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帆與崔老太在屋內吃飯,隻聽得屋外吵吵嚷嚷。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兩個呆頭呆腦的小廝。這漢子雙手抱胸操著一口陝西方言說道:“崔婆,念起咱鄉裏鄉黨,我薛登科也不是為難人的人,你兒和媳婦人在外頭掙的是大錢外人眼紅,我不眼紅。但裏長要我收租,你老這份兒恐怕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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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太賠笑道:“科娃,非是崔婆不給你,這看這屋裏頭還有啥?”薛登科掃視了一下,見屋子裏確實沒有像樣的東西,當下眉毛一挑,大聲道:“我看棚裏拴著馬。”崔老太雙手捧著一個紅薯遞給薛登科道:“好我的大侄兒,那馬是這位客人的,我老婆子能有啥?”薛登科伸手一撥,將崔老太手中的紅薯打翻在地,而後用腳狠狠踩扁。


    蕭雲帆站起身來淡淡道:“我看你也狗大的年紀了,怎麽做事就如此沒分寸呢?”薛登科把臉一揚,打量了蕭雲帆一眼哼道:“喂。外鄉人,我他媽的跟崔婆說話,馬槽怎麽伸出你個驢嘴?”蕭雲帆微笑道:“你不是想要老子的馬,這會兒又說和老子沒關係,你這龜兒不知道誰養的,竟也學人一般。”薛登科身後的兩個小廝道:“哥,這碎崽子罵你。”


    薛登科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一聽對方說話夾槍帶棒,登時怒氣上衝,提起拳頭就朝蕭雲帆麵門打來。蕭雲帆伸手將他手臂一扭,反壓在背後,伸足在他腿彎一撞。薛登科殺豬一般慘叫道:“你們都他媽是瞎子,給我打他啊。”那兩個小廝向前一撲。蕭雲帆抬腿左右一晃,二人登時爬在地上呻吟。


    蕭雲帆一腳踩在薛登科的背上,淡淡道:“龜兒子,誰長了個驢嘴?”薛登科兀自強硬道:“有種的你把爺爺放了,咱們好好比劃比劃。”蕭雲帆伸手在他背心一抓,將他舉過頭頂。薛登科不過地痞流氓,仗著自己壯實,跟著一個武師學了幾個月,此番賣弄卻不想遇到了行家。


    他手足在半空亂抓,情知不妙忙道:“好漢饒我,好漢饒我。”蕭雲帆道:“你不是要和我比劃麽?”薛登科身強體壯,少說又百十來斤,被蕭雲帆拎小雞一樣舉在空中,早就嚇破了膽,顫聲道:“好漢饒我,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您老高抬貴手,放了我吧。”


    蕭雲帆道:“放你容易,你把這紅薯吃了。”說著將他放下。薛登科苦著臉道:“好漢,你看這……”崔老太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忙上前勸慰道:“這位相公,好歹一塊紅薯,教薛爺吃了,豈非鬧肚子不成?”蕭雲帆知老太想息事寧人,然而在他看來,這些惡人又怎會善罷甘休。沒準自己一走又回來尋老太晦氣,麻煩既然已經闖了,索性就得拾掇幹淨。


    他抬起手來,扭住崔登科耳朵淡淡道:“你吃還是不吃?”崔登科痛的眼淚都下來了,說:“我……我吃。”蕭雲帆掃了那兩個小廝一眼,喝道:“你們兩個去把管事的給我叫來,要收租找我來。”二人聞言,爬起身來,撒腿就跑。崔登科剛吃一口,哇地一聲就嘔了出來。蕭雲帆伸手指著他道:“老子說了,你得我吃幹淨,方才怎麽吐的,怎麽吃下去?”崔登科哭著臉求道:“大爺,我錯了。”


    蕭雲帆一腳踢倒他,厲聲道:“給我吃。難不成還讓我喂你?”崔登科隻得閉著眼,流著淚,雙手抓著那粘著泥土的紅薯大口吃起來。蕭雲帆對崔老太道:“老人家,這事由我所起,我會一管到底,您老就把心放肚子裏。”說著,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包穀珍吹了吹熱氣,大口喝了起來。


    薛登科用眼翻了崔老太一眼,恰巧被蕭雲帆看到。蕭雲帆道:“有道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老人家好意給你吃食,你小子比我的譜的還大,竟將這食物摔地上。我問你,誰給你的膽?”薛登科噎住了,說道


    :“小人……小人不長眼該死。”


    蕭雲帆道:“死倒不用。捏死你,還弄髒了老人家的屋子。老爺我啊今兒個讓你學學乖,我來問你可好吃?”薛登科連連點頭。崔老太顫巍巍祈求道:“這位相公,你就饒了他。你瞧他這般吃法,定然要受罪的。”蕭雲帆微笑道:“老人家你且寬心,他鬧肚子我會給他治的。”


    不多時,門外一陣嘈雜靴聲。蕭雲帆知道正主來了,捏著薛登科後頸朝屋外走去。院子內走來十幾個壯漢,個個提著長棍。中間一個穿綢衫胖圓臉的中年人大聲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要抗租?”蕭雲帆對薛登科喝道:“爬下。”而後大馬金刀的坐在薛登科的背上。緩緩道:“喲,來的人倒是不少?是你大爺我說不許收租?”


    那圓臉的中年人冷笑道:“你,你算那根蔥也敢管爺爺們的閑事?”蕭雲帆道:“老子大名陸不平,你們可得記真切了。”圓臉漢子道:“什麽陸不平,給我打,打的他娘都不認識他。”那十來個壯漢立刻圍了上來,薛登科叫道:“三叔,救我。”


    眾人提起水火棍朝蕭雲帆頭頂打來,蕭雲帆雙足在薛登科背上一踮,飛身而起。砰砰砰數聲悶響,棍棒全招呼在薛登科身上,疼的他哇哇亂叫。蕭雲帆欺身而上,拳擊、肘撞、腳踢、掌摑,十來條大漢頃刻間被他打了滿地亂滾。


    那圓臉中年臉色一變想要腳底抹油開溜,蕭雲帆一把將他後頸捏住。這中年人名喚薛盤,是裏長手下一個辦差的。薛登科乃是他哥哥的遺腹子,薛盤怕他惹事,便收到自己門下對其約束。


    薛盤道:“好漢息怒,有話好說。”蕭雲帆道:“我來問你,誰讓你收租的?”薛盤見他神勇,心生畏懼,不敢扯謊忙道:“回好漢的話,是裏長他人家的意思。按理而言,一年四季,各收一成的。但今年與往年不同。”


    蕭雲帆道:“有何不同?你給我說清楚點,否則大爺我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薛盤顫聲道:“是,是。今年縣裏要辦社火大會。我們這邊人少,裏長他老人家讓各家各戶出點例錢,好辦這社火大會。”蕭雲帆道:“要辦社火大會,你們找幾個富戶多捐點不就成了,何必攪擾街坊鄰裏?”


    薛盤道:“裏長他老人家是想請梁安鄉的常五爺,常五爺架子大,銀錢不夠他是不會出來的。這社火大會若是誰贏了,就可以免去半年的稅銀。所以裏長的意思,讓鄉裏鄉親都出點,請了那常五爺贏了彩頭,大家就可免收。”


    蕭雲帆點頭道:“好,你去把裏長給我叫來,說我陸不平願意接這活。叫他把收的錢都給鄉親們退了。”薛盤難為情道:“裏長他老人家怎麽肯親自走?”蕭雲帆道:“你侄兒在我這裏,你去不去你看著辦,要是遲了,我先卸他一條腿。”


    薛盤忙道:“好漢,有的商量,我這就去,請您老高抬貴手,莫傷這畜生。”蕭雲帆將手鬆開,薛盤抹了抹額上的汗水,一溜小跑就去尋裏長。蕭雲帆看著地上眾人,向一人指道:“你給大爺我說說,這社火大會比啥?”薛登科爬過來,將那人一推,滿臉堆笑道:“回大爺的話,咱這社火大會玩意多了。秧歌,旱船,踩高蹺,芯子,舞龍,舞獅都有。去年就是常五爺的舞龍拔得頭籌,南安鄉那邊就免了半年賦稅。”


    蕭雲帆點了點頭,又道:“好,我看你們幾個身板不錯,今年不妨就跟我去耍耍。”薛登科諂諂道:“好漢說的這是外行話,常五爺那身手我們幾個可不成,他那長龍耍起來,翻上翻下,好似活的一般。這,我們哪能來?”蕭雲帆一手托著下巴道:“常五比我之武藝如何?”眾人被他打翻在地,一個個恨不得他和常五爺去掐。好事者便嚷道:“大爺這身手,我瞧是天神下凡,常五算個屁。”“常五


    跟您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您老要是一出手,我看常五保準把臉都藏到褲襠裏去。”


    蕭雲帆自知這幫潑皮心思,當下對這些阿諛奉承之語也欣然受之。他向薛登科道:“你小子過來。”薛登科爬到他麵前笑道:“大爺有何吩咐?”蕭雲帆一擺手道:“爺不爺的叫的我耳朵疼,你肯不肯認我做大哥?”薛登科樂不可支,心道:“要是能有他這麽一個靠山,以後還愁沒飯吃?”當下點頭道:“爺您看的起我,小弟巴不得認您,您就是我親哥。”


    蕭雲帆將他提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說道:“好,做人要行的端,這恃強淩弱的事以後莫要做了。”薛登科道:“是,哥,隻要你認我這兄弟,你以後說讓我弄啥弄啥。”蕭雲帆道:“我叫你把那襠下寶貝剁下來給我下酒,可行?”薛登科雙手捂住下身,諂笑道:“哥,跟兄弟耍呢吧。我就這一個寶貝,舍不得。”蕭雲帆對眾人道:“你們可願認我作大哥?”眾漢見過他身手,當下齊稱願意。


    不多時,裏長坐著一頂小轎來到門外。一個隨從掀開轎簾,走下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者,一部胡須垂直胸前。薛盤在前引路走至院內,一眾漢正跪在地上向蕭雲帆作揖。裏長走進院中,朗聲道:“小老聽聞有高人來我地,特來相見。”薛盤走至他身旁道:“崔翁就是這位壯士,他說能替常五為咱們贏得頭彩。”


    那裏長姓崔,叫崔言,乃是當地鄉紳們推舉的,而收租一事也是無奈之舉。蕭雲帆道:“尊者就是裏長。”崔言道:“小老兒正是。”蕭雲帆道:“這收錢的事抹了吧。”崔言道:“壯士是外鄉人不知本地的狀況,我們若請不來那常五爺,大家夥這半年的租子想是交不起的。”蕭雲帆笑道:“這樣吧,常五的事陸某人來做。你們給他的錢就算給我了,我現在說不要這錢,你將錢還與眾人就好。”


    崔言捋著胡須道:“壯士有何本領?”蕭雲帆淡淡一笑:“老丈這是信不過陸某。好,我就露一手讓你開開眼吧。”說著要過眾漢手中水火棍。他向空中一拋,一根根木棍筆直落下,在地上擺成一圈。他飛身而起,在那木棍上行走了一圈。眾漢見他將木棍立在地上的本領已然高超之極,而他又在那棍端行走猶如平地一般,隨即大聲喝彩。


    原來蕭雲帆得玉修羅那兩道真氣,武功雖未完全恢複,但三成的本領倒還是能夠施展而出的。崔言見他在棍端行走,大為驚訝,當下道:“壯士好本事。小老兒算服了。”蕭雲帆單足立在一根木棍上,雙手負後道:“這般本領比那常五如何?”崔言喜道:“壯士本領當真神乎其技。”蕭雲帆有意賣弄,單足在那木棍上一點,身子淩空一翻,又立在另一根棍端上。


    薛盤道:“有壯士在,我們放心。”蕭雲帆伸手指著崔言道:“那麽裏長可答應將錢盡數還了。”崔岩喜道:“這個自然。”轉頭對薛盤道:“


    薛老弟,你速去準備一桌酒席。咱們要好好款待這位壯士。”蕭雲帆從那棍上翻下,對眾人道:“你等在門外等候,我要向這崔婆婆囑咐幾句。”


    說著自走進屋內。


    那崔老太嚇的不敢說話,見蕭雲帆進來忙道:“後生,他們沒為難你吧?”蕭雲帆微笑著拉著她的手道:“老人家多謝你款待,他們把我神一樣供著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尋我晦氣。”跟著他自懷內掏出些散碎銀兩塞到崔老太手裏道:“這些小錢,您老留著補補身子。”崔老太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口道:“這個我不能收,老太婆不過給貴客做了些簡單吃食要不得這麽多錢?”


    蕭雲帆笑道:“老人家一個人獨居不易。兒子媳婦又在外麵,這些錢留作貼補。”那老太又要下拜,蕭雲帆趕忙將她攔下,說了許多好話,那老太才將銀子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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