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喬承雨這邊才在燕京收到複興黨方麵發來的請柬,那邊南京的國會議員、朝廷大員亦是應酬不斷。事實上,複興、東林兩黨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經開始在一些重要的城市陸續舉辦規模不一的公益活動。他們或是籌辦宗教祭祀、或是舉辦詩社歌會,又或是舉行體育比賽。不過相比那些重金聘請來為活動增加氣氛的名伶強隊來,各黨派前來為活動捧場的嘉賓人物才是這些公益活動的真正主角。因為隻有他們的存在,才能讓那些家財萬貫的“香客”們心甘情願地掏錢捐助活動。而這樣的舉動無論是在律法上,還是在公眾典論上都無一例外的被默許了。


    其實各黨派在各地舉辦這類公益活動的最初本意隻是為了給自己造聲勢。希望借助這樣的親民活動向老百姓展示本黨的相關政策,以此博取選民的支持。而帝國的憲誥亦有明文規定,選民有會見議員、反映其問題的權利;國民在受到不公正待遇時,有權要求朝廷糾正或賠償。然而在財閥地主等特殊利益集團及大量資金的介入下,這些政治活動很快就改變了其本來麵貌。更通過相關的利益網絡延伸出了一個既然老又新的行當——說客。


    早在春秋戰國時,說客便在紛繁複雜的政局中,不費一兵一卒,光靠三寸不爛之舌,左右君王意誌,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不過與古代那些出身卑賤。備受侮辱,發憤苦讀,後輾轉遊說於各個諸侯國,最終功成名就地說客比起來,中華朝的新說客們的出身可就五花八門了。他們中既有告老還鄉的官僚,也有市井出身的商賈,亦有頗具清譽的文士,甚至還有一些化外之人。但無論這些人來自何方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那就是他們各自都擁有著一定的人脈網。而這些新說客地工作也不再僅限於遊說帝王將相。他們中有為改善百姓生活進行免費遊說的、有受聘大財團為其遊說影響立法過程的、還有代表政黨向議會遊說其政策的。總之,遊說一行既不是悲天憫人的天使,也不是惟利是圖的惡魔。他們是一群遊走於政壇與民間地“潤滑劑”。是地位雖不高,卻絕對重要的一個職業。


    而在眾多汗牛充犢的說客之中,閻爾梅無疑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這一來是他曾經充當過當今女皇的私人幕僚。二來則是閻爾梅無論是與複興、東林兩黨,還是與香江商會、江南諸商會之間都有著極為密切地關聯。堪稱中華朝的頭號八百玲瓏人。其實早就告老還鄉的閻爾梅並不缺錢花。但他那天生閑不著地性格。讓他實在難以忍受脫離名利場後的閑暇生活。因此在修養了兩年多後,閻爾梅便義無反顧的重出江湖了。


    眼看著國會召開的日子日漸臨近,複興、東林兩黨在京師活動越發的頻繁,京師的大小說客們自然也是忙著遊說於各類活動之中。至於閻爾梅這樣的資深說客當然是不用如此麻煩地像其他人那般削尖了腦袋隻為與上層上物見一百。以他的身份一張小小的拜帖就足夠讓他接觸到帝國任何一個機要人物了。


    卻這一日東林黨在京師郊外地棲霞寺辦了一場詩會。詩會的規模其實並不大,可來的人卻是整個江南與湖廣地區首屈一指的縉紳財閥。這些人不僅有錢有勢。而且肚子裏還多少有些墨水。也就是世人俗稱的儒商。能與東林黨這樣的儒林大黨結交也算是滿足了這些人附庸風雅地喜好。而對東林黨來說能得到這些人支持對於其與複興黨在議會乃至內閣上的較量可是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這一次就連身為東林黨魁的王夫之也難得一次出席了詩會。


    有了如此眾多的當世鴻儒在場,那些財閥縉紳的虛榮心自然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過在展現了幾首還算通順的打油詩之後,這些文學“香客”很快就將吟詩作對的主動權交給了那些專業人士。而王夫之在留下幾副墨寶作為拍賣品後不久就從詩會上撤了下來。卻見他在寺院僧侶的指引下很快就來到了一間頗為清淨的廂房。


    可還未等王夫之推門。裏頭就穿來了一個爽快的笑聲道:“而農啊,你可總算是脫身了。”說這話的正是閻爾梅。在他的身旁還坐著樞秘部陳子龍。看樣子兩人之前已在這間廂房談了不短的時間。


    “對不起,閻先生讓你久等了。”王夫之客氣的拱了拱說道。


    “沒關係。老夫隻是個閑雲野鶴之人。別的不敢說,這時間嘛,還是有一大把的。更何況還有陳尚書陪老夫聊天呢。”閻爾梅撚著花白的胡須笑道。


    “不過看來咱們的而農還是很受歡迎的啊。”一旁的陳子龍跟著打趣道。身為內閣閣臣陳子龍自然是不會像那些普通官僚那樣出席各類民間的公益活動。不過偶爾來棲霞寺燒燒香會會老友也是人之常情。


    給陳子龍這麽一開玩笑,王夫之不由在心中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雖然他做東林黨魁也有十個年頭了,但像剛才那樣的聚會他多少還是有些不怎麽適應。好在王夫之向來為人隨和,才好不容易給應付了過去。想到這裏,王夫之隨即客套的說道:“是啊。那些員外們都很熱情。”


    “誒,而農你也別為他們說好話了。那些人底細我怎麽不知道。這些人也就讀了幾年私塾,能寫幾句歪詩而已。要而農你去接待他們確實為難了一些。”閻爾梅直言不諱的點明道。


    “閻先生說笑了。那些員外的詩詞功底雖並不怎樣。不過他們為人爽朗熱情。能結交這樣地朋友也是一樁快事。”王夫之跟著說道。


    “好,這才像是堂堂一黨之魁。有見識!”閻爾梅聽罷豎起大拇指誇讚道:“有道是多個朋友多條路。而農你可千萬別學市麵上的一些酸儒自視清高啊。”


    “閻先生教訓得是。”王夫之轉口明知敵問道:“卻不知先生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怎麽?老夫來找而農你就一定有什麽事嗎?難道就不能過來玩玩嗎?”閻爾梅像個老頑童似的笑道。


    王夫之當然知道眼前這位花髯老者可不是一個四處遊玩的老頑童。但他當即還是順著對方的口氣道:“晚生剛才說話唐突還請先生見諒。既然先生有雅興冬遊棲霞寺,晚生當然願意陪同左右。


    眼見兩人這麽一唱一和倒看得旁邊的陳子龍有些不耐煩了。卻見他當即便向閻爾梅笑罵道:“爾梅。瞧你,又在拿而農戲耍了。誰還不知道你老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外頭那些個員外不就是你給帶來的嗎?”


    “子龍,你這話可說得見外咯。老夫今日特地帶了自家珍藏的雨前龍井來講你喝。你倒好胳膊肘兒一個勁地往外彎。”閻爾梅哈哈一笑道:“那些員外哪兒是老夫帶來的。他們可都是仰慕諸位東林先生的文采來的。”


    “好了,爾梅也別在哪兒拐彎抹角打哈哈了。咱們的黨魁可是很忙的哦。別到時候沒時間說正事,讓外頭的那些員外白花冤枉錢。”陳子龍一言點穿道。


    “子龍啊。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沒口德了。”在開完最後一句笑話後,閻爾梅當即把手中的紙扇一合向王夫之正色道:“而農,其實老夫今日前來確實是受人所托。而農你身處上國會應該也聽說了內閣這次打算提高特產稅的消息吧。”


    而聽閻爾梅提到了關稅的事,王夫之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心想此人果非泛泛之輩。昨天內閣才提出了提案,他今天就已經拿出來向自己遊說了。不過王夫之表麵上還是一臉鎮定的笑道:“晚生當是什麽大事呢。原來是為特產稅的事啊。其實朝廷這次對特產稅的改動也並不算大。隻是對其中的幾個項目進行了調整。大家實在不必如此緊張啊。”


    “而農,話可不能這麽說。特產稅的項目說穿了也就煙、酒、鹽、茶、瓷等幾個大項。現在內閣點名要提高煙、酒、鹽三項的稅額。這可不是在小打小鬧啊。須知這三項中的任何一項提高百分之一的稅額,發間每年可就得為此多繳納上百萬元的稅賦啊。而寧夏一省一年的賦稅收入不過十萬而已。更何況現在內閣竟然要求將煙稅提高一成。”閻爾梅用扇柄磕了磕茶幾道。


    “這事晚生也聽人提起過。不過這煙、酒、鹽終究都是暴利行業。說其是一本萬利一點都不為過。更何況吸煙飲酒有害健康,朝廷對其抽重稅也是為了百姓的身體著想。”王夫之想了一下解釋道。


    然而這樣的辯解怎麽可能讓閻爾梅就此放棄,卻見他當即鼻子一哼道:“難道抽了重稅大家就不吸煙不喝酒了嗎。朝廷以這樣的理由調整特產稅可難以服眾啊。”


    “爾梅,話雖如此,可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想必你也看過報紙了,現在不少人對煙、酒、鹽有著頗多微詞。朝廷怎麽也得做出個表態來吧。”陳子龍跟著辯解道。


    耳聽陳子龍與王夫之的口徑是如此的一致。閻爾梅又轉了個口氣道:“其實煙、酒、鹽三業也並不是不了解朝廷的難處。朝廷現在正是用兵之際,缺錢花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朝廷之前不是已經委托香江銀行為朝廷發行國債集資了嗎。煙、酒、鹽三業地行會也有心借此機會一表其報國之心,他們打算一次性購進三千萬國債。而且分文不取朝廷的利息。朝廷想什麽時候還就什麽時候還。至於煙酒的危害嘛。這也好辦,讓煙酒商在包裝上印上‘煙酒有害健康’的字樣不就行了嗎。看了這字的人還喝酒抽煙那可就怪不了別人了。”


    眼見煙、酒、鹽三行一出手就三千萬,無論是王夫之還是陳子龍都不得不在心中感歎,這些行業真是名副其實的暴利行當。也心知肚明煙酒商為了遊說國會與內閣是絕對不會吝惜用金錢鋪路的。事實上,凡是利益集團和個人都希望法律對自己有利,因此他們在法律製定過程中總會想盡一切辦法,盡力施展自己的影響,以求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因為當他們的權利受到挑戰時再想找朝廷補救,往往為時已晚。為此他們便選擇了聘請閻爾梅之類的說客先行介入。來預防“冤屈”發生,而不是等受到“冤屈”後進行“事後”遊說。


    正如此刻閻爾梅提及的特產稅就是一個最鮮活的例子。朝廷通過一項法案往往要經過許多道程序。同樣的朝廷要廢除一條法案也需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對中華朝來說法律條文的訂立是一樁極其神聖的事。必須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能訂立或廢除。在這種寧缺毋濫的精神指示下,中華朝的律條一經訂立往往就絕難廢除。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國會這次通過了特產稅的更新法案,那煙、酒、鹽三行在之後的數年甚至數十年間都得按這一次訂立的標準納稅。至於什麽時候能更改那就是誰都預計不了的事了。因此兩相比較之下花上個千萬元阻止該項法案通過,怎麽都要比事後補救抗議來得核算得多。


    王夫之與陳子龍當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因此在這件事的處理問題上,他倆多少還是有些猶豫。卻聽陳子龍跟著便開口說道:“先生此話當真有理。隻不過我東林黨向來勢微。此事有關乎國家社稷。還是容我等再考慮一下吧。”


    “那沒問題。其實老夫也隻是受人之托而已。絕對沒有為難兩們的意思。”閻爾梅大大方方的說道。


    “不過,如果多數議員覺得此舉有違常理的話,我黨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王夫之跟著補充道。


    有了他的這句話,閻爾梅馬上便心領神會地點了占頭道:“那是當然。東林黨向來以關注民生為己任。老夫也相信貴黨不會做出有違民心的事來。那此事就拜托而農老弟你了。”


    “那裏的話。閻先生你這麽做也是在幫助我們議員了解民生啊。”眼見閻爾梅給自己套起了近乎,王夫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卻見他朝著對方微微拱手道:“其實在下也有一件事情想要閻先生你這個京師第一大說客來幫忙呢。”


    “而農賢弟,你可就別再取笑老夫我了。有什麽事情盡管開口。老夫要是能幫上點忙的一定盡力而為。”閻爾梅爽快的答應道。


    有了閻爾梅這番保證,王夫之隨即從袖子裏取出了一份折子遞給他道:“先生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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