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靳終於是走了,他知道這種情況下也是帶不走數寒的。 數寒甚至都沒聽清他臨去的時候說的是什麽。 楚天傲瘋狂的呼喚一直在耳邊響著,她本是跪在地上,突然感到腳下濕濕的一片,她驚訝地望過去,看到的卻是滿地的赤紅,她驚訝地尋找著來源,卻發現楚天傲的布衣已成了暗紅色,天啊!血,是他的血!原來楚天傲摟她的力氣過猛,心神又太激動,氣血翻滾下,居然衝開了穴道,血大量湧出。 數寒隻感到自己要瘋了,猛力地推著楚天傲,可楚天傲卻還是死命地抱著她,叫著別走別走。


    “天啦,少爺!”終於有人聲響起,把楚天傲拖開,數寒這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剛才自己一時緊張,居然忘了呼吸。 手上黏黏的一片,她伸掌一看,全是血。


    楚天傲一臉煞白,“寒兒,我還給你,你再刺我一刀,我還給你,你別走。 ”他掙紮著要去拾地上的刀,書硯拖也拖不住。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衝上去對著他就是一巴掌,掌上本來滿是鮮血,這一掌扇過去,就有個血手印出現在他煞白的臉上,十分醒目。 他為什麽總是這麽任性?她心裏一陣悲苦,卻苦於不能發聲,踉蹌著退了兩步,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


    他的臉突然**了一下,推開書硯向她伸出手來,似乎要抹去她的淚,“寒兒,別哭!”眼看他的手就要撫上她地臉。 可人卻在那一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慌忙摟住他,感到溫熱的血,順著他的衣襟,滲進她的薄衫,燙得她一陣哆嗦。


    書硯找來了好幾個人才把昏迷的楚天傲搬到了數寒的**,數寒這才感到全身仿佛虛拖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被拖來的大夫剛給楚天傲止住血。 又要跑來照看她,忙得不可開交。 還好楚天傲地傷口流血雖多。 卻沒有傷到要害,隻是由於勞碌過重加上精神緊張,才會氣血不足,導致昏迷。 當數寒聽到這個結論時,眼皮跳了一下。


    書硯看看都安頓好了,才把閑雜人等都打發了出去,轉身見數寒愣愣地看著楚天傲的臉出神。 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寒小姐,有地話本來不是我一個下人該說的,但是看到你們這樣,我們也是心裏難受。 其實你和少爺兩人,誰也離不了誰,又何必這樣相互……咳……相互……”他似乎要努力找出一個比“折磨”更婉轉的詞,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 “給對方難受呢?”


    數寒看他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心中卻又起一股哀涼——他們,原來是誰也離不了誰的嗎?


    “其實這就是我們這些人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了。 你們自己可能還沒發現,但我們旁人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你看少爺的眼神,何嚐是真地怪過他。 不然剛才少爺流血,你怎麽會連臉都白了。 ”


    她仿佛被人戳中心中的痛處,別過臉去。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和少爺生氣,但少爺是真正在乎你的。 你不知道,你走的那一夜,你那邊窗戶亮了一晚的燭光,少爺便在書房窗前望了一晚。 ”數寒聞言猛地一抬頭,他,並沒有舍棄她?書硯沒有發現她神情的轉變,繼續說道。 “你走之後。 少爺跟瘋了一樣,調集了所有能動用的人手找你。 府裏大大小小的人也都被派了出去,整個王府就剩一個看門地老頭。 這樣的事,幸好王爺不在,不然……不過我看當時那情景,就算王爺在,恐怕也攔不住的。 ”


    書硯歎了一口氣,“其實那個神醫什麽的有什麽好,他若是真好,怎麽不早一些來救你。 你受傷昏迷的時候,湯水不進,全是少爺一點一點喂下去的。 他若是真好,又怎麽會傷了少爺惹你傷心,他是巴不得少爺死了再帶你走……啊……呸……”他突然意識到提到死字是很不吉利地,忙扇了自己兩下,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


    數寒笑著遞過去一杯水,他忙接了,嗬嗬地漱了口,然後全吐了出來。 他看了數寒一眼,見她仿佛釋然了一些,猶豫了一下,道:“有件事少爺以前不讓我告訴你,現在他恐怕自己也不方便說了,其實早在兩個月前,他就吩咐我去找房子,說是要準備將來和寒小姐搬出去的。 ”


    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書硯立馬站了起來,臉憋得通紅,“我可以發誓,如果我有半句虛言出門就被車給撞死。 ”她聽他說得真切,竟一時愕然,難道,楚天傲真的沒忘記,他答應過給她一個“家”!他的話猛然浮現在耳邊“我是打算騙你一輩子的”!


    書硯見她似乎還不相信,急道:“你不信可以去看,房子都找好了,就在城西槐樹巷,從北路口進去第三間就是了,戶主姓王,是個絲綢商人,以前在京中做生意,因為時局不好,不打算做這個了,所以才賣了房子走的。 如今隻剩個看門的老大爺,我們也不知道他姓什麽,隻叫他老根頭,右眼這邊有條疤,所以右眼看著要小一些,一笑起來眼皮就往下掉。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看數寒lou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停下喘了口氣,繼續道,“我們定金都付了,隻是那邊裝潢得太……挺銅臭的,少爺說你肯定不喜歡,所以想等有時間弄好了,然後再告訴你,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寒小姐……你怎麽了?”他看到數寒的臉色越來越黯,懷疑難道自己說錯話了嗎?


    數寒搖搖頭,打了個手勢,讓他出去,由她守在這邊。 書硯看了**一眼,也不再說什麽。 掩門離開。 她走向床頭,坐在他旁邊,看著他那因失去血色而顯得蒼白地臉。 一時間心內居然空落得厲害,忍不住伸手要握住他地手,卻在即將要觸碰上的那一瞬間停在那裏,歎了口氣,又縮了回來。


    **昏迷著地楚天傲突然不安定起來。 叫了幾聲“寒兒……莫走……寒兒……”,居然開始掙紮。 她擔心楚天傲的傷口又裂了,隻得去握住他的手,楚天傲這才慢慢平靜下來,眉頭緊蹙喃喃叫道“寒兒”,她輕輕拍著他的手背,示意著我在這裏。 心裏有一根弦猛然動了一下,這樣的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那是他們糾結地開始,在邊關的時候,她去照顧病重地他,窺見了他不為人知的脆弱,而現在同樣的脆弱出現在他身上,隻是引起這種脆弱的人換成了她。 從那一夜她把手交到了他手裏,他們之間就開始不一樣……


    到底最初的時候,是誰牽住了誰的手?是誰溫暖了誰的心?而最初。 又是從何時開始?愛情來得如此突然,看不到,也看不到終點。 數寒半倚在床頭,感覺兩人交握地手掌有絲絲暖流相互傳遞,心突然就覺得安定了,一時居然有些困倦。 眼皮一張一闔地就那麽睡去了——多久了,不曾這樣安心地睡去。


    突然,房中起了一絲涼風,半掩著的窗戶被風吹開,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個黑影鑽了進來,看到床頭靜靜沉睡的兩人,似乎吃了一驚,呆立在那裏不動了,數寒似乎聽到輕微的響動。 以為是楚天傲醒了。 可睜眼一看,卻隻見著一對緊閉的雙目。 背後似乎有目光掃來。 她猛地一回頭,對上一雙明滅不定的眼睛——慕升卿!


    慕升卿卻隻呆呆地望著數寒頸間的紗布,半晌才道:“都是我害了你!”數寒搖了搖頭,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楚天傲,悄悄想抽出握在他掌心地手,不料楚天傲握得甚緊,一時居然抽不出來。 慕升卿見狀上前兩步,在楚天傲腕間穴位一戳,他這才鬆開。


    數寒捂著抽出來的手,目光複雜地看著楚天傲緊皺的眉,慕升卿連叫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慕升卿淡淡地道“走吧”!數寒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楚天傲,突然自嘲地一笑。 就是在此刻,她才想明一個問題:她到底是被誰利用了?


    韓靳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而慕升卿又為什麽這個時候才出現?上次為著一對耳環,慕升卿就奮不顧身地來尋她,這次卻是在十天之後,而且正巧是在韓靳沒有將她帶走之後。 這說明,他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必須馬上進行、一旦錯過就不再有機會做的事,那就是報仇!


    這十日,楚天傲一直守在她身邊,根本無心理會朝政,要鏟除嫣妃一黨不趁現在,更待何時?她沒有料到,自己一心求死的行為,卻在冥冥中改變了整個朝堂地格局。 一塊碎瓷,傷了兩個人——她和楚天傲,又助了兩個人——左相和慕升卿。 或許,真如書硯所說,她和楚天傲之間的感情是把雙刃劍,既傷自己又傷了他。 她看著楚天傲沒有血色的臉,想到他說的“你不是我的夢,是我的命啊”!鐵血如他,居然說出這種話;機警如他,居然毫無顧忌地與韓靳硬碰硬。 或許,他真的是愛她的,就算他騙過她,猜疑過她,卻從未利用過她。


    她走上前,把楚天傲lou在外麵的手小心地放進被子裏。 他似乎感覺到了,手指微動想要來拉她的手,她微微躲開——這樣傻地一個人,從來就不知道隱藏自己想要什麽,卻往往被別人抓了把柄。 嫣妃這一倒,要在皇上麵前立功就難了,將來晉王通敵之事揭發,他卻拿什麽來換命?她一直以為自己用全部換來了楚天傲,卻不知道原來楚天傲也是用全部來換取她,最好地機會,最大的轉機,被他自己放棄掉了,隻因為,她傷了!她突然覺得悲戚,茫茫人海、滾滾紅塵之中,原來,他們隻餘下彼此。


    慕升卿看到數寒地舉動,覺得有些怪異,試探地喚了她一聲。 數寒這才轉過身來,走到茶桌旁,用手指在上麵寫道“報完仇了”?慕升卿瞳孔猛然放大,半晌無語。


    數寒接著寫道“為什麽”,曾經,慕升卿告訴她自己不願報仇的。 難道,都是騙她的嗎?慕升卿淡淡地應道:“天意使然。 ”


    數寒目光一沉,寫道“難道他是天嗎”?慕升卿呼吸頓時一窒,看向數寒的眼神頓時有些怪異:“你不願意回去?”


    數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慕升卿一臉迷惑。 數寒這才發出進屋後的第一個微笑——原來,當啞巴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逃避回答一些不願回答的問題。 她繼續寫道“你們想幹嘛”?左相一直說自己是以匡扶社稷為己任,數寒也一直這樣認為,所以一直幫助他打擊萬恒鈞。 但現在,她真正地看不懂了——除掉嫣妃,等於是減除掉皇上的羽翼,也等於是讓萬家再繼續逍遙,這麽做,對左相有什麽好處?而他千方百計地要讓她離開楚天傲身邊,又是為了什麽?


    看到慕升卿沉默不語,數寒繼續寫道“若不明白,我不會走”!慕升卿急急地叫了一聲數寒,臉色微變。 數寒心中也是一片冰涼,寫道“你說過,他不會放過我!為何?”慕升卿曾說過,相爺不會放過她的,她當時以為那隻是一時意氣之言,但現在看來,所有雜亂無章的事,最後似乎都是圍繞她在進行。 左相費盡心思要讓她回去,卻又是為了什麽?


    她這一問接一問地,句句問在要害,一時竟幾乎要把慕升卿的意誌摧垮:“你別逼我,我不能說。 但遲早你會知道的。 ”


    冥冥中,誰的手推動了時局的發展;冥冥中,誰把不同人的命運聯係在了一起;冥冥中,誰笑看著眾生的苦樂勝券在握……數寒的雙眼如用毛筆蘸濃墨點過,深不見底。 她揭開旁邊的茶盞,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著“左相”!慕升卿看著她倔強的側臉,歎了口氣,孤身從窗戶飛了出去。 那兩個字漸漸淡去,最後彌散在空氣裏,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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