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裏空氣中彌漫的水氣在街道兩旁的掛著的紙燈籠周圍罩起了一層薄薄的光暈。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坐在馬車內的冒辟疆不由挪動了一下身子喃喃的說道:“也該下場雨了吧。這天還真是讓人悶得慌。”


    “冒大人,似乎著急得很啊。有道是心靜自然涼。大人又何須在乎這天下不下雨呢?”坐在對麵的陳子龍悠悠的開口說道。此刻他正閉目養神白淨而又幹瘦的臉龐上看不到半粒汗珠子。


    “學生一時失儀,讓大人見笑了。”冒辟疆訕訕的低頭道。事實上正如對方所言,這會兒他的心頭確實是七上八下的。先前在首相府邸得到的消息可算是把他嚇了一跳。女皇竟然出讓香江銀行五成的股份給朝廷將香江銀行改組為中央銀行。雖然組建中央銀行的計劃早在幾年前就被內閣提上了議案。可眾人倒真沒想到女皇會用這種方式來改組香江銀行。更何況目前作為香江銀行後台的香江商會還糾纏了另外一樁**的案件。想到這裏冒辟疆不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開口向陳子龍詢問道:“陳閣老,您怎麽看陛下這次的決定啊?”


    “陛下心係社稷,不計個人得失,實乃吾等臣子之福啊!”陳子龍依舊閉著眼睛拋出了這麽一句不幹不濕的話。


    可冒辟疆就沒那麽能沉得住氣了。卻見他當即微微探身道:“學生當然是不懷疑陛下的公心。隻是這事來得突然。而嘉定那邊又出了那樣的事,大人您看會不會是商會那邊得了什麽消息吧。或是在女皇麵前說了些什麽?”


    冒辟疆的這番擔憂自然也是有他道理的。自從姚啟聖奉命前往江南巡視《股例》實施的情況之後,內閣之中一幹東林一係的官僚就像禿鷹一般死死的盯住了商會在江南的一舉一動。在他們看來這可是抓香江商會毛病的大好時機。而姚啟聖一行也確實沒讓他們感到失望。南下沒多久就揪出了嘉定的大興號。雖然對於大興號朝廷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舉措。但冒辟疆等人都清楚那隻是為了收集更多的“證據”好讓香江商會的罪名坐實罷了。然而此時女皇卻突然將自己手中的股份讓給了朝廷。兩邊的事這麽一對,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否是商會有意借改組央行來金蟬脫殼將嘉定的那個屎盆子往朝廷的頭上扣。


    果然聽冒辟疆這麽一說,先前還不為所動的陳子龍終於睜開了眼睛反問道:“姚啟聖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沈老那邊也不敢打保票。”冒辟疆歎了口氣道。誠然東林一係的官僚普遍都將香江商會視做眼中釘。但真要是同香江商會對起來一幹官僚卻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畢竟論勢力論背景香江商會都是個難纏的角色。因此隻要是沒有充足的證據任何人都不敢貿然的出擊。在加上眼前的這番變故。向來謹慎的冒辟疆不禁遲疑的提議道:“陳閣老,您看嘉定那邊是不是先放一放?”


    “瞻前顧後終難成事啊。”陳子龍緩緩的再次閉上了眼睛。過了半晌之後才睜開眼睛對冒辟疆說道:“辟疆,令夫人伴駕湯山行宮也有些時日了吧?”


    “是的,大人,內子在伴駕湯山也有三個月了。”冒辟疆恭敬的回答道。他當然知道對方所說的夫人指的是他的側室董小宛。但他還沒有弄明白對方突然把話題轉到自己夫人身上究竟是何用意。


    不過還未等冒辟疆開口詢問,那邊陳子龍就已經微笑著接口道。“那辟疆你可得去看看夫人了。有道是小別勝新婚。女人家常有許多話兒要說的。”


    被陳子龍這麽一點冒辟疆隻覺得自己猛的一顫。心裏就像是打破了五味瓶一般左右不是個味兒。說起來自己當年好歹也是複社的四公子之一,堂堂的江左才俊。可而自己的小妾似乎比自己更引人注目。甚至冒辟疆還隱約覺得當初自己能被提名入內閣多少也與董小宛在宮中的身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此刻陳子龍的暗示更是證實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是的。他的老婆是女皇身邊的紅人。將他拉到身邊就能探聽到聖意。忽然間冒辟疆有了一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但最終他還是沒那麽做。因為馬車停了,冒府到了。


    “學生一定不負大人之托。”下了車的冒辟疆恭敬的朝陳子龍做了個揖道。此時的他已經決定按陳子龍的話去辦事。至於麵子之類的問題則已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畢竟而今的冒辟疆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孔廟貼《留都防亂公揭》的少年郎了。多年的宦海沉浮告訴他惟有揣摩到聖意才能在朝堂上如魚得水。既然自己的妻子擁有那樣的優勢。倘若不用豈不是迂腐之極。


    馬車徐徐的開動了,車內的陳子龍並沒有再回頭去看冒辟疆而是對著自己的車夫囑咐道:“掉頭去左督禦史沈大人府上。”


    與此同時另一輛黑色馬車也同樣正穿梭於帝都狹窄的街道之中。隻不過車廂內坐著的乃是帝國工商尚書羅勝與外和尚書李啟新。相比陳子龍與冒辟疆而言。眼前的這兩位內閣尚書的職位與組建央行一事更為密切。不過兩人所談的內容卻並不比另外兩個同僚專業到哪兒去。卻見坐在窗邊的李啟新一邊輕搖著折扇一邊緊鎖著眉頭問道:“羅大人。你說陛下真的就這麽把香江銀行給充公了?”


    坐在對麵的羅勝此時左手持著紙扇,不過其神態卻是比李啟新要鎮定得多。卻見他順手將扇子一合不置可否的回答道:“你我又不是不知。陛下早有建立央行之意。這樣的結果不早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嗎?”


    “話雖如此。可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還真是讓人有些忐忑呢。”李啟新收起了扇子若有所思的說道。


    似乎是受了李啟新的情緒影響羅勝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陰霾道:“怎麽?李大人聽到了什麽風聲嗎?”


    給羅勝這麽一問李啟新遲疑了一下後,不由上前挪了挪試探道:“羅大人難道沒聽說嘉定那邊的事?”


    身為帝國工商尚書的羅勝當然對嘉定的那個大興號有了耳聞。這倒並不是他特意去派人調查的結果。事實上羅勝得知這麽一件事可謂是純屬偶然。由於大興號從一開始就走的是上層路線特別是在鬆江等地謀得了一些名聲後在商界也有了些傳聞。羅勝掌管帝國的工商業自然也得到了些風聲。相比之下李啟新這個外務尚書對一個小鎮上的小商號感興趣可就不那麽正常了。想到這裏羅勝當下不動聲色的反問道:“哦?嘉定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這個……”原以為羅勝這個工商尚書本該比自己消息更靈通的李啟新,沒想到對方會反過來這麽問自己。於是尷尬之餘他隻能訕訕的回答道:“其實在下也隻是聽外頭說那姚啟聖去了嘉定而已。”


    看著李啟新閃爍其詞的模樣羅勝心知對方隻是聽了外界的一些傳聞而已。對於真實的情況了解的並不深。事實上早在幾天前京師的大街小巷突然冒出了一個傳聞說是姚啟聖微服私巡去了嘉定。至於為什麽去?去幹什麽?則是眾說紛紜。羅勝雖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妥。但他還是謹慎的向李啟新勸戒道:“李大人,我等身處朝堂固然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可也莫要被一些閑言碎語打亂了陣腳。商界的事自然由商會來解決。至於我們這邊還是該把精力放在政務上才是。”


    眼見羅勝這麽說,李啟新心裏卻還是在犯著嘀咕。隻見他努了努嘴道:“但原如此吧。不過我們的陳會長這些日子似乎並沒有把精力放在他該管的商場上啊。”


    “姑且不論陳家明是何打算,我隻知道女皇陛下才是香江商會真正的主子。”羅勝淡淡的說道。


    “確實是這麽個道理啊。可能是我太過多心了吧。”李啟新聽罷裂嘴一笑道。緊接著他便將話題轉到了更為專業的內容上道:“不過若說這次組建央行,相比國內而言海外市場的影響恐怕會更大一些吧?”


    “應該說是陛下有意加強對海外特別是歐洲地區的控製。”羅勝微微點頭道。正如李啟新所言。而今的中華朝除了香江銀行之外。東有揚子銀行、北有汾水銀行、西有康定銀行。而出於政治上的目的帝國眼下的海外的金融業務則完全是由香江銀行來代理的。因此在得知女皇的決定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帝國在海外的政策調整。


    “這麽說來,用完大棒之後陛下準備拋胡蘿卜了咯?若是那樣的話令公子可得有大展宏圖的機會了啊。”李啟新饒有興趣的說道。雖然他是堂堂的帝國外務尚書但若論對歐洲事務的控製則當屬眼下這位工商尚書的公子。不過李啟新並沒有嫉妒一個與自己兒子年紀相當的年輕人的意思。“雲在青山水在瓶”是他一貫的座右銘。


    “陛下的聖意怎是我等輕易揣摩得到的。”羅勝淡然的擺了擺手道:“不過若說帝國海外政策的那個家夥這會兒可算是如魚得水了吧。”


    “就算是如魚得水那也是建立在帝國的黃金之上的。那東西可比大炮軍艦厲害得多啊。”李啟新意味深長的笑道。


    羅勝麵對李啟新的微笑無動於衷的說道:“黃金確實是把利器。不過那也是柄雙刃劍。既能傷敵也能傷己。”


    “怎麽?羅大人擔心央行的組建會影響帝國在海外的買賣?”李啟新皺著眉頭問道。


    “不。我是擔心帝國在海外的買賣會影響央行的組織。”羅勝一字一頓的糾正道。相比李啟新而言羅勝對帝國在海外的投資情況有著更深的了解。


    “聽羅大人這麽一說。我的心可是嘭嘭的直跳啊。”李啟新一手摸著胸口道。他的動作他的口吻讓人分不清他這究竟是在開玩笑呢。還是真的心存憂慮。


    可羅勝卻似乎並不在乎對方的舉動。隻見他將扇子一擱順手翻開了座椅底下的一個箱子。在取出一瓶葡萄酒與兩個酒杯後,朝李啟新晃了晃道:“那喝一杯壓壓驚怎樣?”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啟新望著注入玻璃杯的紅色**點頭道。他與羅勝二人早年都曾在澳門給歐洲人當過差。因此兩人的味蕾對葡萄酒、咖啡之類的東西都還適應。這不在品了一口羅勝遞來的葡萄酒後李啟新咋了咋嘴道:“很不錯嘛。令公子孝敬的?”


    “不,從燕京那邊弄來的。”羅勝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燕京!”李啟新驚愕的看了看手中的葡萄酒。然後又喝了一口道:“這味可真地道。怎麽做到的?”


    “這種高質量的葡萄酒是在葡萄汗裏加一定量的糖釀製的。至於方子嘛。是從燕京的法國修士那裏弄到的。怎樣?還要一點嗎?”羅勝舉著瓶子問道。


    “好的。再來一點。”羅勝將杯湊上前道:“聽說福建的商人把咖啡移植到了台灣的阿裏山?”


    “啊,有這麽一回事?好像質量還不錯。如果能擴大種植麵積的話。或許能成為帝國的另一項重要的出口項目。”羅勝自信的說道。


    “稻米、茶葉、橡膠還有現在的咖啡。早年陛下就曾說過那是個寶島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呢。”李啟新頷首感歎道。對於中華朝來說台灣島在農業上意義遠大於其在海運上的位置。到目前為止許多外來的作物,特別是那些從熱帶來的經濟作物都是在台灣島上率先試種成功的。當然這也同福建商人們的努力脫不了幹係。畢竟相對台灣島而言緯度更底的海南島有著更為豐厚的條件來種植熱帶作物。


    “那是當然。陛下的決斷何時出過差錯。”總的來說羅勝是個極富理性的人。但他的理智在孫露的身上卻並不適用。因為在羅勝的經驗之中帝國的女皇確實從未讓他失望過。以至於他對女皇的信任儼然已經變成了一種近乎虔誠的意識。


    “這一點我深有同感。”李啟新點頭附和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應該懷疑陛下的決斷不是嗎?”羅勝抬起頭向自己的同僚反問道。


    李啟新聽罷當即便像他接待過的歐洲人那樣舉起酒杯敬道:“為了陛下。”


    羅勝見狀亦抬了抬手回道:“為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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