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西裏戰事吃緊,前朝派係鬥爭、局勢緊張,後宮端密太後蠢蠢欲動,大夜王朝這一陣子波折不斷。


    皇帝信任國師大人,頻頻召入宮中商議對策,十日的時間一晃而過。


    到了第十日的清晨,國師大人一大早起,童子小天服侍他穿衣。


    張著手閉著眼睛的國師大人忽問道:“那件衣裳呢?”


    “哪件?”小天起先被問的一愣,但是很快便回神——國師大人的衣裳隻有兩種,不是身上這件那便隻有那一件了:“哦!是小離姑娘為大人做的那件!我收起來啦!大人今日要穿嗎?是了!今日大人親自去接小離姑娘,若是大人穿了她親手做的衣裳去去,小離姑娘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童子把他自己和國師大人的台詞與內心獨白,一口氣說完了。


    好在今日國師大人心情好,並未與他計較,默默換好了衣裳便出門了。


    鎮南王府中,紀霆與紀西紀北父子都在軍營操練,鎮南王妃正在豔陽公主處,她苦口婆心的勸病榻上的豔陽公主好歹用些湯藥進去,小離也在一邊服侍著。


    倩姨忽然匆匆走了進來,稟王妃娘娘道:“娘娘!國師大人來了!還有皇上身邊的蘇公公!奴婢已經遣了人去軍營告訴王爺和少爺們趕緊回來了,娘娘也趕緊快去梳妝吧!”


    國師大人等閑從不登臣子門,蘇公公更是皇帝身邊第一心腹太監,怎可讓他們久等?這可是關乎鎮南王府麵子的事,豔陽公主撐著坐了起來,有氣無力的急聲道:“姐姐快些去吧!本宮這裏不要緊!”


    “那好,你得把這湯藥用了!你這麽不吃不喝,紀東回來了誰替他操辦婚事娶媳婦?我可做不來那些!”鎮南王妃趁機勸她吃藥。


    豔陽公主歎了口氣,目中又是淚光點點,卻好歹把那碗湯藥給喝了下去。


    鎮南王妃匆匆的換裝打扮去了,小離看著她家公主娘娘把藥喝完才走的,慢了一步,她剛走到門口時遇上了正找來的小童子。


    “小天!”小離笑著叫他,“你也來接我回去啊?”


    小童子是從國師大人身邊偷偷溜出來的、特意來找她的,見著了麵他從懷裏掏出一盒東西,放到了小離手裏:“上次姑娘說能救小灰便能救姑娘的大哥,這個便是我拿來給小灰治傷的,姑娘拿去給姑娘的大哥用吧!”


    他們就在門內說著話,裏頭榻上豔陽公主喝了藥、正含著一顆蜜餞,聞言一下子坐了起來,急急揚聲叫道:“什麽東西?!小離!快拿進來!”


    小離也還沒搞清楚呢,便領著童子一起到公主娘娘的榻前。


    小天規規矩矩的給豔陽公主行了個禮,大氣也不敢出。小離將那盒子拿到了豔陽公主麵前。


    齊嬤嬤急忙接過盒子打開,仔細聞了聞,又挑了一些抹在手上,細細反複查看,然後她對目露急切的豔陽公主說:“回公主娘娘:這是……金創藥。”


    “金創藥?!”豔陽公主一下子鬆了勁道,重新倒回枕上。


    “……金創藥!?”小離失神驚叫。


    小天迷惑的答道:“是啊,這是我們府裏特配的金創藥,對外傷非常管用。小灰是我用彈弓打傷的,當時它翅膀上受了傷,我就給它用了這個藥,沒幾日它便全好啦!”


    紀小離腦中嗡嗡的,小天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實在難以接受。


    “小灰……沒死?它沒死?!不是死而複生嗎?”她呆在那裏,喃喃道:“那師父的仙術是怎麽回事?”


    豔陽公主歎了口氣,伸手把小丫頭拉過來,手指在她腦袋上戳了一記,“你這個蠢丫頭!定是你在國師府也整日的滿嘴胡言亂語、怪力亂神,國師大人煩了,隨口敷衍你呢!”


    “公主娘娘胡說!”紀小離大聲反駁:“我師父他是神仙!”


    豔陽公主被她忽然一聲大喊嚇了一跳,拍著心口沒好氣的說:“什麽神仙!陳遇白就是個算命的!那小子就跟你似地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當年老國師大人把他抱回來時,我還在宮中尚未出嫁呢,我能不知道他的底細?神仙?死而複生?笑死人了!那他爹媽他師父怎麽死了呢?怎麽不活過來呢?”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紀小離急的都快哭了,“反正你是胡說的!”


    “那好,”豔陽公主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指了指小天,“你來說!你家國師大人可是神仙?”


    小天已經知道自己這回闖了大禍了,正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被豔陽公主一指,睜眼說瞎話他不會、如實說真話他也不敢,隻能眼淚汪汪的看著紀小離。


    其實不用小天說出口,小離心中已經明白了:師父騙了她。


    她不是不知道騙人這回事,隻是這樣的欺騙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紀家養的孩子個個正直,紀北小時候撒謊少蹲一炷香的馬步紀霆都會打的他三天下不來床。沒有人騙過她,所以她不知道原來真的會有人這樣的欺騙別人。


    她猛的站了起來。


    豔陽公主一時嘴快,這時見小丫頭臉色盡白、從未有過的深受打擊表情,心裏一時也是惻然,輕咳一聲,叫了聲她的名字,正要安慰,小丫頭卻突然拔腿往外跑。


    小天哭著爬起來跟在她後頭。


    “哎!這孩子!”豔陽連忙叫齊嬤嬤:“你快跟上去!”


    前頭廳裏,鎮南王妃剛給國師大人和蘇公公上了茶。


    地上堆了小半屋子,都是國師大人帶來的禮物,王妃不動聲色的打量那些珍奇異寶,暗暗覺得奇怪——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這些也就算了,中間那兩隻紅繩捆著翅膀、紮著嘴的大雁是怎麽一回事?


    與年輕的國師大人說著客套話,鎮南王妃心裏又驚又疑:這禮數看起來怎麽竟像是……聘禮?


    難道尚書府竟然還不死心?!


    王妃字斟句酌的與國師大人閑聊:“……前些日子,韓將軍府上唱堂會,楚尚書家的公子也來了,我瞧著他……倒比往日更精神了幾分。”


    何止精神?


    楚浩然與程宰相家的那個小孫子看對了眼,這種場合竟然也敢出雙入對,不僅如此,兩人還當眾依偎而坐,卿卿我我、旁若無人。


    王妃話裏的意思陳遇白一聽便明白,知道她是誤會了,他微微一笑:“是麽?可惜自從上次之後,我與尚書府久未來往了。”


    鎮南王妃鬆了一口氣。


    “王妃娘娘,”陳遇白斂了笑,正色而道:“我今日來,其實是想——”話音戛然而止,小少女憤怒異常的聲音如霹靂彈炸開一般響起:“騙、子!”


    陳遇白心中一突,轉頭看去,王妃已對門口奔進來的少女叱道:“小離!不可無禮!”


    來的正是紀小離,她是一路跑過來的,進來後喘的胸口起伏不已,幹淨的眸子亮亮的像燃著兩團火在裏麵。


    她目光緊緊盯著陳遇白。


    “你、騙、我!”


    她聲音顫抖,鎮南王妃從未聽過這孩子如此憤怒傷心的語氣,一時也愣了,隨著她的目光看向國師大人。


    小天滿頭大汗的跟著後頭跑進來,神情焦急、滿臉淚痕,他後頭還跟著個老嬤嬤,手裏攥著一盒國師府的金創藥。


    陳遇白一眼望去,立刻便知發生了什麽事。


    說清楚也好。


    他從容站起來,向她走去。


    “你別過來!”紀小離揚起一顆霹靂彈,大聲的衝他嚷嚷:“你不是好人!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是神仙?!”


    鎮南王妃原本還以為是什麽事,一聽這話,頓時又氣又笑:“小離胡鬧!”


    連王妃娘娘也這樣說,紀小離眼中一下子盈滿了眼淚,聲音裏帶著委屈不已的哭腔:“我沒有胡鬧!是他騙人!他明明不是神仙,他騙我……我怎麽辦……我見不到我爹娘了!”


    她是真的很難過。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很笨,一起念書寫字的連紀北整日偷懶瞌睡都比她強十萬八千裏,她記不住、學不會,她知道自己蠢笨。


    可是再蠢笨的人也是父母生的不是嗎?她想見一見他們,否則連她自己都在心底裏偷偷的懷疑……是不是真的因為她太笨了,所以連生她的人都不要她?


    她遇見了師父,師父是神仙,雖然不能帶她去天上,但他教她修仙!


    這段日子是紀小離有生以來最快樂的,哪怕師父很凶不愛笑,她每天入睡時都帶著笑,一想到她隻要努力聽話就能見到爹娘,她心中滿滿都是希望。


    現在卻發現,那些滿滿都是欺騙。


    她舉著霹靂彈,淚流滿麵。


    陳遇白原本一念之間便已想好了萬無一失的說辭,但此時麵對她淚水洗過的清澈眼睛,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了來。


    紀西與紀北恰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一進來見地上明顯的聘禮仗勢,紀西心中猛然一突。


    紀北沒在意那些,他大步走到小離身邊,奪了她手中霹靂彈,瞪了她一眼:“你又胡鬧!”


    小離眼淚流的更凶。好在紀西連忙過來,將她拉到身邊、柔聲安撫:“怎麽了?為了什麽哭成這樣?”


    紀小離此時心神都要崩潰,似倦鳥歸巢般伏在紀西肩頭嗚嗚痛哭。紀西溫柔的攬她在懷裏,目光卻冷冷的望向同樣臉色冷冷的國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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