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呂妻,蕭家鼎心裏便咯噔一下,這婦人大概四五十歲,頭發已經有些花白了,嘴皮薄薄的,眼睛滴溜亂轉。憑感覺,蕭家鼎就覺得這婦人不好對付。此刻,她正帶著兩個兒子,剛剛吃完飯,正在收拾。聽丫鬟說了是衙門來的人,立即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哭了起來:“青天大老爺啊,你可要為我們作主啊!那殺千刀的晏二郎,他就那樣活活地拿著石頭把我男人給打死了!天都塌了啊。老天爺,到現在,他們一文錢都沒有賠給我啊!我們一家老小,這可怎麽過啊,我可憐的夫君,這殺千刀的晏二郎啊……”


    這婦人一邊哭訴一邊罵著,還偷偷擰了了小兒子的胳膊幾下,於是小兒子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一時間,屋裏亂成一團。


    蕭家鼎眉頭皺了皺,要是讓這婦人占了主動,這件事情可就不好辦了,他立即板著臉吼道:“哭什麽哭?官爺我來查案的,不是來聽你嚎喪的!你家男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大老爺病危在屋裏,他卻在外麵因為一點小錯就打罵婢女,還調戲於她,老太太讓他不鬧他也不聽,連主人的病都不在意的奴仆,還說什麽可憐?!”


    蕭家鼎這一通下馬威的嗬斥,立即產生了作用。古代可不象現代,一切以維穩為重,最怕的就是上訪鬧訪,古代卻不管你這一套,衙門天下第一,不老實立即上繩索下大獄,而且嚴格的戶籍製度根本不會讓你到處去上訪鬧訪。官本位思想也讓百姓對官府不敢說個二字,畏官是百姓的通病。所以蕭家鼎這一嗬斥,呂妻立即就不敢再哭鬧了。她對自己男人是什麽貨色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


    蕭家鼎這才撩衣袍坐下,道:“本官爺今天來,是想問問你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說罷!”一邊說一邊讓隨從的丫鬟把筆墨紙硯擺好。


    呂妻眼睛滴溜轉著,嘟噥著說:“反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沒有別的說的,他晏二郎殺了我男人,我就要他償命!天經地義的事情!他要是使壞通門路脫了死罪,我,我就帶著一家老小到京城告禦狀去!”


    唐朝已經在京城皇宮外設了登聞鼓,專門給那些有冤屈的百姓直接向皇帝告禦狀用的。但是,這很多情況下隻是一個象征,皇帝可沒有時間親自聽一個老百姓絮絮叨叨說一些牛馬雞羊的事情。因此這登聞鼓雖然設了,老百姓卻不可能被允許去敲打,有甚麽冤屈,還是得到當地衙門去說。因此,這呂妻的所謂告禦狀,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但是蕭家鼎卻不能聽任不管,要不然,這婦人當真到處去亂告,就算把晏二郎的命保住了,也會留下尾巴,隻怕會給王妃留下一個自己不會辦事的印象。所以得把這件事情解決了。


    蕭家鼎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沒錯。不過,如果依照王法,不該判處晏二郎死刑,那也是皇恩浩蕩的結果,你就算跑到京城告禦狀,那也是沒用!”


    呂妻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屋子:“他殺了我男人,還不該判死刑?我不相信王法會這麽判!誰要這麽這麽判,我就到衙門口一頭撞死!陪著我男人一陰間,陽間衙門不能替我丈夫申冤,我就去陰間衙門去,找閻羅王告狀去!把那殺千刀的晏二郎的魂勾走!我苦命的夫君啊……!”


    呂妻又哭得稀裏嘩啦的,可是就是幹打雷不下雨。


    蕭家鼎嘭的把桌子一拍,站了起來,怒道:“嚎什麽嚎?”


    呂妻嚇了一跳,幹嚎聲戛然而止,有些害怕地望著蕭家鼎。


    蕭家鼎怒氣衝衝道:“我警告你,你敢說朝廷不主持公道,要去陰間告閻王,難道堂堂大唐天子的王法,還比不上陰間的閻羅王的陰法?你這是惡意誣蔑我天朝!誣蔑當今皇上!”


    蕭家鼎這大帽子一扣,嚇得呂妻兒咕咚一聲跪下了,磕頭道:“民婦沒有啊!官爺,民婦沒有這個意思啊。”


    蕭家鼎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可告訴你,你家男人雖然死了,但是他生前造的孽可都還在!他毆打過多少仆從,都能一一查清楚!他調戲過多少婢女,可都有人證!還有他不遵主人號令,輕慢主人等等,這些加起來,夠判他個十個八個死罪的!而且還要抄家,要株連!”


    其實唐律刑罰是擇一重罪,而不是並科,呂超這些惡事,真要追究,按照唐律,大不了也就一頓板子的事情,絕對上不到死罪去,更不要說抄家株連啥的了。但是呂妻哪裏懂得刑律是如何規定的?一聽衙門的官差這麽說了,哪裏還有懷疑,一張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苦著臉哆嗦著道:“那……,那是他的事情……,與我……沒有關係啊,官爺……”


    蕭家鼎接著聲色俱厲道:“你丈夫呂超惡行累累,晏二郎殺他,也是因為你丈夫有這些惡行!王法最是公道的,自然要考慮這些,你一個卑賤婢女,竟然敢肆意誣蔑王法不公!這可是死罪!”


    這婦人也是張府的婢女,是主人把她跟男仆呂超配對的,根據唐律的規定,仆從等同於畜產,也就跟家裏的牲口一樣的。地位最為低下,這種卑微的社會地位本來就不能隨意評判朝廷王法,蕭家鼎抓住了她這的痛腳,的確也就抓住了她的軟肋。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跪著磕頭不已。


    蕭家鼎見嚇她夠嗆了,這才把口氣緩和了一些,道:“念你有喪夫之痛,說話沒有檢點,本官差暫時不與你計較。先說你夫君呂超的事情,——王法要怎麽判,那是朝廷事情,是皇帝的事情,輪不到你說三道四!聽清楚沒有?”


    “聽……聽清楚了……”呂妻諾諾回答。


    蕭家鼎見大棒使得差不多了,該用扔點胡蘿卜了,臉上微微露出了一些笑容,聲音也徹底和緩了,道:“其實,那晏二郎也非常後悔,打死了你的丈夫,本官爺提訊他的時候,他跪著哭哭啼啼的求我替他向你們母子表示懺悔。願意賠償你們母子五貫錢,就不知道你們要不要?”


    其實晏二郎沒有這麽說過,也沒有這筆錢,蕭家鼎知道,很多上訪戶,歸根到底就是為了錢,所以不拿出一些錢來,事情總是擱不平的。這個案子要沒有王妃這個因素,蕭家鼎當然不會這麽做,能審成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但是現在,這個案子是王妃親自交辦的,要求把事情盡量辦好,那要辦好,隻能自己掏腰包了。話又說回來,掏錢給王妃辦事,隻要把事情辦好了,換回來的好處,不知道要比這點錢多多少倍。所以蕭家鼎出來之前就把家裏的錢差不多都帶上了,就是為了辦事。反正現在防洪堤工程馬上就要動工,一旦開工,石山、荒坡馬上就可以換成嘩嘩的銅錢了。


    呂妻一聽還有錢可以拿,頓時大喜,忙不迭的說願意接受。


    蕭家鼎道:“明日中午,你到衙門外麵等我,我把錢給你。不過,你得給我寫一個保證,保證服從朝廷對晏二郎的判決,不喊冤,不亂說!你幹不幹?”


    呂妻不定小眼睛滴溜轉,不定看著蕭家鼎,似乎在探查蕭家鼎的底牌。


    蕭家鼎冷笑,道:“你可別打錯了主意,又拿錢又喊冤,你剛才汙蔑朝廷不如陰間閻羅殿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屁話,我可都記下了,真有那一天,咱們可是要算一算帳的!”


    呂妻嚇了一跳,趕緊陪笑道:“民婦不敢,民婦願意聽從朝廷的裁判,不管朝廷怎麽判,民婦都不喊冤就是。”


    “那好!我替你寫保證,你畫押!”


    “好好”


    蕭家鼎提筆寫了一份保證書,甚至都沒給呂妻念,便讓她在上麵畫押,她也不敢說二話。蕭家鼎又讓老夫人的貼身丫鬟作中人,也在上麵畫押了。


    蕭家鼎這才告辭出來,帶著衙門的捕快等人回到了他們錄囚一行下塌的九隴縣最好的酒樓。


    蜀王李恪已經交代了,因為時間短事情多,隻要把案子辦好了,隨時都可以向他稟報。所以蕭家鼎回來之後,立即向李恪作了匯報。


    這個案子當初王妃已經轉交給李恪看過,李恪說這個案子正常途徑沒有辦法解決。其實言下之意便是讓王妃通過一些非正常手段去解決。因此,王妃把任務交給了蕭家鼎,並且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蜀王李恪。因此李恪知道蕭家鼎還有這樣一個任務。其中就包括這個案子。


    蕭家鼎拿著一疊筆錄,對李恪道:“張老太爺奴仆晏二郎殺死同府奴仆呂超,我去張府重新進行了調查,發現張老太爺生前曾經希望衙門不要判處晏二郎死刑,而且,還曾寫了一封信給衙門,可惜信件被送信的仆從無意中落入茅廁損毀了,在張老太爺去世數日之後才知道。”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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