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忠眨巴眨巴眼睛,裝出心領神會的樣子,連連點頭,說道:“東家說得極是,這段時日是不太平,九龍堂,嗯,還有那黑豹,連官兵也頭痛得緊哪!”


    “知道了就好。”李大懷緩和下臉色,說道:“明天就走吧,回來的時候叫鋪子裏派兩個人跟著,總要來去都沒事兒才好。”


    “是,是,東家您放心哇!”李懷忠帶著諂媚的笑點頭哈腰退了出去。


    李大懷捏著幾根山羊胡又陷入了沉思,請到好護院,有槍有人,這身家也安穩了,窮棒子也就老實了。要不是花費太多,他倒想讓縣上警察局在十裏鋪設個卡子,誰不服氣,就用槍杆子說話。


    ……………


    關帝廟裏,老趙頭、王明義、張廣和、何老山四個老漢正喝著濁酒,吃著豬頭肉燉酸菜。外麵耳房裏,孟有田和幾個窮哥們也沾了些葷腥,二斤土酒已經見底兒。


    “有田,你有本事。”鎖柱子喝得有些酒勁兒上頭,漲紅著臉說道:“俺過了年就從李家辭工,跟著你給宋家幹。別的不圖,就是給你這大領工捧場。”


    “俺也辭工,給,給你長長臉。”小全舌頭都有些硬了,附和著鎖柱的話。


    “那李家逼你還利錢,咱就要給他好看。”二虎子瞪著牛眼睛說道:“有田,隻要你招呼一聲,大家都不給李家幹了,看他李大壞草雞不草雞。”


    “對,李大壞一定草雞。”小五雙手一拍膝蓋,大聲說道:“一個人不給他幹,他不害怕,大家夥都不給他幹,他喝西北風去呀……”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豁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孟有田暗自撇了撇嘴,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越說越走樣兒,土匪開會嗎?喝了點小酒,說得倒是慷慨激昂的,都是有家的人,不給李家幹全家都紮脖子餓死嗎?再說,現在地主是統治階級,暴力機器是為人家服務的,不用說來兵,就是那些垃圾巡警也把你們唬得死死的。隻要大環境不變,你們永遠鬧不成。咱是得和卡窮人脖子的地主老財鬥,但那要講究策略,要有大智慧滴,不是你們這些家夥嘮酒磕那麽容易。


    “大家夥的意思呢,我聽明白了。”孟有田擺了擺手,說道:“李家不是個東西,這是肯定的。但現在呢,咱們還別和他硬頂,也不落把柄在他手裏。為什麽呢,時機不到,咱們還是忍個大半年。”


    “忍個大半年?李家就倒台了?”小五還算清醒,疑惑地問道。


    “就是不倒台,也沒人尿他了。”孟有田含糊地打過岔去,提到了正題,“給我捧場那不是要緊事,雖然我腿腳有毛病,可當了大領工,還沒人敢跟我找別扭。叫你們來吃酒,也不是讓你們跟我去幹什麽殺人造反的大事。開春的時候,我想把自家和根保家的房子收拾收拾,到時候你們都出把子力就行了。”


    “這話說的,就是不吃酒,也準幫你幹好。”二虎子翻了翻牛眼睛,說道:“咋啦,是要弄新房成親嘛?”


    “成個屁親。”孟有田笑罵道:“這酒呢,是喝了,可我這話呢,還沒說完。”


    “說,趁今兒大家心窩裏發熱,把話都說出來。”鎖柱催促道。


    “那好,我這話呢可是好說不好聽,你們回去仔細琢磨琢磨。”孟有田坐直了身子,臉色鄭重起來,“都說是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咱們這些人哪,雖說沒人稱得上什麽好漢,可大家平常互相幫襯,遇到難事擰成一股繩,是該還是不該呀?”


    “該,怎麽不該。”二虎子第一個蹦起來叫道:“有田,你有啥難事,俺潑了命也要上,誰要是耍熊拉稀,就是烏龜王八蛋。”


    “對,咱窮得就剩一條命了,還怕個甚?”鎖柱喝得眼睛都紅了,大概又想起了被李大壞奸x汙跳井死了的姐姐,拳頭握得青筋直迸。


    “怕個甚,怕個甚。”根保趁著別人說話,偷喝了不少酒,兩眼惺忪,傻笑著附和道。


    “嗬嗬。”孟有田笑了起來,用力拍了拍傻子的肩膀,衝著幾個愣小子說道:“我就是這麽一說,以後若是有事呢,咱們就一條心,一齊上。什麽大兵呀,巡警呀,咱們不去惹,可要是地痞無賴欺負到咱頭上,咱也別裝熊受氣。俺是什麽人,絕不會把哥們往火坑裏領,你們信得過俺嗎?”


    “信得過。”


    “老早就是你當頭兒,俺們從小就聽你的。”


    “俺們以後就聽你的,今兒咱們就拜把子。”


    …………


    屋裏的四個老漢聽著外麵吆喝直搖頭,王明義笑道:“甭管那些後生,填了肚子香了嘴,也就說說吧!”


    “說說也好哇!”老趙頭拿著筷子在碗頂繞了兩繞,感慨道:“我看有田是個有出息的,帶著這幾個後生沒準能踢騰出個樣兒。可別象咱們,越活膽越小,越活路越窄呀!”


    張廣和苦笑著搖了搖頭,擔心道:“可別惹出什麽大禍哇,咱們是吃了虧長記性,這些後生不知道深淺,平常可得叮囑著點。”


    何老山喝了一口酒,岔開了話題,說道:“剛剛不是說修房蓋屋的事兒嘛,依我看,不著急,還是等安排停當了再說哇!”


    王明義翻了翻眼睛,不悅地說道:“釘鞋怕沒掌,唱戲怕沒嗓,討老婆怕沒錢,蓋房就怕沒梁。又不是重新支架,大材料不用,小東小西的還怎麽個安排停當?”


    “臨街三年蓋不起房,你說長,他說短的,沒個完。”老趙頭將筷子一放,說道:“我讚成明義的話,大梁檁子都不用,找幾根棍子劈砍劈砍,一支架那就是個窗戶。又不是財主家,有錢不住東南房,嫌冬不暖,夏不涼的。”


    張廣和點了點頭,說道:“咱窮人法章多,門上編個草簾,夏天撐起,冬天放下,還不照樣是夏不暖,冬不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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