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帆站起身來冷笑道:“燕幫主有偌大的家業,自然不肯為朋友出頭。我蕭雲帆孤家寡人一個,拚了性命也要保全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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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九天濃眉一皺,歎道:“這是朝廷定下的鐵案,要翻案談何容易。你可知馮家寫了一部什麽書?”蕭雲帆道:“還請大哥賜教!”


    駱九天端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道:“雖說是流傳坊間的一部小說,可其中涉及到咱大明朝前任內閣張居正。書中雖未明言,但許多事卻影射當今皇上。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者,難免受到猜忌。張居正為大明社稷可謂殫精竭慮,皇帝心知肚明,他活著自然不便動手,他一死,皇帝便讓言官參劾。


    張居正是忠是奸,後世自有公論。尋常百姓妄議當朝政事,其後果可想而知。”


    蕭雲帆對於張居正之事也有所耳聞,可是何人將此書獻於官家卻值得深究。對於馮家如今有多少人收監,馮妙卿下落如何,都是蕭雲帆迫切想知道的。若要搭救馮家滿門,自是困難重重,可要救一人倒會容易許多。


    當日若非馮妙卿假扮春秋樓主趕赴巴山穩住形勢,自己縱有千般能耐也無法施展。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人家是救命的大恩,不思報答豈非豬狗不如?


    駱九天見蕭雲帆神色不悅,緩緩說道:“賢弟,我知道你的為人。這事旁人不聞不問,你絕不會袖手旁觀。你想想看,馮前輩在武林中有多少好朋友,如今馮家出了事,按理而言,大家多少會出些力。


    可是馮家卷入的是謀反大案,論罪要株連九族。這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會仗義執言。江湖好漢個個都說為朋友兩肋插刀,可真要到節骨眼上,就很難說了。不管怎樣,愚兄不希望你涉險。”


    蕭雲帆點了點頭道:“大哥說固然不錯,可小弟心意已決。馮家的人我能救多少是多少。”駱九天看著蕭雲帆笑道:“賢弟,旁的不論,你內力盡失,想要單槍匹馬闖獄劫人就很不容易。”


    蕭雲帆心知這是自己一時奮勇的氣話,若要救人,必先摸清地形,訪明牢房有多少看守,所救之人又有多少,救下這些人之後如何安置等等,這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紕漏。


    駱九天伸出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蕭雲帆肩膀,說道:“賢弟,你我多年未見,你來我這兒坐客,豈有怠慢客人道理。”


    說著他衝門外大聲道:“來人,把陸大俠的馬接到府裏來,好生伺候,再讓廚子置辦一桌上好的酒菜。”跟著他推門而出,又親自叮囑了幾句。


    過不得一炷香功夫,酒菜已經備好。駱九天拉著蕭雲帆的手道:“賢弟,旁的事咱先擱在一邊,你我兄弟得好好喝上幾斤。蕭雲帆來到偏廳,坐下。駱九天把下人們都遣散,廳中就剩下二人。


    他見桌上的紅油耳絲、清蒸鱸魚、油燜大蝦、香菇筍片等菜肴都是自己喜歡的,笑道:“真難為大哥還記得我喜歡吃這些?”


    駱九天伸手將一壇老酒的泥封拍開,滿滿地斟了兩大碗說道:“哈哈,這兒還有紹興的女兒紅,你可得好好嚐嚐。今晚咱兄弟定要喝他個痛快。”


    二人久別相見,再加上美酒香醇,又說了許多。待到後來,蕭雲帆已然酩酊,伏在桌子上睡去。等他醒來,隻覺口幹舌燥。正要起身,帶起嘩啦啦一陣響動。原來在他醉後,駱九天吩咐人給他帶上鐵鏈。


    蕭雲帆吃了一驚,心道:“駱大哥這是何意?”這時,床邊一個綠衣丫鬟笑盈盈道:“陸大爺醒了,讓奴婢伺候您洗漱。”


    蕭雲帆看了那丫鬟一眼喝道:“你家主人呢?”那丫鬟囁喏道:“老爺有要事要辦,他吩咐過,陸大爺起居由奴婢照料。”說著那丫鬟坐在床邊,伸出一雙白嫩的手穿過蕭雲帆的頸窩,扶他起身。


    二人相距尺許,那丫鬟吐氣如蘭,縷縷柔絲鑽入蕭雲帆耳中。他不由得臉紅起來,低聲道:“你不必服侍我,我自在慣了。


    你家老爺現在何處,快帶我去見他。”那丫鬟又道:“老爺出去辦事了,要四


    五日才能回來。”


    蕭雲帆坐在床上,那丫鬟趕忙走到銅盆邊,拿了熱毛巾過來。蕭雲帆接過毛巾,擦了把臉。她又端來清茶請他漱口。


    這間客房布置甚是雅致,左首粉牆上掛著一幅近人山水,畫下方的桌子上擺著兩隻大肚瓷瓶,瓶內插著幾隻梅花。右首則是兩個書架,上麵擺滿了書冊和珍奇古玩。


    地麵鋪著花紋精美的波斯毯,屋子中央擺著一張檀木圓桌與幾個坐墩。


    蕭雲帆細細打量了一番,而後大馬金刀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喝,暗自尋思:“大哥將我手腳鎖住,多半是怕我一時激憤去劫獄。馮家人關在牢裏,也不知道眼下是何情形。”


    駱九天坐在書房內,一個臉色焦黃的漢子垂手在他對麵,另外兩個人站在這漢子身後。


    駱九天摸了摸拇指上那枚翡翠戒指,緩緩說道:“龔六,你速去找三十個麵生的好手,務必在這幾日夜裏入城。即可去辦。”那漢子領命後,轉身離開。


    駱九天又對一個紅鼻子的大漢說道:“裴峰,你去布政使衙門一趟,告訴孫大人這個月的銀子在老地方交接。”接著他又對第三個身材矮小的大漢道:“伍七,三日之後你負責放出風去,說川西叛亂。”


    等幾人離開後,駱九天從袖管裏取出一張地圖,平放在桌麵細細端詳。


    蕭雲帆憂心忡忡,丫鬟送來的糕點吃了兩口便放在桌上。他心道:“我在此地多呆一刻,馮家人便要多受一分苦楚。大哥好意我自能領會,可要我做這縮頭烏龜卻萬萬不能。”


    這手腳上小小的鐐銬乃是精鋼所鑄,想要弄斷卻要費些神。


    忽然他靈機一動,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聲喝說:“姑娘,駱大爺不是吩咐過,你來照料我的起居。如今給我吃這些不像話的食物,等他回來我非在他麵前告狀不可。”


    那丫鬟臉色一變,慌忙跪在地上,頭上的步搖也跟著顫動起來,低聲說道:“陸大爺,對不起,這些糕點不和你的胃口,我這就拿下去,再吩咐廚房做些可口的菜肴來。請你千萬息怒。”


    蕭雲帆佯裝嗔怒道:“還不快去準備。”那丫鬟連聲稱是。蕭雲帆心中竊喜,趁那姑娘收拾桌上糕點時。


    繞到她身後,點中她的穴道。而後將她抱起放在床上,伸手拔下她頭上的步搖。


    用那步搖的尖頭戳進鎖孔中,來回轉動。隻聽得唧唧哢哢之聲響起,過不得多時,他便將手銬腳鐐打開。


    蕭雲帆找了塊布,蒙好自己的眼睛。然後走到床邊道:“姑娘得罪了。”那丫鬟嘴裏說不出話語,眼睛怔怔地看著他。蕭雲帆伸出一隻慢慢地去解她的裙帶。


    雖說駱九天吩咐過她無論這位陸大爺想要什麽,她都不能拒絕。但此刻蕭雲帆將她的衣衫一件件剝下,她心中卻害怕之極,眼淚不由得滾落下來。


    蕭雲帆並無越矩之行,隻將丫鬟用被子蓋好,而後自己換上她的衣衫。找了筆墨留書一封,而後悄悄地離開。


    過得天井,沿著一條甬道向外走出。隻見不遠處有兩個守衛站在出口。蕭雲帆故意將頭發披散開來遮住麵目,而後學著女子的哭泣聲朝外衝出。


    兩個守衛先是一怔,而後對望一眼,心照不宣。當中一個露出猥瑣的笑容對同伴說道:“這姓陸想來是霸王硬上弓。”


    另一個則是咂了咂嘴巴說道:“好端端一塊肥羊肉落在狗嘴裏了,真是便宜了這小子。”二人又說了些不堪入耳的猥瑣言語。


    蕭雲帆瞞過二人,沿著小徑朝大門外走。忽然想到門外守衛眾多,想要故技重施,隻怕難以奏效,索性繞過假山四下打量。忽然,他的目光瞧見粉牆邊上靠著的一個木梯。


    他順著木梯爬過牆頭,跳在一條巷子中。而後將那丫鬟的衣衫脫下,換上自己的裝束。生怕有人認出自己,又在牆根抓了些泥土,將臉弄的髒兮兮的,這才踅摸著走上街去。


    忽然,他瞥見一個巷子口,柳萬廷與幾個


    弟子在攀談。當下心道:“這姓柳的來成都做什麽?莫非又要做販賣孩童的勾當?哼,你們撞誰手上都好,就別撞我手上,上次張承運的仇老子和你一起算。轉念又想,那馮家老小還在牢裏受苦,我個人之事隻好先放在一邊。”


    蕭雲帆行走江湖,與官府少有往來,對刑名之事又知之甚少。特意找了街邊一個儒生請教。明朝律法嚴苛,而馮家所涉又是大案。經那儒生一說,他心下又是一沉:此案越鬧越大,想必皇帝老兒也知道了。


    多半會有東廠的人前來。若不能趕在東廠的人到達之前,救走這些人,恐怕……他左思右想,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在米店買了些稻米帶在身上,而後興衝衝的出城去了。


    走到一家農戶院外,他沿著低矮的圍牆巡視了一番,發現了幾處碗口粗細的鼠洞。


    他將稻米撒在鼠洞前,而後吱吱吱的學起了老鼠叫。不出所料,一隻黑背大老鼠從那洞中探出腦袋來。見了地上的稻米,便伸出小爪往嘴裏送。


    這時蕭雲帆用一隻小口袋一下扣住那老鼠,將口袋紮緊。而後來到一個僻靜之處,他嘬起嘴唇發出吱吱的聲響,那老鼠也跟著叫了起來。


    蕭雲帆自練千靈訣以來,對於獸部一節的經文已練得十分純熟。當下他以鼠語問老鼠可有同伴,那老鼠答道自己一家之主,準備找些吃食帶給妻兒。


    蕭雲帆笑道:“原來倒是隻義鼠。”於是又問那老鼠可願幫自己忙,老鼠答道性命在你手中,不敢不從。蕭雲帆又問老鼠,可識得衙門地形。老鼠言道鼠類與人一般,各自有各自的地盤,並不是所有老鼠都相識。


    它隻是隻鄉下老鼠,從未進過城。而當地之中,勢力最大的莫過於鼠王。假使能得到鼠王相助,想必此事易如反掌。


    他從老鼠口中探知鼠王出沒於武侯祠,至於如何找到鼠王自己卻無能為力。那老鼠又再三哀求放自己一條生路,蕭雲帆心生惻隱,便打開袋子,放那老鼠走了。


    武侯祠乃是川人紀念蜀相諸葛亮所建,在成都南麵。祠堂外森森古柏傲然挺立,天光雲影下更無比幽靜。三丈高門額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大匾,上書武侯祠三個大字,左右門楣上掛著上下聯:


    三顧頻煩天下計   兩朝開濟老臣心


    蕭雲帆幼年跟隨師父除了修行武藝外,對於一些文章典籍也是有所涉獵。這兩句詩乃是唐人杜甫所作,這短短十四個字卻將武侯一生艱辛盡數囊括。


    明人坊間好小說,而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更是廣為流傳。蕭雲帆也尤愛聽故事,練武過後,總是纏著師父講三國。火燒新野、舌戰群儒、草船借箭、三氣周瑜等故事常常令他大為歎服,對孔明先生的敬仰之情更是無以複加。想起這些故事,師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一念及此,不由得感傷起來。


    在門外佇立了良久,才回過神來。拾級而上,步入正門。庭院內草木葳蕤,腳下石板通往正殿。殿前台階下一塊空地上放著一口大鼎,蕭雲帆將買來的一把香燒著,插入大鼎之中。而後跨過門檻走進殿內。


    眼前乃是武侯塑像,羽扇綸巾,神態自若。蕭雲帆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心中默念:諸葛先生在上,請保佑雲帆完成大事。說著俯身連叩三下,才緩緩站起。殿內左側的粉牆上畫著三顧茅廬的故事,右側畫著北伐中原。蕭雲帆仔細觀賞了一番,而後從一扇小門朝殿後走去。


    一片幽深的竹林映入眼簾,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忽然,耳畔傳來幾聲鳥鳴,蕭雲帆用口技作出回應。三隻灰色的小雀落在他麵前,一蹦一跳。


    蕭雲帆以千靈訣中的鳥語向小雀問鼠王所在,一隻小雀喳喳的叫了兩聲,而後拍著翅膀飛走了。原來這鼠王隻有在夜裏才會出現。他見天色尚早,便從懷中拿出幹糧與水,大吃起來。


    白日裏倒有幾個窮酸儒生來此憑吊,還算熱鬧,可到晚間遊人散去,古老的祠堂不免有種陰森之感。竹林之中,濕氣太重。蕭雲帆便在正殿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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