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 嚴遇十八歲離開那個地方後, 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他姥爺當初說,有多遠走多遠, 最好一輩子也別回來,嚴遇就真的, 一次也不曾踏足。


    長途汽車在路上穩穩行駛,能透過玻璃窗看見外麵飛速倒退的景物, 不知不覺,已經是油菜花盛開的季節,入目是大片金色, 微風過處,泛起一片漣漪, 房前屋後, 田野地間, 觸目可及。


    嚴遇睨著窗外,最後又收回視線,對於即將抵達的地方,心中顯然不太平靜,荀川是透明的魂體狀態,坐在他膝上, 靜靜看著掠過的大片風景,用隻有嚴遇能聽見的聲音,語氣詭異的道:“我上次來的時候, 還是光禿禿的一片,什麽都沒有。”


    嚴遇沒說話,不著痕跡攥緊了手心,去x市要四五個個小時的車程,還早的很,他側靠著椅背,在車子輕微的顛簸中半夢半醒,然後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身下是皮質的沙發,觸手冰涼,耳邊嘈雜一片,像是有人拿著麥在鬼哭狼嚎,睜開眼,到處都是人,炫麗的燈光飛速變換,快的來不及捕捉,嚴遇明白了,自己在酒吧包廂裏。


    他有自己的意識,但身體動作卻根本不受控製,伸手從茶幾撈過一瓶酒來,然後倒滿酒杯,色澤瑰麗,指尖還夾著一根煙,星火明滅不定。


    茶幾上放著一部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嚴遇看了一眼來電提示,猶豫片刻還是接通了,不過語氣十分冷淡:“有事?”


    話筒那邊隱隱傳來呼嘯的寒風聲,一陣一陣的,荀川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哭了還是凍著了,深吸一口氣,竭力平靜的道:“你要的兩萬塊錢,我打你賬上了。”


    嚴遇彈了彈煙灰,俊美的臉在燈光下明滅不定:“挺好,就當分手費。”


    話筒那邊有片刻失音,泄露出急促的呼吸聲,讓嚴遇確定荀川哭了這一事實,他沒有掛斷電話,饒有耐性的等著對方回話。


    “我不分!”荀川哭的氣都喘不上來了,他氣的踢了一腳身邊的行李箱,蹲在車站旁邊低吼道:“我不分,你要錢我又不是不給你,我死都不分!”


    嚴遇掛斷電話,把手機重新扔回到茶幾上,仰頭灌了一杯烈酒,旁邊有個光頭男在k歌,虎口處紋了一隻蛇,見狀吹了聲口哨道:“嚴哥有本事,荀川那個富家少爺傲的跟什麽似的,還不是被你耍的團團轉,分了多可惜啊,這年頭舔狗難找。”


    他嘻嘻哈哈的,言語中滿是下流的笑意:“荀川長的比娘們兒還漂亮,那個腰,那個腿,我一直男都心動,你不想要了讓哥們兒接手唄!”


    嚴遇聞言沒說話,隻是顛了顛手中頗有分量的空酒杯,然後又覺得不大趁手,重新換了一整瓶沒開封的,旁邊有人見狀悄悄拉了東子一把,笑著打圓場:“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倆哪天不鬧分手,哪次真分了?你這矮窮矬,真分了人也看不上你啊,可閉嘴吧。”


    東子酒意上頭,不以為然,但瞧見嚴遇有些陰沉的側臉,還是坐了回去。


    沒過一分鍾,茶幾上的手機又響了,嚴遇把手機放在耳邊,閉著眼,靜聽對方要說些什麽。


    荀川冷的聲音都在打顫,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尊嚴:“你在生氣那天罵你是嗎,好,我道歉,我不該罵你……”


    嚴遇擰著眉頭,拍了拍褲腿:“你罵的沒錯,我就是渣,他們都知道,就你不信,下次找對象記得擦幹淨眼睛。”


    “我就是不信!”


    荀川情緒瞬間崩潰了,他開始壓不住喉間的哽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管不顧的無理取鬧:“嚴遇,我隻要你,我不要別人,我們以後好好的行嗎,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我也不亂發脾氣了,我都改……”


    這絕對是嚴遇記憶中,荀川哭的最委屈的一次,他以前哪怕想複合,也是別別扭扭示好,從來沒這麽低聲下氣的道過歉。


    “嚴遇,我就在x市等你,你過來,你明知道我怕黑,這邊一個人都沒有,到處黑漆漆的,我害怕,我不分手,也不走,我等著你過來,你過來好不好……”


    “我不會去的,你自己回家吧。”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重演著,嚴遇發呆了片刻,就在此時,東子端著一杯酒,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潑了他一身酒。


    嚴遇條件反射站起身,把手機扔到茶幾上,然後撣了撣褲腿,東子沒什麽誠意的道了歉,臉上滿是幸災樂禍。


    嚴遇沒心情找他的麻煩,去了洗手間。


    手機擱在茶幾上,還沒來得及熄屏,東子伸手拿了過來,從通訊錄裏翻出荀川的號碼,然後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旁邊有人看見,不由得問了一句:“你小子,拿嚴遇手機幹什麽壞事兒呢,到時候他發飆可沒人救你。”


    東子滿不在乎,神情得意:“嗨,我看看那個傻子能等多久嘛,反正他倆都分手了,我不信嚴遇還能打死我。”


    有人啐了一句:“外麵大雪天的,凍死個人,你可真缺德!”


    嚴遇回來了,他隱隱感覺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拿過了手機,把聊天記錄翻了一遍,東子渾然不懼,他把消息發出去後就刪了,不信嚴遇能查出什麽來。


    之後,嚴遇的手機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消息,也沒有任何來電,他坐在沙發上不停的換姿勢,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了,包廂裏開著暖氣,感受不到絲毫寒冷,但偶爾有人進出,裹挾著外間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身上。


    有人罵罵咧咧的:“真他娘冷,今天不回去了,就在這兒湊合一晚上吧。”


    時針滴滴答答的轉著,聲音急促,嚴遇攥著手機,力道大的要嵌入手心,最後忽然對身旁的人招了招手:“把你車鑰匙借我。”


    正是過年的時候,該回家的都回家了,大雪紛飛,街上車子少的可憐,行人更是屈指可數,後半夜的時候四周基本上已經空了。


    x市的車站上麵有棚頂,勉強能擋住部分風雪,一名衣著單薄的男子在來回走動,像是在等人,他哈出一口寒氣,冷的不行了,從身旁的行李箱抽出一件外套穿上,但依舊抵禦不了夜晚寒意的侵蝕。


    旁邊的商店都關門了,旅店也關門了,荀川手腳已經開始逐漸僵硬,他不敢走,怕嚴遇找不到自己,蹲在地上靜靜等著,天氣太冷,手機屏幕上結了一層寒氣,他用袖子擦了擦,把那條短信翻來覆去的看。


    ——等我,馬上過來。


    發信人顯示是嚴遇。


    荀川的手很漂亮,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此刻凍的青青紫紫,又紅又腫,他對手上哈了口暖氣,想給嚴遇打電話,又怕惹他煩,最後還是歇了心思。


    以前他們也鬧別扭,吵架,嚴遇每次都說不來,但他每次都來了。


    嚴遇會來的,荀川對此深信不疑。


    他抬眼,看見對麵的居民樓亮著燈,暖調的燈光從窗戶透出來,能聽見一片歡笑,還夾雜著春晚女主持人報幕的聲音。


    荀川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些許羨慕,但一想到嚴遇等會兒就會來接自己,又不羨慕了。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六個小時,雪花浩浩蕩蕩的飄落,完全沒有停歇的趨勢,荀川手已經開始趨於麻木,他吸了吸鼻子,想給嚴遇打電話,結果顯示關機,應該是沒電了。


    荀川蹲在雪地裏,感覺自己像傻/逼一樣,最後站起來四處走動取暖,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不遠處一個高壯的黑色人影正朝他緩緩走來,手中刀尖閃著寒光。


    雪落了厚厚一層,一腳踩下去,嘎吱嘎吱的脆響,荀川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沉重拖遝,與嚴遇截然不同,心中悄然升起一抹警惕,不動聲色的退遠了一些,拉著行李箱想離開。


    對方是名高壯的男子,見荀川準備離開,也不打算隱蔽了,眼見四處無人,他直接快步上前,一把勒住了荀川的脖子,刀尖抵著他後背,惡狠狠道:“不許動!”


    荀川下意識就想做出還擊,但估量了一下自己的體力,還是選擇放棄,喘了口氣,平靜的道:“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


    那人聞言發出一陣病態的低笑:“老子要錢,也要命。”


    說著就開始把他往車站後麵的小巷子拖,荀川見勢不對,用手肘往他肚子上狠狠一擊,趁劫匪鬆懈的時候趕緊往外跑去,誰知尚未來得及呼救,後背就是一麻,緊接著傳來一陣劇痛,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衣服裏緩緩浸了出來。


    劫匪抽出刀,捂著他的嘴往巷子深處拖去,荀川拚命掙紮,手指在地麵狠狠劃過,觸碰到雪層下的地麵,硬生生掰斷了兩根指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汽車疾馳的聲音,漸漸駛近。


    是嚴遇……嗎?


    荀川瞪大了眼,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然掙脫劫匪鉗製,與他扭打在一起,此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車站前,車燈大亮,在黑夜中十分醒目。


    劫匪似乎有些慌,忙亂中摸出一塊磚頭,照著荀川膝蓋狠狠一砸,然後跌跌撞撞的跑開了。


    恍惚間,有溫熱粘稠的液體緩緩流下,荀川抹了把臉,視線一片猩紅,他看見一名身形頎長的男人下了車,眉眼都是那麽熟悉,眼眶一熱,帶著哭腔,低低的喊了一聲:“嚴遇……”


    不知道為什麽,他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用手肘蹭著,一點點往外爬,身後留下一抹淺淡的血跡,反複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嚴遇……”


    周遭靜的出奇,衣角擦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嚴遇四處找了一圈,最後聽見巷子裏的異動,腳步一頓,仿佛察覺到什麽,飛速跑了過去。


    巷子裏一片狼藉,倉惶間,嚴遇被雪地裏的石塊絆倒,摔了一個狼狽的跟頭,他看見身旁的人影,連滾帶爬的過去把人抱住了:“荀川?!”


    他帶著些許溫度的指尖撫上荀川冰冷帶著雪沫的臉,卻摸到了一手的粘稠,帶著冰冷的鐵鏽味。


    “嚴遇……”


    荀川的害怕與恐懼終於在此刻得以宣泄,他攥著嚴遇的衣領,泣不成聲:“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就知道……”


    嚴遇不說話,用外套將他裹進懷裏,溫暖著他冰冷的身軀,然後低頭親了親荀川冰冷顫抖的唇,緊緊抱著他:“沒事……”


    “沒事的……”


    荀川抱著他的脖子,埋在他肩頭,哭的一抽一抽:“我沒有家了……嚴……嚴遇……你別……別和我分手……以後我……我自己掙錢養你……錢都……都給你……”


    嚴遇溫熱的指腹擦掉他眼淚,親了親他的眼皮,頓了頓,低聲道:“好,不分……”


    荀川終於破涕為笑,他抬眼看向嚴遇,一副厲鬼模樣,眸底血紅,無聲的動了動唇,聲音忽然變得破碎沙啞起來:“好……不分……”


    咽喉處一道割傷,有鮮血汩汩流出。


    嚴遇渾身一顫,嚇醒了,他忽的坐直身體,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結果發現一車人都睡著了,而自己懷裏坐著一縷虛魂,目光透過玻璃,仍靜靜的著外麵的油菜花。


    是夢……


    嚴遇用手蓋住臉,遮住了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荀川似有所覺,偏頭看向了他。


    嚴遇緩緩放下手,忽然把荀川拉到懷裏,低頭親了親他的唇,一下又一下。


    而後者晃了晃腳尖,顯得十分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9 18:47:37~2020-04-10 21:0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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