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的蕭雲帆若有所思,顯然對這三位武林首腦的高談闊論不屑一顧。在他心中存著一個更大的疑惑:“既然淩太虛大費周章的設下龐鎮之局,又豈會在這場壽宴上隻安插一個假的蕭雲帆?一定還有其他冒牌。


    此人詭計多端,我已是領教過的。當初擄走阿狸作為人質,是他的第一招,軟禁卿兒引我上鉤是他的後手。如今隻有一隻內鬼暴露身份,其他內鬼還隱藏在暗處。得盡快將他們找出來才是。若是這些內鬼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這屋簷之下,對付鬼相門的大計被他們聽去,那還得了?”


    念及於此,他眼光閃動,將堂上所座的這些武林首腦又細觀了一遍。當他的目光掃至神劍閣幾人時,停滯下來。


    大廳屋頂很高,四處的通風口窗格都敞著。時不時有清風送來,讓人覺得無比舒爽。可林家少主林中泉的額角上卻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神中流出焦慮神色。


    他不時扭頭向蕭雲帆這邊瞧來,卻不想對方此刻正以淩厲的目光瞧著他,林中泉忙轉過臉去,不敢再與對方目光接觸。


    僅憑對方這一個細微的舉動,已引起了蕭雲帆的懷疑。這位林少主在江南攘瘟大會上嶄露風姿,是個愛出風頭的人物。而今日英雄會卻一言不發,實在不合常理。


    蕭雲帆心中忖度:“他為何會看我?難不成他心裏有鬼?那也不對,他若是內鬼,豈非更應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他這般魂不守舍,不擺明了引人懷疑。


    如果說龐鎮是一張網,而走入那網的獵物不在少數。這些獵物要麽已經被馴化,要麽就被處死。


    我當日在龐鎮上見過這位林公子,也就是說這林公子必然是他們的獵物,瞧他的眼神怯懦不安,顯然是怕被人拆穿身份。而這幾位長老表現的如此坦然,可見他們要麽良心被狗吃了,要麽已經是死人了。


    得將這個消息盡快告知各位前輩,否則這些前輩定下的大計走露了風聲,讓敵人有了防備,勢必功敗垂成。”


    就在此時,坐在正中椅子上的燕衝霄臉色蒼白之極,他一隻手捂著胸口,猛然間從座位上滑了下來,雙眼翻白,口吐白沫,胸膛兀自起伏不定,四肢抽搐起來。副幫主夏侯城見狀慌了神,大聲道:“大哥,大哥你這是?”


    張天師跨出一步,俯身蹲下,單掌拿住他胸口衣襟將其拉起。雙指一並,先在對方頸下的“天突穴”上一點。跟著又在對方後腦的“風府穴”一拍,燕衝霄登時昏厥過去。


    夏侯城道:“天師,燕大哥之前從無這羊癲之症,難不成是有人要謀害他?”張天師伸手摸了摸了燕衝霄的脈門,神色凝重道:“燕老弟脈象浮洪,乃是氣盛之故。先將燕老幫主好生安頓好,等其神誌清醒後,貧道再為他施針。”


    夏侯城點了點頭拱手稱謝,遂向眾人拱手道:“夏侯城還有一事,向相求各位。”在場之人大都已猜到他要說何事,紛紛道:“夏侯幫主不必客氣,有話但說無妨。”


    且聽他肅容道:“各位,此間之事還請守口如瓶,切莫外傳。”堂堂的武林名宿在


    一眾掌門麵前突發隱疾,不管怎樣,傳揚出去都會傷及赤水幫顏麵。一眾首腦自然領會他話中之意,紛紛起誓承諾。


    夏侯城先將燕衝霄抱至椅上,而後快步走至門邊,打開門來,召喚院內的手下將嘉賓們引至各自客房,好生安頓。蕭雲帆回至房內,心中充滿疑慮。好端端的燕老英雄為何會突發羊癲?到底是他固有的隱疾,還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是得弄個明白?


    客房內纖塵不染,侍者送來的茶點都十分講究。點心是玫瑰酥,蓮子酥,核桃酥,芙蓉糕。茶水是陽羨雪芽,此茶香氣清雅,滋味鮮醇,湯色清澈明亮。可這些江含月似乎不那麽上心。


    江她坐在五彩矮墩上,繡眉緊蹙,沉吟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水含煙道:“師姊,你在說什麽啊?”江含月道:“我說的自然是今日之事。”水含煙道:“你不是都用眼睛看到了麽?”


    江含月搖頭道:“眼見未必為實,就像你今日試出的那個冒牌貨一般。”水含煙道:“師姊的意思是燕老幫主方才羊癲發作是假的咯?可是正一教的張天師德高望重,醫術高明,又豈會信口亂說。我瞧多半是真的。”


    江含月啜了一口茶水緩緩道:“師妹,這件事不急著下定論。反是今晚的這群俠會,讓我不解?”水含煙自跟隨她以來處理門中內務,人也愈發幹練許多。對於江湖之事的見解也非當日吳下阿蒙。


    隻見她一雙大眼眨了眨,微笑道:“師姊是想說,假的蕭雲帆之事尚未查明,商討對付鬼相門的大計應當提後才是?”江含月點頭道:“對啊,你我都能想到這一點,燕老幫主他們這些老江湖怎會想不到?”


    水含煙想了想,眉峰一動道:“那就隻有這麽一種可能,燕老幫主是故意擺迷魂陣,讓我們不懂,也讓敵人不懂。”江含月伸手在她雪頰上扭了一把,口中讚道:“你這小丫頭腦筋還真是轉的快,不錯。這也正是我想說的,燕老幫主以壽宴為名,擺了個迷魂陣。


    他啊大約已猜到我們之中必有鬼相門的人,今夜點破壽宴目的,就是好讓內鬼去通風報信。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會客過程中發病,分明就是欲擒故縱之計。明日哪個門派若要先辭行,十有八九就是去鬼相門告密。”


    水含煙拿起一塊點心說道:“師姊,你推測的固然有理,可事情真相大白之前,這隻是一種存在的可能。而鬼相門到底這次派了多少臥底,這些人打算做些什麽壞事,這才是最為緊要的。”


    自大廳出來之後,霍中原與蕭雲帆並肩而走,先到了巴山派的住處。霍中原讓其他弟子把守門外,自與蕭雲帆攀談。霍中原道:“蕭兄弟,今晚之事你可看出什麽?”蕭雲帆搖頭道:“我和掌門你一樣,沒瞧出什麽。”


    霍中原笑道:“旁人這麽說我沒準會信,偏你這麽說我便不信。”蕭雲帆倒了杯清茶潤了潤嗓子,說道:“這又是為何?”霍中原道:“雖然大家都叫你玉獅子,可我知道你是條老狐狸。你莫不是還在生老哥我的氣?”


    蕭雲帆道:“這件事不能怪掌門。對方心計之深,算計之準,我也


    是甘拜下風的。”霍中原捋著胡須道:“這麽說來,你已經見過鬼相門的對頭了?”蕭雲帆點頭道:“不錯,,蕭某險些栽在對方手裏。這件事不提也罷。”


    他在說“不提也罷”這四個字時,眼中閃過一抹悲痛之色,顯然不願提及。霍中原目光敏銳,也覺察到對方定是受了不小的打擊。便轉開話題道:“蕭兄弟對於赤水幫隱伏的危機想必早有察覺,而你此來便是要阻止這場浩劫。不知霍某可說的對否?”


    蕭雲帆道:“掌門你隻說對了一半,因為另一半蕭某還正在訪查之中。”他簡明扼要的點出赤水幫這宅邸內存在著更多的內鬼,至於如何將這些人挖出來,他倒是有法子,困難在於將這些人挖出來之後如何應對。


    霍中原沉吟道:“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蕭雲帆道:“沒錯,難就難在此。這些內鬼有的或許是鬼相門中人假扮,有的或許已經投靠鬼相門。不管怎樣,這些人都是來參加赤水幫壽宴的。一旦有人死在了赤水幫,這些人背後的門派一準會來赤水幫鬧事。


    <a href="http://m.ahzww.org" id="wzsy">ahzww.org</a>


    鬧到不可收拾,大家自然兵戎相見。這也是鬼相門的人樂於看到的。假使不動手,聽之任之,最壞的結果便是赤水幫總壇是大家的葬身之地。”


    霍中原歎息道:“如今武林的安危全係於這幾派首腦的身上,他們在,咱們正道勢力尚能與魔道勢力抗衡,他們若有所閃失,武林必將陷入至萬劫不複的境地。”


    蕭雲帆道:“所以這場我們更不能輸,輸就是死。”霍中原道:“難道蕭兄弟又要將這千斤重的擔子扛在一人的身上?”蕭雲帆哈哈笑道:“霍掌門太看的起的我了。蕭某這肩膀能扛起的自然有限,說來說去我浪劍門也隻有我一個。


    我,人微言輕,那些前輩顧念我為武林安危做過一些事,讓我去參加這掌門會已經格外開恩。要說真正能與他們平輩而論的恐怕也就霍掌門了,你找我來不就是想聽我說句實話麽?我心中的實話也對你說了,而要怎麽做,還得看你。”


    霍中原站起身,拍了拍蕭雲帆的肩膀道:“放心吧,老弟。你為武林出過力,這點大家心知肚明。燕老幫主的那些話不是白說的,各掃門前雪隻會讓人家逐個擊破。張天師也說了,是時候需要同氣連枝,守望相助。以前你肩上的擔子很重,那是大家報有門戶之見,私心太重。


    從今往後,我看誰也別想逃,因為擺在正道人士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與鬼相門抗爭到底,至死方休。要麽投靠鬼相門,將祖宗基業拱手讓人,苟延殘喘。”


    蕭雲帆聽罷,深受感動。至少他能告訴自己,以前流的血沒有白流,以前拚的命也是值得的。


    黑夜太過漫長,漫長到令人恐懼。恐懼本就是人的天性,無須回避。


    一個孤獨的俠客一直用自己的劍在黑夜中舞蹈,偶爾長劍撞擊在石頭上迸濺出一星火花。這火花也許微不足道,但卻讓這黑夜顫抖,讓它感到畏懼。孤獨劍客可以倒下,但那火花卻不能熄滅。


    火花過處,人心不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滄海龍騰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潑猴別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潑猴別鬧並收藏滄海龍騰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