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鼎又問:“退回來的凶器,你們也仔細檢查過嗎?”


    兩個皂隸相互看了一眼,道:“檢查過,所有證物拿走之前都要核對清楚,拿回來的時候也要核對清楚。”


    “那這把刀子你們當時仔細查看過了?”


    “是的。”


    “拿出去之前,刀刃有沒有卷曲或者豁口?”


    兩個皂隸又相互看了一眼,道:“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麽卷曲和豁口啊。”


    蕭家鼎點點頭,那就是說,這凶器刀子初查沒有問題。可其中的矛盾又如何解釋?問題出在哪裏呢?


    下一個問題,是要找核實屍體的情況。


    他們沒有去找仵作,因為仵作在大堂上已經說得很清楚,那屍體的切口大都是在堅硬的大骨上,是生生砍斷的,要是這樣,那刀口就肯定會卷曲或者豁口。可是沒有,問題出在哪裏?


    他需要找別人核實仵作的說法。


    他來到了捕快班房。戴捕頭看見他進來,趕緊上前施禮。


    蕭家鼎問:“趙氏殺侄兒案,當時勘驗碎屍的人,除了仵作,還有誰在場?”


    “我和幾個捕快都在。太殘忍了……”


    “你仔細看了那屍體的斷口了嗎?”


    “那到沒有,仵作看了,我就在旁邊,但是沒有上去仔細看,都被燒爛了,很惡心的。”


    蕭家鼎心中一動,這個細節在屍格裏沒有體現,大堂上也沒有問過。那殺人的趙氏的口供也沒有說過。問:“屍塊被燒過?”


    “是啊,很惡心的。”


    “他們幾個呢?”


    “他們站得更遠,都覺得惡心,沒有過來,就是我在仵作身邊。”


    “那手腳是從什麽地方砍斷的?”


    “就是從這裏……”戴捕頭指著自己的肩膀,還有大腿根部,以及脖子。


    “具體是什麽部位?關節還是骨頭?”


    “這個我就說不清楚了。我沒有細看。”


    “屍塊後來是怎麽處理的?”


    “勘驗完了之後,就交給他們家人了,應該是埋了吧,具體不清楚。”


    蕭家鼎思索了片刻,這個案子隻怕得開棺驗屍了。一來是實際看一下屍體的斷口究竟是不是在骨頭上,二來確定屍體是否被焚燒過,要補充這方麵的證據。第三個目的,則是實地看看案發現場,有個直觀的印象。於是,蕭家鼎問:“我需要開棺驗屍,應該怎麽操作?”


    這戴捕頭是老衙門捕快了,以前辦案也有過開棺驗屍的經曆,所以知道得很清楚。道:“既然是命案,衙門可以直接決定是否開棺驗屍。隻需要通知其家人和村正在場就行了。”


    “那去案發的黃岩村,大概有多遠?”


    “不算太遠,騎馬的話,天黑之前能趕回來。”


    “那好,你馬上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動身前往。”


    戴捕頭答應了,去準備馬匹,同時通知仵作。


    蕭家鼎卻簽押房跟康縣令說一下自己的打算。他路過鄧縣尉的簽押房時,被鄧縣尉叫住了。鄧縣尉很熱情地上來,道:“升堂完了?”


    “是啊。”


    “聽說那幾個證人都翻供了?”


    “嗯。”


    鄧縣尉擊掌道:“這案子果然有疑點啊,還是州府衙門看得準,這不,重審之後,便完全不一樣了。那這個案子究竟是不是這趙氏幹得呢?”


    “不好說,康縣令讓我調查呢。”


    “哦?蕭執衣準備怎麽調查?”


    蕭家鼎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可真不懂事,不該問的怎麽也亂問。


    看見蕭家鼎沒有說話,鄧縣尉馬上明白了,忙拱手道:“抱歉!這個不該問。嘿嘿,那你去忙吧。”


    蕭家鼎拱手告辭,來到簽押房,向康縣令說了自己的打算。康縣令說他隻要結果,至於怎麽查,由蕭家鼎自己決定,包括開棺驗屍。


    再一次得到了康縣令的明確授權,蕭家鼎便心裏有底了。


    他再次來到捕快房的時候,戴捕頭已經等在那裏,牽著幾匹官馬,帶著幾個捕快和兩個仵作。上馬之後,直奔黃岩村。


    到了黃岩村,找來了村正,說明了來意。


    這村正性羅,知道蕭家鼎是縣令身邊的執衣,對他是著實巴結,聽了蕭家鼎的吩咐,忙不迭的叫人把死者的爺爺叫來作見證,因為死者的母親童氏還沒有回到村子。又另外叫了幾個青壯來幫忙掘墓。


    由死者爺爺帶著來到了掩埋屍塊的地方。當時屍塊都找齊之後,衙門勘驗完,交給了他們家人,便買了一口小棺材,埋在了村外的墳地裏。


    到了地頭,仵作開始掘墓。把棺材抬了出來,放在一旁,撬開棺材釘,打開了棺材。一股刺鼻的惡臭頓時讓所有的人都捏住了鼻子,包括蕭家鼎。


    仵作問要不要將屍塊取出來,蕭家鼎搖頭說不用。捏著鼻子走上前,附身察看。這些屍塊都已經高度腐敗,棺材底滿是漆黑的屍水,屍塊大半浸泡在屍水裏。


    因為凶手是把屍體脫光了之後,把衣服褲子扔進來河裏,對**的屍體進行分屍的。安葬時候時候,家人也隻是把屍塊放在棺材裏,沒有進行縫合和穿衣,所以基本保持著原樣。蕭家鼎主要察看斷口。其實不用細看,就已經能明確地看出來,那仵作說的沒錯,屍體的斷口的確是在骨頭上,而不是在關節處,手臂和大腿都是這樣,也就是說,要砍斷四根堅硬的大骨,而那菜刀居然沒有絲毫的卷曲或者豁口。這的確讓人生疑。


    難道這婦人家裏切菜的菜刀,居然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蕭家鼎自嘲地笑了笑,他又仔細察看還沒有溶解的屍塊,發現果然有明顯的燒灼的痕跡。


    蕭家鼎問那上次負責驗屍的仵作:“這屍塊被燒過,你怎麽沒有寫上去?”


    仵作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為燒得不是很明顯,小的就沒有寫。”


    “再不明顯也必須如實記錄!這可能會是一條重要的破案線索,明白嗎?”蕭家鼎真的有些生氣了,聲音提高了很多。


    “是是!小的記住了。”


    “死者是否是被燒死然後分屍的?”


    “這個不是,小的已經察看過屍體的喉嚨,並沒有草灰,所以應該是死後才分屍。”


    蕭家鼎讓戴捕頭折了一根樹枝給自己,拿著輕輕撥動那頭顱,露出頭顱的後枕部。因為趙氏說的是推倒了小孩,小孩的後腦正好撞在石頭上,所以死了。既然能導致死者當場死亡,那這個傷勢應該是很嚴重的。


    他仔細察看那頭顱,根本沒有任何骨折痕跡,不僅是後腦,整個頭顱都沒有外傷痕跡。


    蕭家鼎又問那個仵作:“你驗屍的時候,是否發現死者頭部有外傷?”


    “沒有外傷。”仵作很肯定地說。


    “那死者是怎麽死的?”


    “小的覺得,應該是用刀子割斷了喉嚨死的。因為死者頭部被砍斷了。”


    蕭家鼎捏著鼻子附身下去,細看斷口,突然,他眼睛一亮,死者脖頸部分已經差不多腐爛完了,露出了裏麵的白骨,他盯著那白骨,那應該是甲狀軟骨骨折了!


    蕭家鼎大學本科的時候學過《法醫學》,後來當律師,又辦理過不少的故意殺人案,其中就有好幾件用掐脖子至人死亡的案件,卷宗裏麵有屍體解剖的詳細照片,他記得那上麵的甲狀軟骨骨折,就是眼前的這個樣子!而這正是掐死的最常見的特征!


    死者難道是被掐死的?


    蕭家鼎將那仵作叫了過來,指著那骨折的甲狀軟骨,道:“這是怎麽回事?”


    仵作仔細一看,不由得臉上變色,道:“這個,是喉骨骨折了啊,要是這樣,就可能是掐死的。”


    蕭家鼎問:“你驗屍的時候沒有發現?”


    “這個沒有,因為我沒有剖開喉嚨來察看啊。”


    蕭家鼎明白了,古代驗屍,隻是檢驗屍體的表麵情況,一般不會對屍體進行解剖。這一點可以從古代法醫學專著宋慈的《洗冤錄》裏沒有屍體解剖的內容便可以證明。現在,這個仵作也這麽說,便證實了這一點。


    這個發現很重要,證明案犯趙氏所說的推倒死者受傷而死是在說謊。而死者是被掐死的。掐死隻可能是故意犯罪,不存在過失的問題。


    蕭家鼎最後看了一眼棺材裏的屍塊,準備讓仵作把棺材重新釘好安葬,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根露出屍水水麵的稻草上!


    稻草?棺材裏怎麽會有稻草?


    先前他之所以沒有看見,是因為這根稻草是淹沒在了屍水裏,而他剛才撥動頭顱,碰到了,所以冒了出來。


    蕭家鼎沒有直接去翻動那東西,他吩咐仵作把棺材裏的屍水舀出來,要小心不能碰到那稻草。仵作用水瓢把屍水大部分都舀了出來,露出了下麵的屍骨。


    蕭家鼎仔細一看,發現那稻草是從死者的被砍斷成兩節的軀幹的下部,也就是骨盆伸出來的。隻有一小節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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