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楚天傲的書房裏,書硯是從天亮一直望到天黑,終於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快步向這邊走來,忙打開門簾,叫著,“哎呦,我的爺啊,可回來了。 ”一把將楚天傲拉了進去。


    “怎麽樣,是她們嗎?”楚天傲也顧不上那麽多,張嘴就問。


    書硯慌忙把門掩住了,轉身道:“可不就是嗎?我的小姑奶奶,她什麽時候逛不好,偏偏今日拉著寒小姐出門,還和萬家的護衛衝撞上了,那麽一鬧騰,估計是哪個裝臉麵的小子說漏了嘴,被寒小姐聽出來了。 ”


    “寒兒怎麽說?”楚天傲忙問。 就在他從樓上看萬清瑤的時候,眼見著街角有兩個人影一閃,前麵一個沒看清,後麵一個依稀便是五兒,他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可能不好,忙派書硯追了過去。 叮囑若真是數寒,一定先好好哄著,等他回來再慢慢解釋。 看來真是擔心對了,果然是她!


    “要是說了什麽就好了。 ”書硯跺跺腳,“我說了多少好話才讓五兒放我進去,可是還沒進門,寒小姐就推開窗戶說‘五兒,我乏了,你來幫我鋪床歇一下’。 我忙笑著作揖,寒小姐倒是客氣地很,笑得可燦爛了,我當時就磣得慌,知道肯定是真生氣了。 ”


    楚天傲也緊張起來,她若是罵了幾句或閉門不理倒還好了,隻是這笑笑的算哪門子事情啊。 “你就沒跟她解釋?”


    “哎呦我的爺,你不看看當時那情景。 我才開口說茗心居,寒小姐就說‘什麽茗心居?賣字畫地地方嗎?’說著又催五兒快點鋪床,我那個尷尬的啊,又硬著頭皮繼續解釋。 寒小姐似乎在聽著,我一看有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兒全說出來。 說完後,正要請她不要生氣。 等爺回來。 沒想到她隻喔了一聲,道‘說完了嗎?那我先去歇著吧,你也累了,這兩頭跑著還費這麽多口舌,回去好好休息吧!’。 ”書硯兩手一攤,“感情我說那麽多,她全沒聽進去。 ”


    “你平時那機靈勁兒跑哪兒去了。 ”楚天傲氣惱道。 拔腿就往外走,“一點事也辦不好。 ”


    書硯看著他往別苑方向小跑而去的身影,無奈地一撇嘴,“又是我的不是了!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亂子,那萬小姐卻有什麽好!”


    ************


    一路小跑到暖閣,一看燭光在窗上印出個人影兒,赫然就是數寒,似乎正寫著什麽。 楚天傲站定。 吸了幾口氣,舉步向前走去。 卻聽屋裏傳來聲音,“姐姐我先走了!”然後門便被推開,五兒走了出來。 他忙閃身到假山後,看著五兒走遠之後才出來,苦笑一下。 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躲。 不過五兒走了正好,免得還要過她那一關!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邊,輕輕一推。 那門本來是掩著的沒有關實,咯吱一聲就開了。 數寒聞聲轉頭來看了一眼,見是他,不笑也不說話,又低下頭去繼續寫字。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走了過去,“生氣了?”她不語。 仿佛屋內沒有他這個人一般。 還是默默地寫著。 他往桌上一看,隻見旁邊放著一本詩集。 原來是在錄詩。 再一細看,隻見寫得是嶽飛的《滿江紅》: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


    他嗬嗬笑了兩聲,“原來你喜歡這首詩。 ”數寒不答,筆走龍蛇,特別是到了那“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一段,更是力透紙背。 他這才恍然覺出不對勁,她平時寫字,用地都是楷書,規規矩矩;要麽就用簪花體,十分清秀,何嚐用過這種狂草?他心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知道肯定是真的氣極了。 他試了好幾次要跟她講話,但都得不到回應,眼見她錄完這篇《滿江紅》,又開始寫辛棄疾地“醉裏挑燈看劍”……


    他眼角**了一下,隻覺得屋裏似乎充滿了殺氣。 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翻看桌上擺的《史記》;才看了兩頁,瞄見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忍不住歎了口氣,起身去把半掩的窗戶全推開了;回來才翻了幾頁,又走到書架上重新找書,弄得嘩嘩直響;好不容易拿了本書過來,翻了沒兩頁,又開始借故調燈盞的角度……但她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他,居然由著他胡鬧。


    他無奈地看看她,難道她今晚真的不打算跟他說話了?煩悶之下他自己伸手倒了杯茶,卻發現茶已經涼了。 他皺了下眉,不過心中一片煩悶,也就顧不上這些,張嘴正要喝,杯子卻被她拿了去,“喝這些,也不怕傷了胃。 ”語氣雖然不好,但仍難掩一絲關切。


    他笑起來,早知這樣,他一進門就倒茶喝,哪還用整出這麽多事。 “那我去泡新的來,你想喝什麽茶?”


    她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又埋首寫字。 正當他要放棄,去想其他辦法時,她淡淡地說道:“明前茶、峨眉雪芽!”


    他心頭一喜,道:“好!”


    氤氳地水汽在在壺裏彌散,清碧的茶水滑入杯中,一股幽香便散發開來。 她終於停下筆,接過他遞來的茶。 楚天傲笑著說:“古人是負荊請罪,我現在借茶請罪如何。 ”


    她瞟了他一眼,“你哪是借茶,分明是找茬,我再不理你,你非得把我這屋子都給拆了。 ”


    他嗬嗬笑著,坐到她對麵,“你說話了就好!”看她低頭抿著茶,他心裏的那層忐忑終於散去幾分,“不生氣了吧!”


    她捧著杯子,瞪了他一眼,“我倒不是惱你去見她,而是惱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


    他聽得心裏一動,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忙道:“我真不是要和她扯出什麽關係,卻是想要和她撇清關係。 ”


    “是因為太後想指婚那件事嗎?”她放下茶杯,皺了下眉。


    楚天傲的臉色沉了一下,“父親告訴你的?”


    她眼睛一垂,默然了一會兒,才道:“天傲,我不想我們的事還要通過別人來告訴我。 你難道連與我分擔的勇氣都沒有了嗎?還是,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作可以並肩而行地人?”


    “你說這話真是想冤死我!”他正了正神色,“我們一起經曆了這麽多,我不信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 ”


    她用手指輕輕撥動著碗蓋,眼睛緩緩眨動,突然道:“皇上也想你娶她?”


    “你猜到了!”他的喉結動了一下。 若不是因為這樣,他何至於要從萬清瑤身上下手。 太後大力撮合,皇上也希望多一個把柄,就連父親也不反對,他隻有讓萬清瑤自己知難而退才行,本來想等這事結束後才告訴她,卻沒料到被她撞了個正著,反而解釋不清了——不過,她居然不是吃醋,而是猜到皇上的態度。 他的心卻突然有了一種失落感——原來她並不是吃醋!


    “那你呢?”她笑起來,“你敢抗旨嗎?”


    “如果有你陪著,就算要刀山火海又如何。 ”他笑著去握她的手。


    她輕輕一下拍在他手上,把他打開,又捧起了茶杯,“那位萬小姐如何?”


    他呐呐地縮回手,“美則美矣,卻是嬌縱了些。 而且,天真地緊!讓人發笑。 ”


    “自小被護得很好,自然想法單純些。 ”她突然有些黯然。


    察覺到她似乎突然想到了自己地身世遭遇,他故意轉移話題,“雖被傳得那麽美,但我看,卻不如你的百分之一。 ”


    “因為我比她聰明?”她笑著,又啜了一小口茶。 她一直都明白:他,想要的是能明他心意、可以並肩而立的人。


    “那倒不是。 ”看著她疑問的目光,他笑道,“就算單憑相貌,她也是不如你。 恐怕那些傳言,也隻是那些逢迎萬家的人捧出來的。 ”


    “柳眉杏眼、粉麵含春,哪裏不美了?”她放下茶盞,幽幽地看向他,“不喜歡就罷了,你又何必來貶低她。 ”


    得了,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隻有苦笑,“別的女子聽到這話定是高興,你怎麽反而幫人家說話。 ”


    她笑起來,“我本來就和別人不同!”她拔下頭上的簪子,挑了挑燈芯,室內光線頓時一亮,燈影晃了幾下,映得她地眸也是一片盈然。 看得他一呆。 “而且對你,我是以心相待,又非以色事君……隻是,我說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們地立場本來就很特殊,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早就料到了,所以我在邊關時才會說‘如果有一天,我阻攔到了你,你可以……’”


    “不要說了!”他猛然抓住她地手,那樣的話,她說一次就夠了,他不會讓她再說第二次,“我就是怕你多想才先不告訴你的,沒想到,還是……”他掌上用勁,穩穩握緊她的手,“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憂思難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隔水聽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隔水聽香並收藏憂思難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