷嚷道。連帶著他身後的衛兵變得殺氣騰騰起來。


    然而,他麵前的矮個子東方人卻絲毫沒有被法軍的氣勢所嚇倒,反倒是昂起了脖子高聲回敬道:“我們好好的在大路上行走,你們卻突然跑來阻擋。究竟是誰無禮!”


    鄭森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的護衛們也一個個不甘示弱地端起了火槍,將法軍半包圍在了當中。通身漆黑的火槍上還裝有明晃晃的刺刀。如此架勢讓穆勒等人的氣焰頓時就短了不少。雖說他們人多勢眾又是騎兵。但這些優勢在如此眾多的火槍麵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意識到自己的親王可能有危險的法軍立刻就當在了孔代麵前保護起他來。然而孔代本人卻顯得處變不驚,反倒是對眼前這隊人馬的興趣更濃厚了。隻見他撥開了一幹隨從饒有興趣的向鄭森問道:“這是燧發槍吧?”


    “這是中華帝國原裝45式前裝步槍。如果各位感興趣的話,大可上來試試它的威力。”鄭森一臉傲然的掃視道。那種自信的氣勢進一步威嚇住了法軍,讓穆勒等人徹底閉上了嘴。


    正當雙方因一言不和搞得千鈞一發之際,馬車的門忽然開了。卻見楊紹清獨自下車向鄭森命令道:“鄭上校,不得無禮,把槍放下。”


    “是,大人。”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鄭森在聽到命令後,立刻便恭敬地退了回去。而楊紹清則徑直上前友善的做了個揖道:“在下是使團副使楊紹清。剛才我團的鄭上校言詞之間多有冒犯,還請親王殿下諒解。”


    “那裏,諸位是從遙遠東方來的貴客。我們作為主人卻沒好好招待各位,現在又耽誤了各位的行程。應該道歉的是我們。”孔代禮貌的至歉道。繼續而他又戀戀不舍地望著鄭森手中的火槍補充道:“不過,貴軍的裝備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


    “怎麽殿下對鄭上校手中的火槍很感興趣嗎?”楊紹清試探著問道。


    “啊,這樣的火槍我在歐洲還從未見過呢。”孔代心裏癢癢的說道。


    “這簡單。鄭上校,把你的配槍解下殿下瞧一瞧。”楊紹清當下便回頭向鄭森命令道。


    “是,殿下。”雖然心裏頭老大不願意的,但鄭森還是二話不說著解下了自己的配槍。不過在遞給孔代之前,他還是謹慎地卸下了裏頭的鉛彈和底火。


    雖然這對鄭森等人來說隻是一把普通的手槍。但摸在孔代手裏卻像是一件稀世的寶貝。這做工、這構造、這質地在歐洲絕對堪稱精品中的精品。這讓繞是身為親王的孔代也忍不住像個小孩子般一邊把玩著,一邊大聲讚道:“真是太棒了!這簡直就是件殺人的藝術品。”


    眼看著孔代對這槍愛不釋手,楊紹清倒也大方。當下就大方的說道:“既然殿下喜歡,這槍就送給殿下了。鄭上校,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殿下喜歡就拿去吧。”鄭森苦笑著回答道。雖然心中不舍得,可既然賢親王開了口,對方又是個親王,他便隻好為外交事業犧牲一把了。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年輕的孔代親王老臉一紅靦腆的說道。


    “殿下不用客氣。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寶劍贈英雄’。殿下既是愛槍懂槍之人。我和鄭上校都相信殿下一定會好好善待這把槍的。”楊紹清爽快的說道。


    眼見楊紹清如此大方,言談舉止之間頗有紳士風度,孔代也興起了結交之心。卻見他收起了火槍,朗聲大笑道:“那就謝謝楊先生和鄭上校。如果不是因為戰爭的話,我很願意在巴黎以法蘭西親王的身份款待各位一番。可惜現在巴黎城一片狼藉,實在是不好意思介紹給各位。好了,先不說這些。聽說先生您和您的使團要去敦克爾刻是吧?”


    經過剛才的一席談話,孔代直爽的性格也給楊紹清也留下良好的印象。覺得對方是個君子的楊紹清當下便如實相告道:“是的殿下。我們在敦克爾刻那裏已經與人約好了去英國。”


    “可是你們現在走的路是通往巴黎方向的。老實說,現在的巴黎是法國最混亂的城市。你們這麽走不但繞了好大一個***,而且也不安全。”孔代連連搖頭道。


    “那是因為我們先前在貴國境內遇到過多次交戰。一再的避讓,結果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這裏。”楊紹清微微苦笑著解釋道。


    “這樣的話,那可真對不起了。難得你們來一次法國,卻是一路受驚到現在。如果馬薩林那個混蛋能早點下地獄的話。法國早就能迎來和平的曙光。諸位大可隨心所欲的欣賞法蘭西迷人的風光。”孔代說道這兒,不由心血**地建議道:“不如這樣吧,就由本王護送你們一程。反正大家都順道。”


    “那可太好了!既然殿下肯帶路,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楊紹清會心一笑點頭道。


    此刻在楊紹清與孔代談話的同時,顧炎武與博雷利等人則在馬車中觀察著外麵的情況。說實話,剛才當眾人看見雙方舉槍之時,還真是被嚇了一跳。但見楊紹清與孔代有說有笑之後,眾人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當然剛才惠更斯對投石黨的介紹讓顧炎武對眼前的這群人“亂臣賊子”並沒什麽好感。但不可否認孔代親王不凡的氣質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麽一個王爺,為什麽要造反呢?覺得難以理解的顧炎武不由向一旁的惠更斯詢問道:“惠更斯教授,您說那人真是法國的親王嗎?”


    “那還有假,這氣魄,這風度,隻有大孔代親王才會擁有。別看他才三十二歲,他可是歐洲少有的名將。1643西班牙軍隊入侵法屬佛蘭德爾,還一度兵臨巴黎城下。那時5歲的路易十四剛剛登基,法軍數量又居於劣勢。就是這位當時才21歲的孔代親王親自率領騎兵向當時一路高歌的西班牙步兵發起進攻。他以疾風般的速度和衝力,擊潰了西班牙步兵密集的隊形。在法國軍隊獲勝後,他還立即製止了屠殺。據說西班牙軍隊的官兵紛紛撲倒在青年王侯的膝下,尋求庇護,以免死於勝利的法國士兵的狂怒之下。要知道一百年以來,法國軍隊還從來沒有打過這樣漂亮的勝仗呢。”雖然惠更斯不是法國人,但他還是眉飛色舞著曆數起了孔代之前的驕人戰績來。畢竟有關英雄的傳奇故事,又有誰不喜歡呢。況且孔代還是一個極富騎士精神的年輕貴族。


    “這麽說來,這位孔代親王是挾功自傲,不滿屈膝於幼主之下咯?”顧炎武若有所思的問道。


    “怎麽會呢!如果孔代親王有這種想法的話。他早就可以這麽做了。孔代家族可是波旁王室的一個旁支。他的父親老孔代親王在世時還是路易十四王朝的王國總監。可就算是這樣,當年投石黨第一起義時,孔代親王還是站在國王這一邊,領兵鎮壓了投石黨。”惠更斯提高了嗓門搖頭道。


    “那他為什麽現在又做了投石黨的領袖呢?”顧炎武冷哼著反問道。


    “那是因為法國首相馬薩林為了得到豐厚的年金和預想中的高盧總主教的高位,出賣了法蘭西,以國王的名義將法蘭西獻給了教皇。現在教皇自命為路易十四的監護人,依照西班牙的模式將法蘭西劃分為若幹個教省。”惠更斯解釋道。


    “這麽說,那個叫馬薩林的首相,是個賣國賊咯。”顧炎武恍然大悟道。


    “這隻是其中一條。最隻要的是馬薩林不斷增加稅賦,卻拒絕召開三級會議。因此,法國外省貴族才會和巴黎市民一起發動了這一次的起義。”博雷利接著補充道。


    “三級會議?那是議會嗎?法國人是因為首相解散了議會,才起兵的嗎?”顧炎武一個勁的追問道。


    “法國的三級會議不是議會,而是等級代表會議。它在中世紀時就有了。參加者有僧侶、貴族和市民三個等級的代表。通常是國家遇到困難時,國王為尋求援助而召集會議,因此會議是不定期的。它的主要職能之一是批準國王征收新稅。在會議期間,三個等級各自討論議案,隻有在擬定對國王的回答時才舉行聯席會議。三個等級,不分代表多少,各有一票表決權。” 一直沒開口的玻意耳突然插嘴解釋道。


    “所以說那是為了自由,為了國家。”一旁的博雷利跟著接口道。


    自由?又是自由!顧炎武自從到了歐洲後,發現聽到最多的就是“自由”這個詞。威尼斯人以“自由”為座右銘,建立起了沒有君主卻又政通人和的共和國。荷蘭人唯利是圖,隻求私利,不顧社稷,是為了享受“自由”。英國人為了得到“自由”砍了自己君主的腦袋。現在一個勇猛善戰,血統高貴的親王同樣為了“自由”,要與自己發誓效忠的君王兵戎相見。而在中國人們往往會為了“大義”推翻舊王朝,或是與惡勢力作鬥爭。可經過“庚寅事變”後,顧炎武對所謂的“大義”已經失去了信心。在他看來無論是朱明王朝,還是孫氏王朝都隻是在玩弄“大義”罷了。最後的結局還不是成王百寇。那麽在歐洲政治哲學中占有至高無上地位的“自由”又是什麽呢?“自由”又是否能代替早已變質的“大義”,成為激蕩濁流了一股清泉?這樣一些問題就像亂麻一般緊緊纏繞在了顧炎武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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