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謙和的態度多少緩各了英武殿上的氣氛。卻聽一旁的外務尚書甄旭升適時的將話題一轉道:“那依夏將軍在西伯利亞接觸的情況來判斷,朝廷這次需要向西伯利亞增派多少兵力最為合適呢?”


    “回甄將軍,依末將所見朝廷需要向西伯利亞增派的不是精銳的戰鬥部隊。而是既能在當地屯墾又能具有戰鬥力的移民。至於西伯利亞的防務則應以修築堡壘為重。每處要塞的駐軍兵力並不求多。中等規模的要寒隻需一個班的兵力就足夠了。但要塞一定要配備足夠的火炮和彈藥。以防禦來自遊牧部族的襲擊,並向周邊移民及探險提供補給及保護。”夏完淳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恩,夏將軍的提議十分中肯,不過移民之事關民生。畢竟西伯利亞的荒涼世人共知啊。”身為首相的黃宗羲要搖頭開口道。他這話一出口立刻就引來了在場眾臣的一致附和。相比中華朝令人咋舌的對外“探索”速度來說,中華朝的移民氣氛卻遠落後於同一時代的歐洲。這也難怪,作為世界強國的國民又擁有著極其濃重的戀土情節。中華百姓在整體的移民興致本就低於正處於亂世的歐洲人。而千裏凍土的西伯利亞又是處於內陸深處,交通不便帶來的是貿易的不興旺。自然是更難吸引人眼球了。


    似乎是早料到會麵對這樣的問題,夏完淳並沒有顯示出有多麽氣餒,而是十分鎮定的將部隊這些年探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向眾臣說明道:“首相大人說得沒錯。相比中原來西伯利亞確實荒蕪。但那裏有上好的毛皮和豐富的礦藏。此外西伯利亞平原上有著眾多河流。他們形成了一直伸展到太平洋的一張天然的交通幹線網。我等在西進時就發現隻要熟悉當地的水道。用不了做多少搬運工作就能從一條水路轉入另一條水路。而就在末將離開西伯利亞之時,已經有不少中原的商賈沿著這些水路以之字形尾隨而至。”


    “哦,已經有中原的商賈前往西伯利亞做生意了嗎?”黃宗羲嘴裏雖在問夏完淳,目光卻不自覺的掃了一下一旁的羅勝。卻見身為工商尚書的羅勝臉上微微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但轉瞬之間他又恢複了平靜。


    “是的。首相大人,據末將所知前往西伯利亞做生意的中原商賈大多來自於晉陝一帶。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早在前朝時就已經開始嚐試前往這些地區做買賣了。隻不過由於前朝邊關戰事頻繁,蒙古各部又對中原心存敵意這些商人才沒能繼續深入。”夏完淳如實回答道。


    “既然帝國的商人對西伯利亞的市場有需求。朝廷就應該在為其提供幫助。”這一次發話的是坐在龍椅上的孫露。


    “遵命陛下,臣等回去後一定照辦。”羅勝聽罷躬身領命道。工商部雖然掌管著帝國的工商業,但也不可能做到麵麵俱到。在對外貿易上利潤豐厚的海路貿易總是比陸路更能受到工商部的關照。但此刻女皇既然親自發了話羅勝自然也得表一表態度。


    作為中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孫露隻要下達一道聖諭就能把開發西伯利亞定為中華朝的主要政策。但她卻並沒有這麽做。她十分清楚殖民地的開發並不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這得由市場的需求來決定。因此直至此刻孫露一直都在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的傾聽著臣子的辯論。就目前來看夏完淳不卑不亢注重實際的作風令她十分滿意。故而她才順著夏完淳的話鋒囑咐了羅勝。至於工商部能重視到什麽程度那最終還是得視西伯利亞那邊的回報率來定。想到這裏孫露便將話題引到了沙俄的身上:“夏將軍,爾等在托木斯克曾與俄王使節談判。卿對這個國家有什麽看法?”


    “回陛下,臣以為沙俄是一個野心勃勃,卻又色厲內荏的國家,其一方麵想要對外擴張,另一方麵卻又礙於軍事實力有限,於是隻能饒開南方強國從荒蕪的北方沿北冰洋深入西伯利亞。”夏完淳說到這裏頓了一頓。隨即補充道:“此外,據臣觀察發現沙俄的君主並非大權在握之輩。”


    “哦,此話怎講?”孫露饒有興致的問道。其實有關沙俄的內部情況。她早已通過香江商會在歐洲的諜報網進行過了一番的調查。自然也清楚年輕的沙皇被架空的現實。不過她還是希望能從夏完淳的口中聽到一些更為細節化的內容。


    “回陛下,我軍與俄軍約莫在交戰一年多以後俄王方麵才派遣使節來與我軍談判。而在此期間周邊的俄國商人乃至俄國貴族都無一例外的來被我軍占領的托木斯克做生意。甚至還有一些俄國領主公開向我軍兜售糧食。而這其中也不乏一些來自俄國首都莫斯科的商人。此外俄使在來托木斯克談判之時,沿途的也沒有受到什麽像樣的迎接。因此臣等當時就懷疑西伯利亞的一些領主與頭人是否真的聽命於俄王。”夏完淳想了一想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夏將軍的意思是說割據?”黃宗羲以中國人習慣考慮道。


    “是有這種情況。”夏完淳點頭附和道。


    但孫露對此卻並不在意。因為她十分清楚這樣的情況在歐洲算不上什麽新鮮事。特別是像沙俄目前這種若小的情況下。地方處於高度獨立的狀態十分正常。事實上明白這一點的不止是孫露,如果是龔紫軒在場的話同樣也不會覺得有什麽意外的。隻不過目前這位帝國的殖民司長並不在南京。這樣一來在朝堂之上孫露也就少了一個精通歐洲事物的大臣來商談。於是孫露打算借用這一次的機會為自己的臣下拓寬一下思路。卻聽她悠然的向夏完淳反問道:“那這是否可以理解為朝廷與俄王簽定的和約並不一定能約束到西伯利亞的俄國貴族?”


    夏完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躬身回答道:“誠如陛下您所言,除了俄國貴族,當地的土人同樣桀驁不馴。”


    聽完夏完淳的回答。孫露衝著眾臣無奈的一歎道:“諸位,看來我們簽定了一份兌現起來並不容易的和約。”


    “陛下請放心,蠻夷雖不知教化。然我天朝的大軍會讓其履行和約。”黃宗羲回過頭欠身行禮道。


    黃宗羲的回答顯然讓孫露很滿意。於是她微笑著點頭道:“卿等能有這份警惕朕甚感欣慰。”說著孫露又向夏完淳問了一句:“那夏將軍覺得俄國人的戰力如何?”


    “回陛下,俄軍的士兵大多是從村莊臨時拉來的農無。因此戰鬥力極差。其火槍手配備的依舊是簡陋的火繩槍。”夏完淳一提到俄軍的戰鬥力。原本謹慎的臉上立即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不過他緊接著又補充道:“相比俄軍真正值得朝廷注意的應該是當地的哥薩克。這些哥薩克平時為民擅長耕作漁獵,戰時為軍弓馬騎射樣樣了得。而且數目不小。但他們的武器十分落後。並且缺少彈藥。”


    “嗯,看來和約履行起來還不算太困難。”孫露聽罷打趣的說道。引得底下的群臣一陣哄笑。不過她跟著又神色一淩向著眾臣宣布道:“契約說白了其實隻是一張紙而已。保證其實施地是賦予這張紙權利的實力。朕希望諸位在任何時候都能將這一點謹記於心。”


    聽完女皇的這番總結之後,大殿之上一片肅然,緊接著在場的群臣便異口同聲的向著孫露躬身道:“陛下聖明。”


    *****


    話說黃宗羲等人走出英武殿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了。夕陽下莊嚴的皇城就像是披上了金縷玉衣一般閃閃發光。然而此刻的黃宗羲卻絲毫沒有興致卻欣賞這一人間的盛景。卻見他隻是敷衍似的與同僚們打了下招呼,便鐵青著臉低著頭一路自顧自的徑直向宮門走去。見此情景一旁一直在觀察黃宗羲的冒辟疆不由快步上前追上道:“首相大人請慢走。”


    “哦,是辟疆啊,有什麽事嗎?”黃宗羲放慢了腳步回頭問道。


    “下官剛才看大人行色匆匆,莫非大人還在想剛才大殿上的事?”由於將其他官員遠遠的甩在了後頭周圍又是一片空曠,冒辟疆便大著膽子向黃宗羲詢問起來。


    “剛才的事?”黃宗羲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道:“西伯利亞的事陛下早有打算。吾等剛才在殿上也隻是附和一下了事。”


    “那大人您是?”冒辟疆遲疑的問道。而事實上黃宗羲此刻在想些什麽他卻已然猜到了幾分。


    “還不是為了國會審議‘股案’的事。”黃宗羲沒好氣的說道。


    果然是為了那件事。冒辟疆聽罷在心中暗附道。但他表麵上還是擺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說道:“大人不必為此事太過操心。雖說陛下讓國會審議此案,但隻要此案一經通過那對咱內閣來說可是樁大好事啊。”


    “哦?冒大人認為此案通過會對內閣有利嗎?”黃宗羲頭都沒抬直接反問道。


    “大人,這個議案若是能被通過內閣就能直接管理股市了。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冒辟疆略帶吃驚的問道。他原本以為黃宗羲擔心的是議案通不過。可此刻探下來的口風卻似乎同他想像中的截然相反。


    “好事?”黃宗羲聽下了腳步冷哼一聲道:“當初朝廷特許商會以股票兌債券時,他們怎麽不把這種‘好事’讓給內閣呢。現在都快亂成一鍋粥了。卻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內閣。”


    給黃宗羲這麽一說冒辟疆更是有些一頭霧水起來。卻見他又試探著向對方問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黃宗羲又開始邁開了步子,可其語氣在冒辟疆聽來卻越發顯得有些詭異起來:“本座有什麽想法不重要。關鍵是要看陛下怎麽看待這事。陛下心裏對這事又有什麽樣的打算?”


    “這……”冒辟疆遲疑了一下道:“陛下既然答應讓國會來審議此案,不表示陛下已經同意此事了嗎?不過說實在的陛下心中所想有時候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還真的很難揣摩清楚啊。”


    “若說他人揣摩不到聖意也就算了。冒大人您的夫人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啊。”黃宗羲漫不經心的說道。


    被黃宗羲這麽一刺。冒辟疆的心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不錯,他的夫人董小宛確實是女皇身邊的近侍。甚至還在背後被人稱為“內相”。但妾侍有這樣一個身份對冒辟疆來說並不算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至少在外人麵前他始終得保持低調以免被人指責為借內宮之勢狐假虎威。當然冒辟疆也清楚就算自己再怎麽夾尾巴做人。該有的閑言碎語還是會有。不過此刻這種話從黃宗羲的嘴裏說出來意思就大不一樣了。於是他當下繃起了神經正色道:“大人您誤會了吧。下官的夫人雖深得陛下恩寵,卻也是謹遵內宮不幹外政的聖諭。下官亦從未向夫人探聽過宮中情況。”


    眼見冒辟疆像個學童一般向自己必恭必敬的做解釋。黃宗羲不由莞爾一笑道:“對不起,剛才本座的話有些重了。本座當然不是懷疑冒大人的操守。隻不過這一次陛下的態度實在是有些令人費解。”


    “大人客氣了。”冒辟疆微微低著頭問道:“那麽大人認為陛下不希望通過這項法案嗎?”


    “本座隻知陛下向來不希望內閣直接插手金融界的事。”黃宗羲冷靜的回答道。待見一旁的冒辟疆皺起了眉頭。他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不過那日陛下做決定時王議長等人都在場。或許王議長比我等更了解陛下所想呢。冒大人你說呢?”


    “大人……您……”冒辟疆抬起頭想說些什麽。可還未等他說完。黃宗羲便禮貌的朝他拱了拱手道:“冒大人,這麽快就到門口了。這樣吧。今日的事先到這裏。就此別過。”說罷他便轉身徑自走向了自己的馬車。


    直到此時冒辟疆才發現兩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出了皇宮。而在他的身後其他內閣大臣還在三三兩兩的朝這邊走來。剛才黃宗羲的話語就像魔咒一般在他的耳邊翻來覆去。卻見冒辟疆在原地又站了一回兒之後。便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一般大步走上了自己的馬車。車夫見他有些古怪便越發恭敬的向其詢問道:“老爺,是直接回府嗎?”


    誰知冒辟疆卻果斷的回複道:“不,去王議長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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