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之上有一座島嶼,名曰“碧心島”,赤水幫總壇就設在此地。島上林木豐茂,風景秀麗。


    一座建構宏偉的宅邸就處於島的中央。這宅邸雕梁畫棟,碧瓦飛甍,建的儼如皇帝行宮一般。


    這一日,宅邸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三扇朱漆大門洞開,一眼便能望見照壁。照壁之上掛著一幅蜀繡。


    那蜀繡外圈乃是百鳥朝鳳的圖案,中間乃是一個鬥大的壽字,陽光之下,光華流轉。仔細去瞧,壽字居然是用一顆顆的明珠綴成。


    燕老爺大壽,是轟動武林的盛事。自老爺子金盆洗手以來,便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幫中大小事務都交給親信子侄。


    他老人家名頭響亮,又喜歡結交朋友。他雖已退出江湖,但江湖朋友多受他照拂。接到赤水幫送的請帖,自然欣然赴宴。


    賓客之中既有勁裝疾服的江湖豪客,又有仙風道骨的星冠羽士,還有百衲緇衣的佛門高僧。粗略算來,也有千人。


    這總壇設在島上。一眾賓客前來,隻能走水路。


    赤水幫以經營船舶,碼頭生意起家,而太湖上大大小小的船隻自然都聽從赤水幫的調令。


    要接送這些賓客登島,半月之前,幫內已經調來三十艘大船負責迎賓。


    三十艘雙桅大船列成船隊在太湖上排開,氣勢雄壯之極。


    船身覆蓋彩緞,首尾插著牙旗,迎風獵獵作響。船上一眾賓客也站在船頭,舉目眺望。


    水光接天,沙鷗翔集,而不遠處的碧心島已然可見輪廓。


    人聲喧嚷,群豪興致勃勃。蕭雲帆與侯通海、金鈴鐺三人便夾在這人群之中。此番赴宴的群豪不少與蕭雲帆是舊識,他要暗中查訪,就不能事先露了行跡。故而三人改扮了一番。


    金鈴鐺望著遠處,心中愁腸百結,船越是離那碧心島近一分,她的心就緊張一分。


    蕭雲帆往她臉上瞧了一下,見她愁容滿麵說道:“卿兒,你不舒服麽?”金鈴鐺含笑道:“沒什麽,大概是坐船有些頭暈。”


    蕭雲帆柔聲道:“那我扶你去艙裏歇息。”金鈴鐺點了點頭。


    不多時,大船靠岸,遠處就走來一隊宮裝侍女,個個手捧花籃,用鮮花撒在紅毯之上,居然鋪就了一條花徑。


    鼓樂聲中,迎賓船上放下纜繩,數隊大漢早已搬來扶梯架靠在船身之上。


    岸的另一頭,黑壓壓一大群人肅立等候。一頂寶黃色傘蓋,絲穗迎風,好似皇家車馬的氣派。


    傘蓋之下,坐著一須發如銀,麵容紅潤的老者。他身後則立著各省的舵主。見賓客下紛紛船,這老者便起身相迎而出。


    隨著鼓樂鞭炮聲漸歇,一個彪形大漢扯著嗓音喊道:“恭迎大覺寺至善大師。”那花徑之上迎麵走來十二名僧人,那身披袈裟,身材高大的和尚就是武林泰鬥至善方丈。


    這老僧麵容豐腴,雙目湛然生光,一部雪白的胡須垂直胸口。他身後跟著的三名老僧分別是至通、至賢、至聖,餘下八名僧人均是他們的弟子。燕衝霄單掌豎在胸口朗聲道:“至善大師佛駕光臨,鄙幫榮幸之至。”


    至善還禮道:“燕居士德高望重,受人敬仰。老衲此來,不過是領弟子


    們見見世麵。些許薄禮,還請居士笑納。”燕衝霄笑道:“大師客氣。裏麵請。”幾名大漢接過僧人手中禮品。一個接引客在前,引眾僧向那宅院大門走去。


    正一教的張天師也與師弟玉鏡真人跟著緩步走來。張天師豎掌於胸微笑道:“燕老弟今日風采猶勝往昔,今日你我可得多飲幾杯。”燕衝霄拱手道:“天師親臨,可謂給足了燕某人麵子,快快裏麵請。”


    玄女宮這邊由江含月領了宮主之位,已傳告江湖,當日赤水幫也派人觀禮拜賀。如今燕衝霄過壽,江含月初掌門戶,不管是禮數上還是其他原因,都不得不來。燕衝霄見她年紀輕輕便執掌一派門戶,心生大為佩服,當下寒暄幾句。玄女宮眾人也隨之進門。


    又迎了十幾個門派,燕衝霄便派長子燕鎮霆與其他舵主接替自己。而後與駱九天等人去門中招呼那些大派首腦。


    人群中有兩個模樣俊俏的女子並肩走在一起,一個年幼的壓低聲音說道:“阿姊,你說蕭大哥會來麽?”年長的道:“當然,燕老爺子這壽宴轟動武林,能來的人物自然都會來捧場的。再者蕭大哥與這赤水幫駱九天駱大爺交情匪淺,燕老爺的請帖怎麽會少的了他這一份。”


    這說話二人正是聽雲、落月二女,他們與銀十三、丁瀟雨等人同來,二女記掛蕭雲帆,所以在四處尋找他的蹤跡。燕衝霄換了一身大紅色的福紋長袍,與赤水幫列位舵主,先向外院賓客敬酒。


    轉了一圈回至大廳之內,廳內所坐的自然是本次壽宴請來的尊貴嘉賓。燕衝霄立在廳中央,笑盈盈道:“難得各位給老朽薄麵,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說著舉起一隻海碗,仰頭喝幹。


    廳內群豪齊聲讚道:“燕老爺子海量。”燕衝霄道:“今日難得與各位朋友歡聚,大家夥不必拘禮,快快落座。”敬酒之後,他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先是一群小童在大人的指引下圍成一個半圓,跪下叩首齊聲道:“恭賀燕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燕衝霄滿麵春風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燕奇,給孩子些銀錢買糖果吃。”燕府官家燕奇便從侍者身旁的盤內取出銀錢散給那些孩子。接著又是各房子侄前來拜壽獻禮。大廳內人頭攢動,嬉笑歡顏。觀禮過後,眾人坐定。


    這些大門派之中,有僧有道,又有女客,自然不便坐在一處,而是被引入單獨的雅間。


    招待眾人吃飯過後,燕家人引群豪至後園欣賞風景。因為要籌辦壽宴,燕家人連這後園也翻新修繕了一遍。亭台樓閣,珍禽異獸,一石一木都別具風味。群豪之中有風雅之士倒能看出一二,多數皆是粗人並不在意。


    沿著一條小徑,穿過後園的月洞門,群豪來至一塊寬闊石坪上。石坪前設了許多彩綢搭棚,搭棚各豎著一麵旗子上書各個門派的大名。搭棚前方兩丈遠乃是一座戲台。


    人群中蕭雲帆忽然看到一個和自己容貌一樣的人走在駱九天身旁。他握住金鈴鐺的手忽然用力,金鈴鐺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心中雪亮。便說道:“蕭大哥,那人的臉……”


    蕭雲帆還未說話,侯通海卻道:“我看射陽先生的《西遊釋厄傳》裏有真假美猴王,沒成想今天要看真假蕭雲帆。”


    蕭雲帆看著那人的容貌,心中即刻明白過來,忖道:“難怪淩太虛不斷製造事端讓我緩不出手,原來是想借我的身份行凶。那樣的話,我便非得投入鬼相門旗下效力。


    果然是好算計。”


    蕭雲帆對侯通海低聲道:“侯伯伯,你和卿兒在此等候,我這就拆穿此人的麵目。”燕衝霄與一眾武林首腦走在前方。蕭雲帆閃身而出攔住眾人去路。


    這時,燕衝霄手下的舵主們紛紛翼護在這些首腦門的麵前。


    大官家燕奇跨出一步走上前來,拱手道:“朋友,若赤水幫有招待不周之處,盡管明言。”蕭雲帆打量了燕奇一眼淡淡道:“赤水幫沒有招待不周之處。”燕奇道:“敢問尊駕大名是何門何派,煩請說一聲,在下親自引路。”


    蕭雲帆道:“不必了。”燕奇道:“哦,既然不必,還請閣下將路讓開。”蕭雲帆道:“先生誤會了,我來是想請各位看一場好戲。”燕奇冷笑道:“朋友真會說笑,若要看戲,待會就演。還請閣下稍安勿躁。”蕭雲帆道:“我請各位看的這場戲要比你們請人演的精彩。”


    燕奇慍怒道:“閣下是來找麻煩的?”


    燕衝霄與一眾首腦也十分不解,這種事他們是客自然不好出頭,燕衝霄走上前去,大聲道:“小兄弟,未知你要演什麽戲給老夫看?”他聲音洪亮,自露出一股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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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奇拱手道:“老爺,這人分明是……”燕衝霄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嘴。蕭雲帆拱手道:“燕老幫主,今日是您老人家大壽的日子,小子我也不忍心攪場,不過事出有因,請各位前輩,同道們還是多多海涵吧。”


    燕衝霄道:“哦?小兄弟話裏有話。”蕭雲帆大聲說道:“還請玉獅子蕭大俠出來一見。”與駱九天並肩而行的那人分開眾人,走出人群。群豪圍了上來。


    那人笑道:“在下蕭雲帆,未知兄台有何請教?閣下若是有何指教,咱們可以換地方談,這是燕老爺子的府邸,你若與在下有私人恩怨,那麽在這盛會上動武,未免對主人不敬。”


    群豪之中有許多去過徽州,當日蕭雲帆揭破鬼相門奸謀,這些人對蕭雲帆印象極深,心下也佩服之至。而此刻見一個無名小卒找他晦氣,又在人家的壽宴上鬧,未免太過失禮。這群豪之中也有好事之人,盼著雙方動手,那樣就有熱鬧瞧。


    蕭雲帆道:“你就是蕭雲帆?”那人雙手抱胸道:“我自然是蕭雲帆,這裏不少的我的故交,就算蕭某人招搖撞騙,可這些故人總該不會認錯人吧。”


    蕭雲帆聞言哈哈大笑,伸手指著那人道:“那你看看我是誰?”說著他將臉上胡須摘掉露出本來麵孔。群豪一瞧,不由得驚呼。見二人相貌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一些有識之士立刻猜到這二人之中,必定有一個用了易容術。那假扮蕭雲帆之人混入這壽宴上,想必別有用心。


    幾位首腦看見二人,也不由得嘖嘖稱奇。那假扮之人強作鎮定,笑道:“老兄你這易容術著實了得。你怕不是鬼相門派來臥底的吧?”這人反應機敏,用話反將了蕭雲帆一軍。


    蕭雲帆聳聳肩道:“我是臥底?虧你說的出來。你這小子容貌雖然和我相仿,但假的始終是假的,真不了。”那人道:“說的沒錯,假的自然是假的。那你還不快快招認。”


    蕭雲帆微笑道:“這麽說來你要和我動手,那求之不得。”群豪均知蕭雲帆武藝超群,二人一動手,自然高下立判。


    那人卻十分精明,用話搪塞道:“對付你這小賊,何須動武。今日蕭某人就當著群豪麵來揭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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