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韓靳突然被一陣急急的敲門聲吵醒,敲得那麽急那麽快,那人幾乎是用拍的,他懷疑自己遲去一秒,那門就會被拍碎。 他一拉門栓,門嘩地一聲已被推開,有人抓住他的衣袖,差不多要把他半扣著的衣服扯下來。 他定神一看,卻是數寒。 隻見數寒整張臉上都哭花了,眉目糾結在一起,卻苦於發不出聲音,隻有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整個人哭得都一顫一顫的,隻聽吸氣,不見呼氣了。 他一下子嚇呆了,從沒見過數寒這副模樣,不由得心焦:“怎麽了?別急、別急,慢慢說。 ”突然又想到她不能說話。


    數寒也隻是一個勁地哭,隻覺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抹,滿手都是淚,她抓住韓靳的手,卻苦於說不出話,她拚命搖了搖頭,隻覺得心髒都要蹦出來了。


    “別急,別急。 ”韓靳攤開掌心,“寫給我看。 ”數寒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劃著,他發現她的手居然在發抖,什麽事,讓她如此絕望?韓靳依稀辨出她寫的是天傲,忙問道,“是楚天傲?”數寒點點頭,還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見她一臉焦急,猜測道,“他受傷了。 ”她點點頭,拖著他的手就走。 他拉住她,“等等。 ”數寒誤以為他因為上次的爭執不願相救,膝頭一軟,就要跪下來。 韓靳險險攔住她,“你這是幹什麽?”他的心中微酸,大概猜到了數寒的想法。 原來,她居然如此在意楚天傲而看輕他,他不由得苦笑,“我回屋拿針灸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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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靳到別苑時,隻見楚天傲地房中隱隱約約全是人影,房中飄出低低的抽泣聲。 數寒一聽,腳下一歪就跌坐在地上。 卻又馬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房中跑。 但跑到了門口卻不敢進去了。 房內突然傳出一個女人的怒斥聲“哭什麽哭,人還沒死呢”!


    韓靳腳下用勁,幾下奔到房內,府中有人見過他,連嚷道“少爺有救了”。 他金針微探,已封住楚天傲幾處大穴,然後摸出一個小瓷瓶。 倒出一顆雪白透亮的藥丸放入楚天傲口中。 數寒這時才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一下子跪在蘇夫人麵前,隻是流淚。 蘇夫人忙去拉她,嘴裏說著“這孩子,這是幹什麽”?數寒隻是搖頭,卻不肯起來。


    **的楚天傲突然喚了一聲“寒兒”!數寒身子一顫,起身撲了過去,握住楚天傲的手。 那隻箭還cha在楚天傲胸前。 因為怕大出血,沒有人敢動。 由於箭是穿胸而過,箭頭已經在前麵,箭羽卻在背後。 韓靳心想還好是穿胸而過了,不然要拔出箭頭恐怕又會引起大量流血。


    他看了數寒一眼道:“我現在要拔箭了,你離遠一些。 ”數寒執著楚天傲的手。 目光堅定地搖了搖頭。 身後傳來聲音“你便這樣拔吧,有她在,傲兒不敢有事,他若是有事,別說寒兒,我都不會原諒他。 ”韓靳聽這聲音知道就是剛才地怒斥之聲,心想:看不出蘇夫人文文弱弱,倒也是個有主見的人。


    下人早拿已拿來了剪子,韓靳接過,剪下箭羽後。 讓大家後退。 數寒臉色蒼白地望了他一眼。 握緊楚天傲地手。 韓靳正要伸手,卻突然被數寒按住。 他正不知為何。 卻見她在頸子上一摸索,解下了脖子上的長命鎖,掛在楚天傲脖子上,然後才向他一點頭。 這鎖韓靳見過,知道是唯一屬於數寒的東西,一時心中惻然,竟然有些失落。 他定了定心神後,才伸手握住箭矢一端,猛一發力,一道血劍噴出,濺在白色的紗帳上,數寒握住楚天傲的手猛地一緊,關節都開始泛白,仿佛她手中握得就是楚天傲的三魂七魄。 韓靳點穴止血上藥上繃帶一氣嗬成,這才擦了一下額上的汗,道:“好了,隻要這兩日人不發熱,應該就沒事了。 ”


    數寒向他投來感激地目光,突然嘴唇張合對他說了三個字,雖然沒有聲音,但他仍是看清楚她說的是什麽,那三個字是——“對不起”!他苦笑了一下,這便是她給他的最後答案吧!看來,自己孤身而來,還是得獨身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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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三天,楚天傲都昏迷不醒,蘇夫人終於是熬不住了,在拿藥的時候昏過去一次,數寒忙叫書硯他們好生伺候著,楚天傲這邊也就隻由她來守著。 幸好傷口並沒有發炎的現象,人也沒有發熱。 隻是偶爾楚天傲會在迷糊中低聲叫著她的名字,聽得她一陣心痛。 數寒嗓子還是發不出聲音,回答不了他,便隻能握住楚天傲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 有的時候,一旦握緊,便是一生一世都放不開了地。


    韓靳上次那一劍看來雖然凶險,卻隻是流了很多血,實在隻是為了給楚天傲一個警告,但這次,卻是真的傷了。 數寒守在楚天傲床頭三天,終於明白那時楚天傲守住她的時候是什麽感受,很怕、很怕,盡管韓靳說不再有危險,她也很怕,隻要他沒有睜開眼她就很怕,那一抹暗箭的光芒似乎還在眼裏閃現,然後直直刺進她心裏去。


    楚天傲的嘴唇突然動了一下,數寒忙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心地抬起他地頭,一點點喂進去。 他喝了一點兒後,眼皮突然一動,她很想喚他的名字,但卻苦於無法發聲,隻好放下杯子,用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感覺到了,手指動了一下,她心中一陣欣喜,卻見他的眼睛真的慢慢睜開了。


    看到她,楚天傲目光清澈起來,笑著叫了聲“寒兒”,聲音卻無比嘶啞,她忙又拿過水杯,遞到他唇邊,他喝了大半杯,才稍稍好些,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道“別哭”,她這才發現自己流淚了,慌忙擦去。 他的目光雖然疲憊,卻還是十分有光彩,他看了她一會兒後,才道:“真好,一醒來就看到你的臉!多受幾次傷也值了。 ”


    數寒氣急敗壞地打了他一下,但緊繃的神經卻也鬆弛下來,他還能說笑,就證明真的是沒事了。 他接下她打來地手,無力地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會死,我還沒治好你地嗓子,我還沒賠完罪,我又把你惹哭了,更加還不清了。 ”


    她心中一酸,在他手上寫道,“你平安就好!”


    楚天傲笑著,“不,我本來就是個貪心的人,我一定要治好你地嗓子,我還想聽你唱歌。 你琵琶彈得那樣好,不能唱的話,太可惜了。 ”


    原來,他一直為她不能說話而耿耿於懷,她在他手上又寫道,“不,還能唱。 ”


    他lou出幾分疑惑的目光,她一笑,起身離開了。 他正想她去幹嘛呢,卻見她抱著琵琶出現在他眼前,她的唇一張一合地動著,似乎在說什麽,他努力要從她唇形裏讀懂,她似乎也一定要他讀明白,慢慢地重複地說著,他終於讀懂——“你聽”!


    她一笑,默認了他的猜測。 坐在椅子上開始調弦,幾個音符後,一首曲子飄出來,他聽著覺得耳熟,再仔細一聽,才想到,是那首《蒹葭》,他唯一一次唱過的歌,在她生辰那日,唱給她聽的歌。 而現在,她彈給他聽,她的眼睛笑笑地望著他,仿佛在問,“聽到了嗎”?


    他心中一陣溫暖,答道:“聽到了,‘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是啊,逆境重重,但哪怕是在水一方的夢,他們也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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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一切都準備妥當,卻沒想到因為楚天傲的傷全部計劃都被打亂了。 楚天傲受傷後,風在行來過幾次,有一次趁楚天傲不在,突然對數寒說:“三嫂,我相信你對三哥是真心的,但你是不是有什麽大事瞞著我們?”數寒心中咯噔一下,以為他查出關於晉王通敵的蛛絲馬跡,但她也隻是搖頭,並未說什麽。


    風在行歎了一口氣道:“我不是疑你,隻是難道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每次你們稍好一點,就會有事情發生,真像是要故意拆散你們一樣。 ”數寒正不知該怎麽答,門外傳來楚天傲的腳步聲,風在行立刻說“我問了你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三哥,不然他定要說我又惹你操心。 ”於是這事也就放下了,數寒也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後來倒又惹來了多少煩擾。


    幸而有韓靳在,楚天傲的傷倒也好得快,隻是韓靳卻也因此看出了數寒對楚天傲的感情是多麽深厚,從此也就死了讓數寒跟他走的想法。 很多東西,錯過了就錯過了,當初的一念之差,早已讓他們各奔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等楚天傲傷穩定下來,韓靳也就告辭回醫穀了,臨行前囑咐數寒雖然嗓子沒有好轉的跡象,但藥還是要接著服用,數寒對他一笑,在他手裏劃著“謝謝大哥”,韓靳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釋然,兄妹關係,或許便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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