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的臉頰登時漲得通紅,他口中慢慢說道:“師父。”雲海平看著他的眼,忽然想到了二十一年前,那個可愛的孩童的模樣又浮現在他麵前。耳畔再次傳來那童子的叫聲,跟著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癱坐在地上。


    蕭雲帆看著他師徒二人,緩緩道:“雲神醫,大錯已鑄成,追悔亦枉然。你身為師長,德行有虧,這才致使你師徒二人反目。丁卯,你師父縱然有許多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引狼入室,助紂為虐,豈非要令神農穀一脈香煙斷絕?”


    丁卯冷笑道:“醫者,小者醫人,大者醫國。如今我們連自己都不能醫,又有何麵目立世?蕭雲帆你永遠不會懂,這世間本就有許多怪胎,我與我師父一樣,如今都是怪胎,是無法醫好的。對於我們而言,隻有死。”


    馮妙卿插嘴道:“你們之間的恩怨為何要牽連旁人?”丁卯道:“這是你們自找的。我本來並沒有殺你們的意思,可你們不識趣非要來我神農穀搗亂,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就留下來陪我們死吧。”


    雲海平抬起頭來看著丁卯淡淡道:“小六子,所有的錯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恨我大可繼續折磨我,他二人是無辜的,你放他們走。”丁卯道:“笑話,蕭雲帆廢我手足,這個仇我不找他報找誰報?我丁卯如今是廢人一個,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和蕭雲帆同歸於盡。”


    這時,甬道上方的石磚縫隙開始滲出黑色液體,一點一點凝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蕭雲帆俯下身去,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黑色的液體,放在鼻端一嗅,忽然臉色一變,說道:“石脂。”丁卯微笑道:“玉獅子果然有些見識,這的確是石脂。石脂遇火即燃,我不能親手要你的命,但這些石脂燒起來,自會讓你變成焦炭。哈哈哈哈哈哈!”


    馮妙卿道:“你好卑鄙。打不過小獅子居然要用這種法子害我們,早知道小獅子就應該殺了你。”丁卯淡淡道:“即便你們現在動手,丁卯也不過是早一刻在奈何橋上等你。有你這樣的小美人陪我,我丁卯死而無憾。”馮妙卿嗔道:“呸!誰要陪你這怪胎。”她轉過臉來望著蕭雲帆道:“小獅子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蕭雲帆眉頭緊鎖,他奔到甬道對麵的牆前,運足內力,一掌拍在石門上。石屑紛飛,石門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掌印,掌印邊緣有許多裂紋。他連發了二十四掌,一掌比一掌力道沉猛,可仍舊無濟於事。丁卯大笑道:“蕭雲帆你就死了這條心,斷龍閘一但放下,此處就是絕地。縱然大羅神仙來了,也無濟於事。”


    馮妙卿走到蕭雲帆身後,環臂抱住了他,柔聲道:“小獅子,既然我們要死,那麽就不要讓這壞人笑話。”蕭雲帆隻覺背心柔軟,心中一蕩。


    可一想到敵人奸計得逞,他又胸中苦悶起來,舔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血,緩緩道:“是我沒用,才累你及此。”馮妙卿道:“你不必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蕭雲帆閉上了眼睛,說道:“我死了不打緊,可你還未出嫁,本該有大好的年華,死在這種地方,我對不住馮世伯。”馮妙卿鬆開手臂,眼眶一紅,低下頭來說道:“小獅子,也許我們很快就要死了,不過我不後悔。說實話,我這幾天過的日子,比我以前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精彩,我一點也不後悔。我,我能問一個問題麽?”


    蕭雲帆回過身來說道:“你說。”馮妙卿抬起頭來,眼中淚花閃動,柔聲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蕭雲帆見她長長的睫毛上淚光瑩然,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隨即微笑道:“你啊隻是刁蠻一些,我並不討厭。”馮妙卿道:“你還記得我的生日麽?”蕭雲帆道:“記得,是本月的二十六日。”馮妙卿喜道:“難得你還記得,我們如今要死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準備了一件什麽禮物呢?”


    這件事雖說蕭雲帆記在心頭,可是終究要送什麽禮物


    ,他卻從未細想過。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馮妙卿瞧他神情,也看出一二,心下頗為失望。幽幽道:“算了,我不問你了。”


    蕭雲帆大感窘迫,忙說道:“有的,我想好了的。”馮妙卿眼神中又充滿期待忙問道:“是什麽?”蕭雲帆道:“煙花。一種點燃後有你名字的煙花。”馮妙卿聽罷微笑道:“聽上去,挺不錯,可是我大概沒有機會看到了。”


    蕭雲帆看著她落寞的神情,雙手握住她的手道:“不會,我一定有辦法讓我們活下來。”馮妙卿也知道他說這話是讓自己心安罷了,想要在這絕境逃出生天除非神仙來救。


    這時,雲海平抬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那雙眼眸中露出痛苦的神色,緩緩說道:“小六子,你做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報複我,我的罪就由我一人來承擔好了,可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你又何必帶累他們?”丁卯看了看那鐵柵欄中關著的怪物,笑道:“他們是怪物,根本不是人,死了或許會得到解脫。”


    雲海平搖頭道:“世間萬物皆有靈性,萬物靈長,以人居首。更何況他們是人,不是怪物,他們隻是得了怪病,沒有人能肆意奪取他們性命,何況我們是醫。”丁卯狂笑道:“死到臨頭了,還用這些無聊的話教訓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蕭雲帆閉上眼睛,忽然腦海中靈感一閃,大聲說道:“我有辦法了。”馮妙卿奇道:“什麽辦法?”蕭雲帆道:“馮姑娘,勞煩你將這所有的鐵柵欄都打開,讓裏麵的人都向後撤退。”


    雲海平站起身來瞪了丁卯一眼說道:“你當真是無可救藥了。”他轉身去幫馮妙卿將每一扇鐵柵欄都打開。長著犄角的男子,肌膚透明的女人,有著蛇尾的女人統統自牢房走出。


    蕭雲帆大聲對眾人道:“各位先躲到最後麵那間牢房內。”眾人依言行事。那長著犄角的男人見了雲海平忽然跪下嗚嗚地哭了起來,雲海平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說道:“小五,你受苦了。”那男子隻是磕頭。雲海平將他扶起說道:“你快進去吧。”


    待眾人都進了那最後一間牢房,蕭雲帆快步走到雲海平,馮妙卿麵前,說道:“你們也進去。”馮妙卿道:“可是小獅子你呢?”蕭雲帆微笑道:“我等會兒也來。”


    甬道上方滴下的石脂越來愈多,一灘灘在地麵匯聚起來。蕭雲帆將那些石室內衣物收集起來,堆在外麵。這時,他跳上那裝著雲夫人的水晶箱頂,將連著四角的鐵鏈環扣打開。又跳將而下,雙掌一分將那水晶箱推倒在地。


    雲海平走了過來,說道:“蕭大俠,可否讓我再看亡妻一眼?”蕭雲帆點了點頭。雲海平伸出手掌摩挲著水晶箱壁,看著那早已死去多時的女人, 口中喃喃道:“阿鱗,是我對不起。”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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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雲帆見石脂滴的越來越多,忙道:“還煩雲神醫退後。”雲海平道:“你究竟要做什麽?”蕭雲帆伸手將他一推,送到那最後一間牢房的門口。


    石脂沿著牆壁向下流淌,遇到牆麵明火,嗤地一聲輕響,白煙騰起,藍盈盈一片火光迅速擴散開來。整個石室登時化作火海。


    蕭雲帆抬手將水晶箱頂的一個蓋子拉開,將那些染滿石脂的雜物投入箱內。而後舉起火折子一吹,將火苗引入其中。那些石脂見火即燃,登時放出奪目的光亮,釋放出大量的煙霧來。


    丁卯抬起頭看著甬道頂上的火苗狂笑道:“地獄之門已經大開,你們這些螻蟻認命吧。”說話間,一簇火苗落在他肩膀上,迅速蔓延開來。  一滴石脂燒著他的頭發,空氣裏登時彌漫著燒焦皮肉的味道,丁卯一邊哀嚎一邊咒罵。蕭雲帆一回身,隻見他已成了火人,眼見無法救援。


    他一咬牙奔至那水晶箱前,氣沉丹田,雙掌拍出,砰地一聲,水晶箱沿著地麵朝那扇石門劃去,跟著他身子飛起,手中鋼爪按下那梅花石扭。那扇水晶門緩緩下落


    ,他腰身一扭,縱到那甬道的方孔內,周圍陷入到黑暗之中。


    過得半晌,隻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隔著那道水晶門,眾人望去,見那水晶箱驟然爆裂,白光刺目,跟著無數的碎片激射而出。


    遠處那扇石門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就在爆炸的瞬間,周圍牆壁也猛烈地搖晃,眾人麵前雖有那水晶門阻隔住爆炸飛出的碎片,但整個牢房劇烈的搖晃卻無法抵受,一個個昏厥過去。


    蕭雲帆緩緩睜開眼來,隻覺頭疼欲烈。等他緩過神來,忙催動真氣,拍碎腳下石板,從那方孔中跳下。


    地麵一片狼藉,滿是塵土石屑以及小從尚未熄滅的火焰,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焦臭。他敢忙捂住口鼻,朝那梅花形的石扭走去,好在爆炸並未損毀這處機關。他伸手一扳,水晶牢門緩緩升起。見眾人昏死過去,他又喚醒眾人。


    蕭雲帆抱起馮妙卿,轉頭對雲海平道:“雲神醫,我們走吧。”眾人隨他沿著暗河原路返回。


    一行人來到那最初的洞窟內。馮妙卿此時已經醒來,她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小獅子,你是怎麽想到用那水晶箱把石門炸開的?”


    蕭雲帆微笑道:“這全是你的功勞。”馮妙卿奇道:“我?”蕭雲帆道:“如果你不提你的生日,我就不會想到煙花,沒想到煙花,自然也不會想到利用那水晶箱子做炮仗。”


    馮妙卿聽後哈哈大笑,忽然她又垂下頭憂傷道:“我們如今在哪裏都不知道,又去哪兒找爺爺呢?”


    蕭雲帆道:“也許有人會帶我們出去的。”他話音剛落,隻見阿星與阿月率領衛隊出現在眾人麵前。阿月看了蕭雲帆一眼顫聲道:“你……你們究竟怎麽出來的?”蕭雲帆苦笑道:“無可奉告。”阿星拿著手中長笛一指,又問道:“我家主人呢?”


    馮妙卿站在蕭雲帆身後,衝阿星扮了鬼臉道:“你家主人那個壞東西已經燒成焦炭了。”阿星聽聞噩耗,身子晃了晃,說道:“你胡說。”馮妙卿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吧。丁卯那個大壞蛋作繭自縛,已經灰飛煙滅了。”


    阿月臉上露出凶狠的神情說道:“星妹,他們害死主人,我們要為主人複仇。”說著她將長笛送至嘴邊,又嗚嗚地吹了起來。那些衛兵一聽笛聲,忙將眾人圍起。雲海平站出來,大聲道:“丁卯已死,你們又何必為他賣命?”


    那些衛士聽到丁卯一死,臉上又是喜悅又是難過起來。一個紅臉的衛士道:“你是誰?你說的話我們憑什麽信?”雲海平看了那人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是雲海平,我才是這神農穀的主人。你們的眼睛是中的是煙毒,我想我大概有法子替你們治好眼睛。”那衛士將信將疑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雲海平道:“我想這世上除了我之外,再無人能夠替你們解毒了。丁卯已死,你們又何必聽這兩個小丫頭的呢?”


    那衛士身旁一個蒜頭鼻的漢子道:“我們除了眼睛看不見外,身上也中了毒,這種毒發作起來,五髒六腑猶如蠍蟄蟻噬一般,你可有法子解麽?”蕭雲帆道:“你們難得不知道雲神醫的名頭麽?”那些衛士搖頭。


    這時,人群裏那個肌膚透明的女子撥開人群,走到前麵來,看著那漢子叫道:“你是鐵哥麽?”那蒜頭鼻一怔說道:“你……你是?”那女子微笑著走上前去,說道:“我是阿采啊。”那漢子喜道:“阿采,真的是你麽?”他伸手握住女子的手激動地說:“阿采你沒死?”阿采道:“鐵哥,是這位蕭大俠救了我們。”


    那漢子回頭衝人群裏喊道:“齊大哥,是阿采的聲音不會錯。”原來這些衛士便是黃陵鎮上失蹤的壯丁,三年前,他們被擒於此,被毒煙迷瞎了眼睛,隻得聽從丁卯的差遣。


    阿月與阿星見眾衛士紛紛倒戈,形勢不妙,要想溜之大吉。蕭雲帆飛身而起,伸指一彈,將二人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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