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尚且不知陳子壯與王夫之在聽完孫露有關憲政的陳述之後有何心得。但至少那一日的談話讓弘武女皇陛下度過一個安寧的春節。從她接見完陳、王二人一直到弘武六年的開春,帝都南京再也沒發生過類似冬至擋駕之類的事件。期間複興黨與東林黨之間的雖然還是明爭暗鬥不斷,但比之之前的一年已是大為降溫。這也難怪,帝國各省的國會席位均已塵埃落定。複興黨統領下一界內閣已成定局之勢。而東林黨雖然差一點兒就惹腦了女皇玩火自焚,但也通過之前的一番折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由於在議席上已無多大爭議,離國會召開的日子也是日漸臨近。於是乎,來自帝國各地的國會議員以及他們從各個省份帶來的議案便成了弘武六年最熱門的主角。


    “京城不愧是京城,走到哪兒都那麽的熱鬧。老爺您瞧連馬都穿衣服呢。”長街上一個身背包袱的少年睜著一雙好奇地大眼睛四處張望著。可他腳下的步伐卻一刻都沒有停歇過始終緊跟著前麵兩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黑子,那不是馬的衣服,是糞袋子。為了不讓馬糞弄髒大街,套著接馬糞用的。”同樣身背包袱的藍衣中年人回過頭來解釋道。


    “噢,原來是接馬糞的啊。京城人還真考究。想我們那裏成天馬兒騾子駱駝的滿街拉屎也沒見有人給套糞袋子的。” 黑子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


    “瞧,你這小子一驚一乍的活像隻猴子似的。就不怕給人瞧了笑話了。”藍衣男子指著少年笑罵道。


    “誰敢笑話咱們。咱們的喬老爺可是堂堂的國會議員。是代表山西來京師開國會的,到時候還能晉見到女皇帝呢。這是多大的殊榮啊。就連咱們那裏的縣太爺也沒見過皇帝的麵過呢。”黑子旨高氣昂的說道。


    “好你個小子。瞧你這架勢倒像是你小子做了議員老爺呢。”藍衣男子開玩笑似地捶了黑子一下。黑子卻趁機跑上前去向錦衣男子“訴苦”道:“老爺你瞧,誠叔又沒事捶人了!”


    “好了,你們兩個也別鬧了。這兒可是天子腳下,一舉一動都要穩重。”錦衣男子麵代笑容的告誡道。正如那黑子所言,他便是來自山西的國會議員喬承雲。初來乍到的他雖和兩個隨從一樣對能來帝都心中充滿了激動,但性格沉穩的他表麵上還是像尋常時一般舉止穩重。


    正當此三人遊蕩於南京的街市驚歎於帝都的繁華之時,卻突然被人攔了下來道:“三位客官剛來京城吧。”


    “是啊,剛從碼頭下船。”黑子一抬頭發現來者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二,當即便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道。那小二聽對方這麽一回答,可就更來精神了。卻見他眉開眼笑的點頭哈腰道:“三位客官請上樓歇歇腳,喝口茶,吃頓飯,若是還沒著落,咱們客棧的價錢全京城最是公道!”


    “這位小哥先等一下。我們剛來京師不久,有件事想向小哥打聽一下。”喬承雲不慌不忙的打斷道。


    “客官您盡管問吧。”小二熱心的應和道。


    “請問小哥可知禮賓司衙門怎麽走?京師的山西會館有在何處?”喬承雲禮貌的問道。


    那小二早已聽出了對方的山西口音,現在又見喬承雲如此提問,臉色當即便冷了下來。卻見他狐疑的詢問道:“客官您是?”


    “這位可是來自山西的喬議員。咱們得去禮賓司衙門辦正事呢。你問這麽多幹什麽。”看出對方臉色不對的黑子傲然的說道。


    耳聽對方這麽一說,小二臉上的不屑之情反倒是更甚了。他心想不就是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議員嘛,有什麽好了不起的。像這樣剛從碼頭上下來的議員老爺自己一天不知要接待多少位呢。就在小二在心裏哼哼之際,打從街的另一頭來了輛馬車停在了店門口。那高頭大馬,那藍尼車棚,見此架勢小二立刻就轉了方向笑吟吟地卻給那輛馬車拉門去了。卻被跟車的侍從擋在了一邊。隻見車門打開後,從裏頭緩緩走出了一個三十多歲身著絲袍的男子。雖然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傻站在店門外的喬承雲等人便徑直走進了客棧,但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卻著實震住了在場的眾人。更不用說跟在他身後了四個侍從一眼看去也不是什麽尋常之輩。


    卻見那山西黑子一臉羨慕的盯著對方的背影悄悄地向一旁被拒絕的店小二問道:“哎,剛才那人是誰啊!怎麽這麽大的派頭?是京城裏的大官嗎?”


    “你連這位老爺都不認識呢。他可是鬆江府的府議員,吳淞槽行的杜當家。”小二提高了嗓門說道。仿佛對方不認識那杜議員就是犯了什麽大錯似的。不過,山西黑子卻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口吻嚷道:“槽行當家又怎樣,不過隻是個府議員罷了。喂,你究竟知不知道禮賓司怎麽走啊。不知道的話,我們就去別家問了。”


    “罷了,我也不同你們爭了。幾位想去禮賓司。喏,往前穿過兩條馬路,左手拐彎就到了。”小二說罷,嘿嘿一笑便自顧自地繼續在街上招呼起客人來。


    “什麽嘛。真是狗眼看人低。”山西黑子揮了揮拳頭嘟囔道。


    麵對黑子不滿的表情,喬承雲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他心裏十分清楚那店小二為什麽會有這樣想法。說起來中華的省份雖有貧富強弱之分,可各省的議席名額卻是固定的。不會因為一個省份富裕或是人口眾多而多給議席。而像山西、陝西等即不富裕,人口也不多的省份往往就要從矮子裏拔高子來選議員了。因此這些省份除了那些名動儒林的議員,其他所選出的國會議員無論是在名氣上還是在勢力上均不能同沿海富裕省份的國會議員相提並論。於是也就有了剛才那國會議員給府議員讓道的一幕。


    對於這種情況,喬承雲本人顯得十分坦然。在他看來議員在這種方麵進行攀比沒有半點兒意義。各省之間的差距是不容質疑的。有時間長籲短歎眼紅別人,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能讓自己不白來京城一趟。想到這裏,喬承雲不自覺地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經過前朝兩界的國會的磨合,現今中華朝的地方官府與地方議會儼然已在諸多方麵達成了一定的默契。在帝國的不少省份,省府充分尊重省議會在當地的地位,不再以父母官自居。對於地方議會提出的議案也極其重視,絕少有否決的事件發生。這一來是由於帝國有明令,帝國官員不得出任自己屬籍地的行政、司法官職。因此對大多數新來乍到的地方官員來說,他們要想在陌生的管轄地政令通暢就不得不需要仰仗地方議會。二來則是省議會議員有去京城參加國會的資格。而五年一度的國會又恰恰與地方官員的任期前後相錯一年左右。無論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政績,還是防止國會議員去京城打自己的小報告。在國會召開前二年內安撫好各省府的議員老爺也成諸多父母官們的頭等大事。國人向來講究禮尚往來,各省的國會議員在這方麵也不能免俗。既然青天大老爺在地方虛懷若穀,作為地方民意的代表自然也得為大老爺表一表功。再說地方政績卓著對於國會議員們來說也是一件極其光彩的事情。


    除了相互表功之外,國會對於地方省份的另一個重要意義就是向朝廷上書請求朝廷為地方解決困難。說起來這本是地方官員的一項職責。可全國上下每月向朝廷上書的奏表何其之多,想要引起朝廷的注意又談何容易。況且地方官員也不可能為此特地離開自己的管轄地上京請命。雖然國會要五年才召開一次,但沒有烏紗帽的國會議員,他們的請願書恰恰卻能直接交到女皇的手中。由此也使不少省份開始選擇采取行政上書與國會請願雙管齊下的方法來向朝廷呼籲自己的問題。


    而此刻在喬承雲胸口上擺的正是有關山西省政務的請願書。當然如此重要的任務並不是要由喬承雲一個人來完成。此刻的他必須先去禮賓司報到,再趕往山西會館同其他山西議員回合一起商討如何在國會上提出相關的議案。想到這些,深感責任重大的喬承雲立刻收起了思緒回頭向身後的兩個隨從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快點去禮賓司吧。”


    “是,老爺。”老誠應和著背起了行囊。


    “哼,什麽鬼地方。送給老子住,老子都不要呢!”那個黑子回頭朝客棧作了個鬼臉後,三步並做兩步地趕了上去,好奇的問道:“誠叔,你說槽行當家很厲害嗎?”


    “哎咦?你小子剛才還不是說人家不過是個府議員罷了。怎麽這會兒,又變了副嘴臉了呢?”老誠眨了眨眼睛問道。


    “我剛才不是看不過那小子的勢利樣才這麽說的嘛。誠叔,你還沒說呢。槽行當家真的是很厲害的人物?”黑子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全天下的運河和沿海航線十條有九條是由槽行掌控的。沒有槽行天下的貨物就沒辦法通過水陸運輸。大概就這個意思吧。我也隻聽二老爺說過,沒有真正見識過。不過看剛才那人的架勢,這槽行應該真的很厲害才是。”老誠信誓旦旦的點頭道。


    “哦,原來是在水上運貨的啊。南方有那麽多河,怪不得他們在南方這麽橫呢。不過要是換在咱們山西,槽行可就吃不開了。誰都知道咱們那裏多山地。誠叔,你說要是咱們二老爺的棧道開成了,以後各式各樣的貨物就能順著棧道運到關中去了。這樣一來咱們的馬隊不就成了山裏的槽行了。嘿嘿,保不定哪兒天俺也能做當家的呢。”黑子一臉向往的說到。


    “你小子年紀不大,心倒不小。早知如此還真該讓你去二老爺那裏當差呢。老爺你說是吧。”誠叔哈哈一笑道。


    眼見兩人一唱一合的模樣,喬承雲不由也跟著發出了會心一笑。雖然是以喬家家產為抵押,但二弟喬承雨競得棧道標段的消息仍舊是讓族裏上下激奮不已。事實上,不僅是喬家,對於整個山西省來說晉察冀道工程都是意義非凡的。一旦棧道建成不但能加強山西與華北、遼東等地的聯係,更使物資源源不斷地進入關中腹地,屆時將給整個晉察冀地區帶來不可估量的發展前景。然而越是美好的願望,實際操作就越是艱辛。雖然為了得到山西的原煤,香江商會等大商家都肯出資資助棧道的建設。但光有這些還遠遠不夠,山西上下還需要朝廷給予更多的資助。但帝國的疆域那麽大,需要朝廷資助的省份又何止山西一家呢。看來此次國會還需多作計議才行啊。


    邊想邊走之際,喬承雲在不知不覺中已然來到了禮賓司所在的那條大街。可真當他們想要轉彎之時,遠處突然有幾個人手舞足蹈地跑來叫嚷道:“來了!來了!夷人的使團來了!在中華街那兒,大家快去看呢!”


    給那些人這麽一喊,大街上頓時就沸騰了起來。不少人當即就放下了手裏的活跟著向中華街跑去。見此情景,好奇不已的黑子趕忙就攔下一個想去看熱鬧的人詢問道:“大叔,你們這是去看什麽呢?”


    “當然是去看夷人的進貢使團啦。那些夷人不但張得奇形怪狀,有時還會帶一些奇珍異獸來作貢品呢。反正是很熱鬧的事。不和你說了。去晚了,可就看不著好戲了。”那人說罷便匆匆茫茫地跟上了去看熱鬧的隊伍。


    “老爺咱們也去看看吧。好像很有意思呢。”黑子躍躍欲試的提議道。就連一旁的老誠也忍不住踮起腳好奇的張望起來,雖然站在這裏他什麽都不可能看到。


    然而喬承雲卻連想都沒想就果斷地囑咐道:“黑子,別去湊熱鬧了。以後這樣的機會有的事。咱們還是快點去衙門報道吧。”


    “噢,是老爺。”黑子戀戀不舍地望了望遠去的人群,最終還是乖乖地隨著喬承雲踏進了禮賓司衙門的大門。然而此時心有不敢的黑子卻並不知曉,正當人們忙著去中華街看外夷進貢使團的熱鬧之時。一騎快騎風塵仆仆地從另一個方向衝進了長安左門,馬上的騎士不但帶來了八百裏急件,更帶來一個與整個西北地區關係密切的驚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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