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內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滿臉胡須,居然頭紮雙髻,脖子上掛著銀項圈,胸前戴著塊紅色的肚兜,上麵繡著蝙蝠祝壽的圖案。他左手握著一柄小木劍,右手抓著一隻玩偶。衝著婦人叫喊:“娘,兜兒要出去玩。”


    那婦人見了這男子,皺眉道:“玩什麽玩,回洞去。”那男子將手中木劍和玩偶往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在地上,張大嘴巴嚎啕大哭起來。


    老婦人見他哭的悲切,搖了搖頭,從袖管中拿出手絹給他拭淚,柔聲道:“兜兒,不哭,我們出去玩。”


    這叫兜兒的男子才破涕為笑,站起身來。拾起丟在地上的木劍和玩偶,歪著腦袋看著蕭水二人。那老婦人眼珠一轉,對蕭雲帆道:“喂,小子,你二人可願陪著我家兜兒玩耍?”蕭雲帆看了水含煙一眼,便答應道:“承蒙前輩垂愛,晚輩榮幸之至。”


    蕭水二人跟著那老婦走向洞內,水含眼蹙起眉頭低聲道:“蕭大哥。你真打算跟他玩耍?”蕭雲帆也低聲道:“為了能從這婦人口中得知璿璣鐵盒鑰匙的圖樣,這也是無奈之舉。”


    四人沿著山洞的甬道向內走去,甬道兩側的石壁上點著明燈,倒也不覺得黑暗。那老婦人走在當先,他兒子走在她身後,蕭雲帆與水含煙並肩而行。


    四人走到甬道盡頭,又是一道石門,隻見那老婦伸出雞爪一樣的手,按在一塊凸起的圓形石磚上。石門緩緩上升,四人走到一個石台之上,豈料眼前再無平路,乃是斷崖,兩岸相聚七八丈,隻有兩根粗壯巨大的鐵鏈相連。


    水含煙向前移了幾步,朝石台下方望了一眼倒退回來,拍著胸口,倒吸了冷氣,緩緩對蕭雲帆道:“蕭大哥,這下麵深不見底,若是一不留神準會跌得粉身碎骨。”


    那老婦人回頭哂笑道:“粉身碎骨倒是不可能,這下麵乃是滾燙的熔岩,落下去連屍骨都不會有的。”說著,她身子一縱,跳到那鎖鏈上。


    蕭水二人見這婦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卻料不到她居然有如此驚人的藝業。


    那個長相滑稽的大漢手舞足蹈叫道:“娘,等等我。”回頭對蕭水二人扮鬼臉道:“不怕不怕,兜兒都不怕,你們是膽小鬼。”說著,也雙足點地,躍上那鐵鏈,幾個起落,便如彈丸般射到對麵。


    水含煙臉色蒼白,蕭雲帆柔聲道:“水妹,我背你過去就是。”水含煙臉上一紅,說道:“可是蕭大哥……”蕭雲帆俯下身子道:“相信我!”水含煙摟著蕭雲帆脖子,一顆心跳得十分劇烈。


    隻見蕭雲帆縱身一躍,雙足落在鐵鏈之上,鐵鏈承受二人之力,猛烈地顫動著。蕭雲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水含煙不由得嚇得臉色蒼白,閉起了眼睛。蕭雲帆暗運真氣,施展提縱術,隻見他雙足蹈空,似禦風而行,姿勢瀟灑之極。那老婦看在眼裏也不由得讚道:“好俊的身法。”


    待蕭雲帆落到地上,放下水含煙柔聲道:“傻妹子,蕭大哥沒有騙你吧!”水含煙一張臉漲地通紅,低聲道:“你是沒騙我,可我真的嚇的要死!”


    二人跟隨那老婦繼續往前走,路上蕭雲帆在想:此地距她所住之地甚遠,方才我叫門時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這婦人有千裏耳不成?水含煙見蕭雲帆神思恍惚,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蕭大哥,你在想些什麽?”蕭雲帆微笑道:“沒什麽。”


    這老婦人正是莫離子的發妻,而那個瘋瘋癲癲的大漢乃是二人之子。老婦坐在一張石頭椅子上看著蕭水二人,幽幽道:“二位究竟是何事來到老身府上,此地甚為隱秘,你們又從何而知?”蕭雲帆聽出老婦話中之意,莫離子與妻兒隱居此地,就是不想讓人打攪。而事出有因,自己機緣巧合來到此地,也是冥冥之中上天庇佑。


    當下將巴山之事和盤托出,那老婦人聽罷


    ,點頭道:“這麽說來,你此行是誤打誤撞才找到我這裏來的。你所說的璿璣鐵盒確係家夫所造之物,可是家夫已逝,他所造之物,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人能打開。你二人既然答應作我兒玩伴,那麽就終身留在此地吧。”


    水含煙皺眉道:“婆婆,我蕭大哥命在旦夕,若要留在此地,隻恐不便。在下也是奉了師命下山的,自然不能久住。”那老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道:“這麽說來,你們是騙我老婆子了?”


    蕭雲帆笑道:“豈敢。前輩方才已經言明莫老前輩仙逝,晚輩鬥膽有個不情之請。”那老婦人道:“什麽不情之情,老婆子我可不喜歡這麽多彎彎繞。”


    蕭雲帆看了水含煙一眼示意她不可言語,而後緩緩道:“莫前輩乃是機關大師,而他畢生所學之技定然不會因前輩離世而長埋地下。晚輩猜測,前輩臨終前一定將畢生心血所著典籍交由您保管。還望前輩將此典籍借閱於我。”


    那老婦冷笑道:“你倒是精明的很,可惜家夫生平有三不做,一不開宗受徒;二不著書立說;三不涉足俗世。所以你不用枉費心機了。”


    蕭雲帆長歎一聲道:“既然如此,那麽晚輩隻好告辭了。”


    莫夫人搖頭道:“我本就跟你說的明白,誰知你小子淨和我囉嗦,我本不欲留你。可你食言在先,老身自然要給你點苦頭嚐嚐。”


    蕭雲帆笑道:“蕭某既然能來,自然有辦法離開這裏。”


    那老婦淡淡地說:“那就試試看。”說著她的一隻手掌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


    蕭雲帆坐著的石椅背後伸出兩隻鐵手,將他上半身緊緊箍住,腳下也被兩隻鐵圈鎖住。水含煙坐在蕭雲帆身旁,也被鐵手箍住。那老婦臉上笑道:“小子,還嘴硬麽?”老婦身旁的那個癡癲的漢子拍手道:“娘,抓到了,抓到了。兜兒有的玩了。”


    老婦人站起身來,拉著兒子的胳膊,指著水含煙道:“兜兒,娘讓這女娃兒給你做老婆好不好?”


    兜兒看著水含煙,將拇指含在嘴裏,拚命地點頭。蕭雲帆心中忖度:這老虔婆難怪會讓我們進洞來,原來她一早就盤算好。讓水妹給他的傻兒子做老婆,嘿嘿。


    水含煙瞧得那兜兒一副癡傻模樣,心中自然是無比討厭,脫口而出道:“癡心妄想!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嫁給這白癡的!”


    莫夫人耳中聽得白癡二字,臉上更是罩了一層寒霜,隻見她身形一晃,雞爪一樣的五根手指扣在了水含煙的脖子上,眼露凶光,惡狠狠地道:“你這丫頭,讓你做我兒的老婆,是老身看得起你,你再敢出言不遜,老身扭斷你的脖子。”蕭雲帆急道:“夫人息怒。”


    兜兒見母親生氣,兩手抓住耳垂道:“娘!兜兒很乖的。”莫夫人回頭望著兒子,眼神中充滿了慈愛。微笑道:“傻孩子,娘知道你很乖。”說著,這才鬆手。水含煙被她方才一抓,氣息不暢,一張俏臉登時漲紅起來,蕭雲帆看在眼中,心如針刺一般。


    他情知水含煙性情剛烈,自然不會屈從,而莫夫人又脾氣古怪,心思深沉。便道:“夫人可知這丫頭是什麽人?”莫夫人道:“老身隻認她是我的兒媳婦。”


    蕭雲帆搖頭笑道:“夫人想必有所不知,這丫頭可是玄女宮雪宮主的孫女。您老若提這門親事,也得問問人家長輩的意思!”莫夫人坐回椅子,傲然道:“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親閨女,老身該怎麽做還怎麽做。提親這種繁文縟節到了我這裏,統統都是狗屁。隻要我兒子喜歡就行了。”


    水含煙情知蕭雲帆信口胡謅,說自己是宮主的孫女,為的是讓這老太婆能夠知難而退,誰知這老太婆居然不買雪宮主的賬。莫夫人雙手籠在袖子中,眼中精芒閃動,片刻之後,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接著她緩緩說道:“小丫頭,這姓蕭的小子是你的情郎麽?”水含煙不去


    理她。


    莫夫人又道:“老身說了,讓你做我兒的媳婦,你若肯呢,老身自當為這姓蕭的小子打造解開璿璣錦盒的鑰匙。你若不肯,那也好辦,我這山洞裏有一個水池,裏麵可都養著鱷魚。平日裏,我會喂那些畜生一些生肉。這幾日,我沒工夫照看它們。我瞧這姓蕭的小子身上倒是有幾兩肉,正好喂鱷魚。我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他怎麽變成白骨的。”


    水含煙聽到白骨二字便頭皮發麻,臉色發白起來,說道:“你……你為何這般歹毒?”莫夫人笑道:“歹毒,沒辦法,一個母親為了兒子什麽事都可以做的出來。”


    蕭雲帆截斷莫夫人的話頭大聲笑道:“夫人要我喂鱷魚也好,喂烏龜也罷。反正蕭某爛命一條,倒是不計較這些。夫人也一把年紀了,按理小子我是不該說這些沒輕重的話,但是夫人強人所難,這點小子我是看下去的。其一,夫人若是這丫頭,被人脅迫嫁給莫前輩,心中肯定老大不願意。其二,婚姻大事,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江湖中人自然不比尋常百姓,可人家丫頭好歹也要給師父長輩們說一聲,再說夫人要人家丫頭給你當兒媳婦好意思不拿點彩禮。”


    莫夫人聽得蕭雲帆羅唕,心中本就不耐煩。嗬斥道:“我給我兒子娶媳婦要你這小子多管閑事。”


    蕭雲帆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若不帶這丫頭來,夫人這媳婦自然不知道跟誰討。若這丫頭真和令郎合該有這麽一段姻緣,蕭某便是這月老。你說不管我的事麽?”


    莫夫人眼珠子轉了轉沉聲道:“你這麽一說倒有幾分道理。”


    蕭雲帆見她接了自己的話,續道:“小子和這姑娘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深知這女子剛烈。夫人的話她未必肯聽,小子的話她也許聽的進去。既然夫人有意為令郎尋覓佳偶,小子我倒是願意當這個媒人。”


    水含煙怔怔地看著蕭雲帆,眼睛裏噙著淚水,心道:真沒想到他,他竟是這樣的人。進而轉念又一想:蕭大哥必是有什麽妙計,我怎麽會懷疑他。


    蕭雲帆道:“夫人,依小子之見,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便今天舉行這婚宴。您老呢,得先準備酒席飯菜吧,準備鳳冠霞帔吧。對了,這新娘子總不能一身風塵就和令郎結婚吧,所以相煩您老準備些香湯,好讓她沐浴更衣。而我呢,就在此地勸說她。如今我手腳都被您用鐵鏈綁住自然不可能逃走。您老就放心,我必然說服這小丫頭歡歡喜喜地嫁給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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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莫夫人心中也計較過:他二人手腳被鎖,定然逃不掉的。帶著那癡癲的大漢便離開了。


    蕭雲帆咳嗽了一聲,故意大聲道:“水姑娘,你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吧!莫家機關之數在江湖上威名遠播,但衝這名頭,尋常人家的姑娘隻怕是削尖了腦袋,莫夫人也未必讓她們進門。


    如今莫夫人垂青,這份恩澤便是天大的榮耀。換而言之,莫夫人是有意扶植你為莫家的新主人。她老人家已是垂暮之年,你和莫公子琴簫相諧,這是她最企盼的事,倘若來年添丁,他老人家也可盡享天倫之樂。”


    水含煙情知蕭雲帆胡說八道,但心中仍有一絲不悅,緩緩道:“我,我才不會嫁給她那個傻兒子。”


    蕭雲帆一邊說一邊衝水含煙眨眼,示意莫夫人必定未走遠,而是在偷聽二人談話。水含煙冰雪聰明,當下便配合蕭雲帆演戲。他二人一唱一合,儼然如說相聲一般。


    過了良久,蕭雲帆低聲道:“水妹,你權且答應他們,到時你與那傻小子拜天地時,我會問你討一杯酒,切記這杯酒由你喂我喝。你我二人能否離開,權憑這杯酒了。”


    水含煙聽過這話心中還是將信將疑。暗想:蕭大哥既然這般說,必然胸有成竹。我依他之言行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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