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啦啦――


    刺耳的岩石摩擦聲在空曠的岩洞中回蕩,一道不算太深的刻痕印在了粗糙的石壁上。


    石塊被丟在一邊的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拿著石頭的手前後彎曲,撓了撓銀白色的頭發,一張略帶滄桑的帥臉露出了一個糾結的表情:“是十六號還是十七號來著?”


    用另一支手捏了捏下巴,站在石壁前麵沉思了起來。


    在石壁上刻畫的家夥皮膚蒼白,身上穿著一套月白色的盔甲,不過似乎是為了方便活動,他的上身隻穿了一件胸甲,露出了精壯的八塊腹肌,以及強健有力的手臂。


    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皺紋,相反,若單論相貌來說,甚至還算得上是個帥小夥,但任何人隻要看到他的眼睛,便能讀出他那滿滿的滄桑。


    而他那尖尖的耳朵雖然表明了他的身份――精靈,但也隻是表明了他是精靈而已,看不出任何高精靈、木精靈的特征,至於黑暗精靈……拜托,這麽白的一張臉,怎麽可能是黑暗精靈?!


    精靈男子在石壁前駐足了一會,似乎是實在記不起今天到底是幾號,又懶得去數石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刻痕,索性搖了搖頭,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小窩”。


    的確是個小窩,隻有兩張石桌,幾個石凳和一張石床,哦,還有一個供奉著太陽形狀雕塑的純白石質祭壇,不過,考慮到是在如此陰暗潮濕的岩洞中,這些條件似乎也算是過得去了。


    “為什麽還要記錄時間?”


    精靈男子自言自語道,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過其他活人了,甚至是其他能夠交流的對象了,不得不經常自言自語,免得自己忘記了說話這項能力。


    “果然,我還記得啊……”


    男子歎了口氣,又撓了撓頭,躺倒在了石床上,雙眼漸漸迷離,慢慢沉浸在了久遠的回憶當中。


    他還記得,那個宏偉的大廳,那些朝夕相處的兄弟們、戰友們,以及……那些猙獰的、被扭曲的“同族”們,還有那燃燒的火焰,蔓延的冰霜和肆虐的閃電!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又回到了戰團中,被戰友環衛著,共同抵抗著那些扭曲怪物的攻擊。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那些怪物似乎十分清楚他們的防禦布置,輕而易舉的便繞過了聖壇,進入了他們種族最後的複興之地,冰川峽穀、冰流隧道、冰河之原,防線一道又一道的被攻破,隻剩下了最後一道防線,而他們的身後,就是他們的城堡,他們的家園!


    “放心吧,他們是衝不破這道防線的。”一名小隊長強笑一聲,不過看到身邊的男子,臉上頓時又充滿了自信:“我們有蓋勒布!聖騎士蓋勒布!”


    “蓋勒布!蓋勒布!蓋勒布!”


    士兵們也跟著呼喊了起來,一時間,整個防線的氣氛都為之一振。


    不過蓋勒布卻知道,不論是現在,還是在當時,他都十分清楚,他們是守不住這道防線的,即使,有他,有他們一族中最強的聖騎士在那裏。


    畢竟,這道防線上,除了他和幾個臨時任命的小隊長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是士兵!


    記憶中的蓋勒布環顧了一下身周,看著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心中的苦澀越來越重,那滿臉皺紋的老伯,拿著菜刀的老婦,揮舞著短劍的少年,這些,就是他們一族最後的力量!


    維蘇爾,你當時到底在哪裏?


    這一句問題跨越了時空,在兩個蓋勒布的心中同時響起,同樣,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蓋勒布都沒有將這句話喊出來,當時喊出這句話,隻能徒增恐慌,而現在,卻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們的大主教維蘇爾就已經遭遇不幸了吧,要不然……


    “撤退!撤退!你們幾個!跟我一起掩護!”


    記憶似乎按了快進鍵,不過是轉眼的時間,最後一道防線便被那些扭曲的怪物衝破了,但蓋勒布心中卻明白,當時實際上就過了短短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幾乎就是一個照麵,這道最後的防線便被那些扭曲的怪物給擊垮了。


    那些扭曲的怪物中,衝在最前麵的竟然是二十多個規則領悟者!


    就算他蓋布勒比他們更強一籌,但麵對二十多個規則領悟者,他也是分身乏術啊!


    “快快快!封死城堡入口!”


    蓋布勒一劍震飛了一隻扭曲的怪物後,連聲大喊道,這道城堡的大門有神力加持,封閉之後,若是裏麵的人不開門,那就隻有用特殊容器從四大祭壇中盛來聖水,才能從外部打開城堡的入口。


    而他雖然不知道這些怪物是怎麽繞過四大祭壇,直接來到這裏的,但他明白,這些怪物肯定無法獲得四大祭壇的聖水!


    “至少,我保住了最後的希望。”


    記憶中,蓋布勒扭頭看著最後一名少年衝進城堡的入口之後,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然而現實中的蓋勒布,雙眼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沿著臉頰滑落。


    還沒等蓋布勒臉上的微笑徹底的綻放,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無盡的火焰從城堡的入口奔湧而出,瞬間就吞噬了那些入口附近的人們!


    “不!”


    蓋布勒失聲大喊道,即使是已經過了近百年的時光,但這些記憶卻依舊如同揮不散的詛咒一樣,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每次回想起來,那份痛,都是那麽的刻骨銘心。


    記憶中,蓋勒布雙目含淚,模糊的視線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卻隻找到了四個還在戰鬥中的戰友,無盡的悲痛和怒火在他的心中肆虐,強橫的力量在他的身上匯聚、升騰。


    “殺!”


    咆哮聲將他周圍的怪物都震退了數米,一雙眼睛閃著血紅的光芒,那蒼白的皮膚都因為過度充血而染上了一片血色。


    “殺!”


    蓋勒布再次爆發出一聲怒吼,一股血色的波動猛然爆發,瞬間就將周圍數十隻怪物絞成了碎片!


    “跟我衝出去!”


    蓋勒布對著僅存的四名戰士大喊一聲,一個閃身來到情況最為危急的一名戰士身邊,揮劍掃開了他身邊的幾隻怪物。


    一把抓住作勢欲倒的小戰士,蓋布勒又將一隻怪物削成兩節之後,才有時間開口:“趕緊我!”


    而在此時,其他三名戰士也奮力擊退了自己的對手,向著蓋勒布的方向匯聚了過來,片刻便聚攏在了蓋勒布的身後,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突圍陣勢。


    “跟緊我,衝出去!”


    蓋勒布低吼道,而在現實中,蓋勒布臉上的淚水卻更多了。


    戰士們的確都跟進了蓋勒布,然而所有人都忘了的是,真正的殺招從來都不在正麵。


    火焰!


    滔天的火焰!


    記憶中,當熾熱的火浪從蓋勒布身後襲來的時候,蓋勒布才終於醒悟,他們所有人都忘記了,忘記了那吞噬了自己族人的火焰,忘記了,那個藏在城堡中的神秘殺手!


    那個,可能殺掉了大主教,殺掉了他的兄弟的凶手!


    蓋勒布臉上的淚水越來越多,一想到他那朝夕相處的兄弟,就仿佛再次回到了記憶當中,他有時候甚至會後悔,為什麽當初那團火浪沒有殺死他?若是當時就死了,也不至於被這些痛苦的記憶整整折磨了近百年的時間!


    那滔天的火焰在他的身後肆虐,一個接一個的吞噬了他最後的族人,那個緊跟在他身後的年輕戰士,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便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燼!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我……”


    蓋勒布蜷縮在石床上,雙手抱著後腦,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雙腿中,然而這些痛苦的記憶還在他的腦海中繼續回放,就如同之前的近百年時光一樣,這段記憶就像是一道詛咒,每一天,每當太陽落下,太陽聖徽不再發出光芒之後,便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折磨著他,日複一日,從無意外。


    或許就連火浪的操縱者都沒想到,自己的攻擊不僅沒有殺死蓋勒布,甚至火浪中那些紊亂的氣流還帶著蓋勒布一路飛過了扭曲怪物的視野,將他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然而記憶並沒有結束,在匆匆跳過了蓋勒布重傷昏迷的過程後,時間,還在繼續前進。


    從昏迷中醒來,蓋勒布為了躲避那些怪物的搜索,不得不向山穀的外圍逃去,他太虛弱了,雖然那滔天的火焰並沒有殺死他,但也徹底重傷了他,現在的他幾乎一點戰鬥的能力都沒有,別說是那些強大的規則領悟者,就算是一隻普通的怪物,都能致他於死地。


    “我已經是最後一個雪精靈了,我還不能死……我要找到那些被奴役的兄弟姐妹們,將他們從矮人的手中拯救出來!我要重新建立雪精靈的帝國!”


    強烈的執念驅使著蓋勒布的身體,讓他跌跌撞撞的向山穀外走去,然而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屍體,卻一遍又一遍的衝擊著他的心靈。


    那些屍體幾乎讓蓋勒布的心智崩潰,一路上的屍體不僅全都被割去了頭顱,甚至裸露在外麵的血肉也被野蠻的撕咬了下去,隻剩下帶著絲絲血肉的白骨,甚至就連白骨上也帶著深深地咬痕!


    蓋勒布甚至還在路上看到了一些熄滅的篝火,篝火上方似乎曾經架有什麽東西,不過看到旁邊地上被煮爛的白骨,和那些七零八落的月白色盔甲,蓋勒布也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象當時的畫麵。


    終於,蓋勒布躲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怪物小隊和據點,見證了一處又一處的慘烈景象,無窮無盡的痛苦讓他的心都碎成了齏粉。


    “蓋勒布,這不是你的錯,離開這裏吧,關閉祭壇,將這裏徹底封鎖,記住,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山穀中最後一個祭壇前,希達尼斯教士微微歎了口氣,目送蓋勒布通過祭壇逃離之後,揮了揮手,隨著祭壇緩緩沉入地底,希達尼斯教士的身影也漸漸消散。


    然而就算是關閉了祭壇,將那些強大的怪物都封鎖在了山穀之中,但在進入山穀的這處山洞中,原本地形複雜、隱秘,難以找到正確道路的山中通道,卻已經變成了那些怪物的樂園。


    若不是……


    蓋勒布歎了口氣,雖然未知的力量封鎖了這片空間,將他永遠的困在了這個山洞中,但也讓他僥幸撿回了一條命,要不然以他當時的情況,根本無法在那些怪物的手中活下來。


    當時,就在蓋勒布離開祭壇的同時,他就已經被那些怪物發現了,然而就在那些怪物向蓋勒布包圍過來的時候,蓋勒布隻覺得腳下的地麵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同時還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充斥了整片空間,就看著那些怪物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陷入了深度昏迷當中,而那些最弱小的怪物甚至七竅流血,在抽搐了一陣之後,變成徹底失去了氣息。


    雖然直到現在蓋勒布也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這並不影響他逃離那些扭曲怪物的控製範圍,這才一路逃到了這裏,依靠遺留在這裏的神力封閉了祭壇之後,便徹底昏迷了過去。


    之後的近百年時間裏,蓋勒布無時不刻想要從這裏出去,但在他長達數年的探索中,不僅最外圍祭壇通向的出口被封死了,就連那些扭曲怪物進攻時所用的幾個臨時開鑿的通道,也被同樣的力量封鎖了,這個洞穴,徹底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


    而在這個世界中,除了他,蓋勒布以外,就隻剩下那些扭曲的怪物、蜘蛛和巨魔了,在他身上的傷勢愈合之後,他每天的生活也隻剩下了向祭壇祈禱、刻畫石壁記錄時間,以及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了,數十年來,若不是石壁上的刻痕越來越多,蓋勒布那顆麻木的心髒甚至都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當最後一段記憶結束,蓋勒布從石床上坐了起來,抹去臉上的淚痕,便準備開始這一天的修煉,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卻響起了一道絕對不該出現的聲音:


    “蓋勒布?聖騎士蓋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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