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敵軍大規模來襲之後,邊關各處都加強了守備。厲雲鯤坐鎮中軍,餘老將軍鎮守南麵最薄弱之處。慕升卿熟悉地形,被派往北邊地形複雜之地。戰線慢慢被拉長。


    “目前的形勢對我方不利!”楚天傲向數寒大致描述了目前情況。她畢竟不是朝廷官員,不好參與軍事會談,而厲雲鯤又掌管大小軍務,所以一般事情都是由他轉達。


    “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不能主動出擊。”經過那一場瘟疫之後,已是元氣大傷,上回也是險勝。她分析道,“對方拉長戰線,會使我們兵力分散。而他們若是詳攻某處,引得我們大軍去救,實際卻從其他地方突破,我們整體都會受到威脅。”


    “現在與其說是在打戰,還不如說是在鬥智。”他凝眉,“就看是否能看破對方的戰略,料敵之先、將計就計。我們,太被動了。”


    “雲兄最近一定很累吧!”她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提議道。“出去走走吧!”


    的確,現在坐在這裏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他同意,“騎馬嗎?”


    “好!”


    “不好意思,姑娘的馬剛送去清理了。要不再等一會兒?”馬倌陪笑道。


    “不用了,我們一騎就夠了。”他跨上黑麟,向她伸出手。


    稍微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把手交到他掌心,“不要走太遠。”


    *******


    放馬奔馳了一陣,兩人找到一遼闊處,下馬步行,也放黑麟自己去吃草。很好的月色,在這樣開闊的地方看起來尤其美——澄清明澈。但現在的心情卻不適合賞月。


    默默走了一段,她扯出話題,“瑾兒的娘親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


    “會不會在關口遭遇了什麽意外,畢竟那時那麽混亂。”


    “我查到了她入關的名單,就在我分配去各城的名冊裏。但進城之後的查不到了。我讓人張貼過榜文,但是沒有回應。應該是離開了。”她低著頭,踢著腳邊的小石子。他看不清她的臉。


    “這樣狠心的母親。”他默然,“連親生骨肉也遺棄嗎?”


    她突然一抖。


    “怎麽了?”他回過頭來看看她,冷嗎?


    “沒什麽。”搖搖頭,她拉緊身上的衣服,找到塊幹淨的草地坐了下來,“我想讓韓夢帶她去關內,找對夫妻暫時收養。等這邊結束之後,我帶她走。”


    當初帶韓夢來是為了疫情,現在瘟疫已經過去,沒有必要再讓她待在這戰場上,雖然她一再要求留下,但還是盡早抽身的好。而且,最近安靜得太不尋常了。她怕,會有什麽事發生。


    “帶她走?回相府?還是雲軒齋?”他坐到她身旁。


    “不知道!但是,不能丟下她不管。”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拔著地上的雜草。


    “不如就送給那對夫妻撫養好了,多給他們些銀兩。”他想著,不管是相府還是雲軒齋,都是是非之地啊!一個孩子,還是在普通人家長大的好。沒有那麽多是非紛爭。


    “這樣戰亂的時候,如果……他們又不要她了怎麽辦?畢竟不是親生的。”她擔心地微微皺眉。


    “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天下孤苦之人何其多,這也看她的命了。”


    “命……”又是這個字,用自己的不得已來傷害人嗎?她冷笑起來。


    他未察覺她的異樣,繼續道,“說不定,這樣對她更好。”


    “你知道什麽!”她突然站了起來,“遺棄,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


    她突然顯得很激動,“不會有人在乎,不會有人發現,她在哭,還是在笑。連死了都不會有人理會。”


    “嗬……”她諷刺地一笑,“但是卻不會死,隻是那樣活著,苟且地活著,被漠視地活著。連蟲子都有歇腳的地方,但是她卻還要擔心明天該躲在哪個屋簷下。”


    “數寒,怎麽了?”他伸手去拉她,她怎麽突然這麽激動?


    “不要管我。”打開他的手,她衝他冷笑,“你是晉王府的三少爺,你知道這些草民是怎麽樣生存的嗎?”


    “就像這些雜草一樣,”她指指腳邊的野草,“被人任意踐踏,被人踩在腳底,還要擔心哪一天會因為硌腳而被人連根拔起。”


    “晉王府,是,你一直就是這麽看我的。我隻是王府的三少爺,我什麽都不懂。那你呢?你又知道些什麽?”他對她吼道。“你以為你救得了她嗎?你以為你救得了所有人嗎?隻要戰爭繼續,這樣的人就會綿綿不絕,你救得了一個、十個、百個……救得了千千萬萬嗎?”


    不再說話,她直直地看著他,大力地喘著氣。突然轉身向後走去。


    “去哪?”他真受不了她。


    “我自己回去!”她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麵突然響起了馬蹄聲。“上來。”用命令的口氣,他勒馬停在她旁邊。


    “不要!”


    “我隻再說一次,上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是發怒的信號。可惜下麵的女人看不見。


    “不要!!”


    “好,這是你說的。”不再管她,他駕馬向營地方向奔去。


    “是我說的,那又怎麽樣?”對著他的背影,她喃喃自語。“遺棄,怎麽可以饒恕!”


    *******


    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騎馬來時並不覺得遠,但現在卻感到真是有一段距離。而且,她看看天上的星星,應該沒有找錯方向吧。周圍似乎有動物的鳴叫,這邊,該不會有狼吧?她摸摸身上帶的火折子,該去哪裏弄個火把呢?


    又走了一段距離,卻發現不像過來時的道路。剛才是他駕馬的,她並未留意路線,現在看來,多半是迷路了。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待在原地,節省體能,等待天亮。她四處望了望,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生起了一堆火。微涼的夜風吹來,稍有些冷,她向火堆坐近了一些。又加了些幹柴。熊熊的火光和濃煙一起冒起,她被嗆得咳了幾下。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己也是這樣,一個人圍著一團火坐著。是在破廟裏?還是廢墟上?或是巷子的拐角?有錢人家的屋簷下是不行的,他們怕失火,而且他們還有狗!再次拉緊身上的衣服,她把更多的木柴投進火裏。熱氣把空氣扭曲,讓一切看起來不真實。濃煙形成的形狀像一張張獰笑的鬼臉。


    “娘、娘……”風中似乎傳來誰的哭泣聲,火焰在眼前慢慢變化,卻似成為了一個人的背影。記憶又回到了那時刻,她一直哭,一直追,但是都夠不到,小小的幼童對著無邊的暗夜哭泣,“娘,不要丟下我。”


    縮成一團,她把頭埋在兩臂之間,卻又突然抬起,把所有的木柴都投進火堆,“走開吧,我再也不是以前那樣了。”火焰更加高漲,帶著燒毀一切的熱浪,把周圍照如白晝。


    *******


    附近的柴沒過多久就都被燒完了。她有些後悔,不該一次扔進去那麽多,趁著火堆熄滅之前,得快點找點幹柴回來。她揀了支燃燒的木柴當火把,向旁邊走去。畢竟不是火把,半路就熄滅了,她抹黑拾了些柴火,就往回走。還好今天月亮夠亮。


    遠遠地,似乎看到火堆旁有人。敵人嗎?她一下子警惕起來。這邊畢竟是與南逅交界,火光引來敵人也不奇怪,但是,那身影?


    “楚天傲!”她奔過去。


    那人正在四下尋找,聞聲向這邊一看,卻見她抱著一堆柴火,像個村婦般地跑過來。不禁莞爾。心中那剩下的一點氣頓時也消了。這女人,害他找了這麽久,居然跑到這麽個地方,偏離原來路線不知道多遠。如果不是遠遠地看到火光,他根本不會想到,她在這裏。


    氣喘籲籲地來到他麵前,臉上卻不受控製地lou出笑容,“你怎麽會在這裏。”


    “呼——”一個黑色的影子貼近她打了個響鼻。


    “黑麟。”開心地抱住馬頭,她輕輕撫摸它的鬃毛。


    看著她一臉喜悅的神采。原本想好的抑鬱的話卻說不出口。嘴唇動了動。隻蹦出一句,“走吧!”說完之後,他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刮子。剛才那麽意氣風發地離開,卻又跑回來找了一個時辰,回頭還隻吐出這麽一句話。陰沉著臉,他去拉韁繩,黑麟怎麽也跟她這麽親近。


    “天傲,謝謝你。”


    聽她用鄭重的語氣叫出他的名,他不禁抬頭,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剛才或許說得太過火了,但是……”衝他感激地一笑,“謝謝你沒有拋棄我。”


    是錯覺嗎?他怎麽覺得她的眼中有淚光?但是她那一臉的感激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自己做了很值得感激的事嗎?他不明白。


    兩人共乘一騎慢慢地往回走,她突然說道,“我不是那樣看你的。”


    “什麽?”他一時有些不明白。


    她有些臉紅,他似乎已經忘了,但她卻還在想著解釋!“我知道你不止是王府的三少爺那麽簡單,在見你之前,我就知道。而且,我現在還知道,你的人,也是溫和的。”


    想到他病時所說的話,想到他給她上藥的動作,想到他走了之後又回來找她……她就知道:他,隻是不習慣溫柔而已。


    溫和!他笑了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我。”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卻少了剛才的凝重,隻覺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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